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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伊人红妆
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坐在绣房的屋顶,静静地听着江水拍岸的声音,仿佛忘却了一切烦恼。
长得丑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每次都要欺负我,不开心!
“小鱼儿!”朱子季大喝一声,吓得我险些从房顶掉下去。他慌忙拉住我。“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吓死我了,虽然我很伤心,但我还是很珍惜这条小命的。”我擦了擦眼泪,“不过你的手帕脏了,我洗一洗再还你吧。”
“送你也行,就当拿小鱼换了。”朱子季把绣鱼放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可不行,这是……这是……”
“是送给心上人的,对吗?”朱子季笑着说,“难道我朱某还当不起你的心上人?”
“自然当得起。但是我们这儿有规矩,你收了我的荷包,便是要娶我的。”我仰起头,理直气壮。
朱子季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既然话都说出口了,便也害不得臊了,我勇敢地迎向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
在月光的笼罩下,他的脸庞似乎更加好看了。今天他穿了一身象牙白布衣,半散着发丝,慵慵懒懒,潇潇洒洒,带着闲云野鹤的气息,然而他眉眼间的锐气又让人很是生畏,我在与他对视的战役中败下阵来,窘迫的揉起了帕子。
“如果你不愿意娶我,那就把小鱼还我!”我动手开抢。
“偏不!”朱子季躲掉。
一番打闹后,我还是没能得到我的小鱼。娘在院子里咳嗽了几声,我们俩便像被私塾先生捉住的顽童一般,灰溜溜地从房顶上爬了下来。
“朱公子,老身看你的身体也养的差不多了,如果没什么事儿,便早日回京吧,也免得你父母担忧。”我娘严肃地说。
“娘啊,我看他还不是很好呢,总是打喷嚏,咳嗽,得再养些时日吧。”我急忙说。
“是啊,柳婶,我也还没想好怎么感谢你们呢。”朱子季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娘亲“这几日确实叨扰了,这银子您先收着”。
“呵”娘冷笑一声,并没有收。
自那日朱子季帮我解围,我便一直心存感激,想好好报答一番,无奈只有这刺绣功夫还算拿得出手。
我看他那手帕虽然布料极好,但面上干干净净,少些花色,便想着能帮他添添彩,也算了表达我的一腔感恩。这日我和他一起去集市,便央他去书店带我买些宣纸。
“咦?你这是要学习读书写字吗?蛮上进,我可以教你啊。”朱子季赞许的看着我。
“我可不敢,娘会打死我,我啊,是想让你帮我画些绣样,总是去麻烦张秀才,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你就好意思麻烦我吗?”
“我出钱行不行。”我笑嘻嘻地说。
“哎呀,你这绣样,画的比张秀才好多了!”我诧异于朱子季精湛的画艺。
“那是自然,我可是丹青高手。”朱子季自信的说。
“对了,公子,你喜欢什么花,给我画一朵好不好?”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我最喜欢梅花。”说罢,他便在纸上画了一朵墨梅。
我比照着这朵墨梅,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在手帕上绣好了一朵梅。
“公子,还你手帕!”我将手帕递给他。
“哈,多了一朵漂亮的梅花。”朱子季展开帕子,轻轻摩挲,看眼神甚是喜爱。
“你再翻过来看一下”我急于向他展示我的好手艺。
“一模一样,小鱼儿,你竟然还会双面绣。”
“那是,整个江陵,就我一个人会,娘亲都没有这手艺。”我沉浸在被夸赞的喜悦中。
“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小丫头。”朱子季摸了摸我的头,我喜滋滋地傻笑着。
“小鱼儿,你和京城的姑娘一点都不一样。”朱子季笑着说。
“没啥不一样,无非就是厨艺好些,绣活儿好些,人勤快些。”
“脸皮厚些。”朱子季补刀。
“哈哈哈。”我们笑的前仰后合。
我不经意看到了他的衣角。
那小绣鱼,竟一直被他挂在腰间,随着微风,轻轻地摇着。
“你竟然一直戴着它”我有些激动。
“我觉得它,很可爱。”他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的脸一红,不知该说什么好。
“咳咳咳,你们到我房里来一下。”娘苍凉的声音缓了缓我的尴尬。
“娘,您又咳嗽了。”我扶着娘坐到椅子上。
“老毛病了。”娘示意朱公子坐下来。“老身年纪大了,身子不中用了。”
“您千万别这样说,柳婶是我见过最年轻漂亮的长辈了。”朱子季说。
“呵呵,公子真会说话,怨不得小鱼儿这般喜欢你。”
“娘啊!”我又无地自容了。
“朱公子,我们母女待你如何?”娘亲忽然问。
“甚好。”朱子季回答。
“我们母女自问待你不错,既有救命之恩,亦有收留之谊。”娘说。
“不错,朱某定当重谢。”
“前几日你要给我银子,我并没收,你应该知道,老身绝非爱财之人。”娘严肃地说,“不过,毕竟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朱公子,你说对吗?”
“您说的对,请问柳婶,您是想要朱某怎样报恩?”
“我已是风烛残年,没什么念想了,只有一个女儿,不知当如何托付。我看公子你的病早已养好,迟迟不走,是不是对小女有意?”娘问。
“娘,您这是说什么呢?”我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陈姑娘确实很可爱,我很喜欢。可我家中已有妻妾,怕是唐突了。”朱子季回应道。
“噢?那你收我女儿的绣包时怎么不怕唐突?你日日和她一处嬉闹,怎不怕唐突?他日你若一走了之,我女儿当如何做人?你竟是这样报恩?”娘有理有据,咄咄逼人。
看来娘是想赖婚了。
“娘啊,你要是这样逼朱公子,女儿情愿一辈子不嫁!”
“柳婶,您误会了。并非我不想娶,我是觉得,做个妾室,实在委屈了小鱼儿。”朱子季淡淡地说。
不过听了他的回答,我既惊喜,又诧异,又是难过。
“妾室又如何?只要两情相悦,又怕什么名分呢?”娘说。
“既然如此,晚辈愿纳小鱼儿为妾。”
“朱公子,你不必同情我。”我突然觉得想哭,我突然第一次痛恨起我的脸。
“不,并不是同情。在江陵的这二十天,我日日都开心,日日都快乐,我从没有这般轻松自在过。小鱼儿,你难道不愿意做朱大哥的妻子吗?”
我呆呆地望着娘亲,望着朱子季,不知所措。
“好,既然如此,后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就把婚事办了吧。”娘亲说。
“啊?这有点快啊。”朱子季慌张地说,“我还没有准备聘礼呢。”
“我也没有嫁妆,赶紧办完婚事,你俩一块儿进京,我也就放心了。”
十月二十六,黄道吉日。村里处处张灯结彩,陈家的丑姑娘,小鱼,今天要嫁人了。
子季为我买了嫁衣。这是我这辈子穿过的,最贵的衣服。
第一次遇到这样花钱不眨眼的人。
娘亲来到我的房间,为我盘起头发。
“娘,我们会不会把子季给坑了啊,女儿长得这么丑,带回京城岂不是让人耻笑?”我战战兢兢。
“傻孩子,我看子季是个好人,你是他的恩人,他就算不喜欢你,也会好好照顾你,保你衣食丰足。跟着娘,净过苦日子了。”娘难得温和的说。
