《追寻他们的名字》 - 闭环强迫症患者
“智友……”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两个确实死了一个,是我。她做到了。她变成了怪物,然后杀死了我,给她爸爸报了仇。
我瘫坐在公寓的门边。那把匕首深深地插进了我的咽喉。腥咸的鲜血不断地涌上来,充满我的口腔,然后从嘴角和匕首造成地伤口流出。这个轮回完整了,这匕首是我的,是我送给她地,现在她用它杀了我。她做到了。
我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能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小鸟支撑着她那快要被我砍碎的身体,踉踉跄跄地站起。她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再看我一眼就这么走了。
看着她那最后的眼神……对不起,智友,我的小鸟,我欠你的,总算是还了。
我终于可以谢幕了,该永远睡去了。我的性命最终是被她取走的。这是她应得的,也是我咎由自取。东训,我欠你的也总算是还了。
但不知为什么,这一觉就是睡不着,想闭眼但是却闭不上。一个年轻人出现在我的面前,看不清脸,听不清声音。只觉得他趴在我的胸口听了一下,摸了一下我的脖颈,在我的咽喉塞了样东西。然后我被他拖着走,一直拖到了电梯,然后是车库,最后被他拖上了汽车。
我真地想死了,我累了。我想闭上眼睛睡去,再也不醒,但是却做不到。一辆辆警车、救护车从我们的车子旁边开过。过了一会,车子停下,年轻人下车看了一眼,然后坐回车里,打了个电话之后车子又动了。
我就这样任他摆布,后来又被放到一个颠簸的车子上,然后被拖到了一个昏暗的房间,看到了另外两个熟悉的影子。然后我的眼睛终于肯闭上,终于可以睡了,实在是太累了,这一辈子活得太累了。
这一觉睡了很久,但是睡得并不踏实,总感觉有人在我的身上做什么事情,像是不断地用什么东西在刺我,却感不到疼,只是麻麻的、凉飕飕。后来那把匕首好像被拿掉了,咽喉处多了个大洞,呼呼往里面灌凉风。
难道是我作恶多端、罪孽深重,下地狱之前要对我作一番惩戒?认了吧,这都是咎由自取。想着那些丰都鬼城里面的刑罚,这已经是对我最大的仁慈了。就让我留在这黑暗的地狱里吧……
天慢慢又亮了,温暖的阳光夹杂着有点冷的风把我唤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古式的屋顶。这感觉不像是在地狱,难道是我也上了天堂?那是不是我就能看到东讯、泰州了?
我转过脸,想看看周围。可是刚一动,咽喉处就传来了一个疼痛的信号。很疼,比上次被都江才刺伤还要疼。天堂里不是没有伤痛么?那为什么我会这么疼?
“大师,大哥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声音,很耳熟。
“哎,造孽啊。这是造了什么孽,都不让你留到下辈子去还,非让你这么受罪啊。” 这个声音是山神庙的师傅。原来我还活着。
“你现在不要说话,也不要动。先养好身体,有什么问题等能说话了再问吧。造孽啊。”
我还活着。那我的小鸟呢?她走了,但是受了那么重的伤,她能挺住么?会有人帮她么?兄弟们都怎么样了?
每天从早到晚,这几个问题一直在我的脑海中转悠。每次我看着大师,他都是对我摇摇头,然后转身去干活了。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施主,你打算回头么?” 直到有一天,差不多20多天了,大师突然开口。
“怎么回头?” 咽喉还是传来了一阵疼痛。但是声音确实能发出来了,而且也不会再出血。
“你说过你是在打一场战争,现在你的战争结束了么?” 大师问道。
“我不知道。我想结束,但是不知道该如何结束……” 我茫然不知如何作答。
“你的战争,其实是你自己跟自己的战争啊。由你自己而起,也只有你自己能终结。” 说完,大师把刺入我咽喉的那把匕首递给了我。
只有我自己能结束?那我该怎么办?用这把匕首自杀么?我把匕首抽了出来,对准了自己。
“哎,刀是可以斩断生命,但是也可以斩断其他的东西。佛祖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把这把刀看破,你的战争就结束了。” 大师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忙碌去了。
斩断什么才能结束这一切呢?如果我不死,怎么对得起东讯和智友?从那以后,我每天对着这把匕首,不停的问着自己。
又过了两天,那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大箱子来到了庙里。一见到我,他紧走了两步,把东西放下之后咕咚一下跪在了我的面前。
“大哥,看到您没事我就放心了。” 想起来了,大家都管他叫小李,是泰州的手下。
“弟兄们都好么?”
“组织已经解散了。有大哥的照顾,兄弟们多少都攒了点钱。大家有的回家做起了正经事。有的加入了别的组织。”
“那天是你把我拉到这里么?”
“是。” 小李点了点头。
“那路上你停车……?”
“我看到了智友姐,她昏倒在了隧道里。所以我打电话报了警。” 他提到了我的小鸟,他帮了她。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小李听到这话,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他拿出了手机,打开了一段视频,是一条新闻。
经过历时17年的调查取证,仁川警察局缉毒一组最终捣毁了韩国最大的贩毒集团东川集团。期间共有三位警官殉职。
三位?东训、全弼道,还有谁?还有谁!我的手开始颤抖。无力到连手机都已经拿不稳,直接掉到了地上。
然后屏幕上出现了字幕:
尹东讯(化名),……
全弼道,……
吴惠进(化名),缉毒一组下士警官……后伤重不治殉职。……
吴惠进!化名!尹东训是化名,他们恢复了他的身份。吴惠进也是化名,那是说尹智友也死了?!
我的小鸟最后还是死在我的手里了?难道不应该是反过来么?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而不是她?东训,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惩罚我?连我最后一次赎罪的机会你都不给我么?
我抽出那把匕首,锋芒毕现,在屋子里打了一道厉闪。匕首的光芒闪得我闭上了眼睛,然后我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猛刺下来。霎那胸中一阵刺痛,但是刀子却没下去,我的心脏还在跳动。
我睁开眼,看到一双痛苦但是异常坚定的眼睛。小李牙关紧咬,一只手抵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匕首的利刃,献血已经染红了他的白色袖口。这个年轻人眼含着热泪,赤手夺下了匕首。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我不死怎么对得起东训和智友?!” 我再次伸手去夺那匕首,可是年轻人攥着刀刃死死不放。
“智友姐不在了,我辜负了东训大哥的嘱托!您要是也不在了,那我就更对不起他了!” 这个年轻人提到了东训和智友,可是整个东川除了我、泰州和那死了的都江才不再有人知道东讯和智友的关系。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智友姐?你刚才就叫她智友姐。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你是她什么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您还记得我是怎么进的组织么?” 年轻人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是东训带你来的,那年你才10岁,对吧。你来了就一直跟着东训,后来东讯不在了,你又跟了泰州。我记得你很早以前就是拳赛的冠军,但是你很少出行动,基本是帮泰州做内务,对吧。”
“东训大哥救了我的命,我嘴上叫他大哥,实际上我们情同父子。五年前,就是那天,东训大哥给我留了个口信,让我保护智友姐。所以我才把她的行踪告诉您,因为当时只有您可以保护她。”
当时确实是他报告给我的。那小丫头满街发传单,差点让人给害了。
“东训大哥总是跟我讲,他不想让您进监狱,而是希望您能自己停下来,所以他才回避组织的活动,还在那天给你写了一封信。他给我的另一个嘱托,就是让我确保您能看到那封信和他的照片。那晚我偷偷回到他家,发现打字机已经被人打开,信和照片都不见了。”
“被突袭之后泰州哥开始背着您让我跟踪智友姐。后来发生的一切告诉我您没有看到信和照片,而且我已经没有能力挽回。直到前两天,我在泰州哥的遗物中看到了这个。对不起,我擅自打开了,里面就是东训大哥给您的信,但是照片不见了。”
他把那一堆东西给了我,是泰州的遗物。最上面是一个邮寄过的信封。落款是都江财,邮戳日期是他死的前两天,他寄给了泰州。信封里面还是个信封,上面写着“给大哥,东训留” 是东训的字,也是他的口头禅。而那张照片,都江才在两天后天寄给了智友。
这封信是东训被我杀死当天写的。那天我发现了藏在打火机里的窃听器。然后就去翻了他的公寓。只看到了半条他发的情报,我接到了泰州的电话。被怒火冲昏头脑的我冲了出去,却没有继续翻下去,没有看到这封信和照片。而东讯,是想通过这封信跟我道别。他是一个游走在几个好兄弟之间、黑白之间的人,他不想辜负任何人,只能孤独地放弃了自己。
崔武镇啊崔武镇,你这一辈子就是这么鲁莽。结果怎么样?你把好兄弟留给你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丢了,还害了人家的女儿。你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你把匕首还给我!让我死!” 我想再次夺过匕首。但是年轻人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我,把刀尖抵在自己的胸口。
“您要是想死!请先取走我的性命,因为我对不起东讯大哥,还背叛了您!我死了就不会有人拦着您了!”
“你怎么背叛了我?!”
“因为您送东讯大哥走那天我就下定决心要继续走他的路,直到您能停下来……”
“难怪你那么好的身手却只做内务。这么说摄像头、骗泰州去见车奇浩……”
“都是我……”
“你!” 我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死死地盯着他。刀尖浅浅刺入了年轻人的胸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但是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满眼的坚定和坦然。
我的手还是松开了,他也是东训的孩子,我不能再辜负东训了。
“你走吧。别再来见我。” 我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向年轻人摆了摆手。
“拜托您,让我把东讯大哥最后的夙愿完成吧。” 说完,年轻人跪在那里,深深给我磕了个头,然后起身走了。
东讯,我的兄弟,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智友,我的小鸟,对不起,我害了你……
我解开了衣襟,看着心口那个黑色的印记,刚刚用匕首刺向自己时,这个印记已被浅浅刺破。于是我把匕首再次拿起,一刀,两刀,三刀,四刀。这一切都因这印记而起,现在是时候割舍掉了。
然后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能量,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屋里,任由心口流出的鲜血染红我身上的每一寸。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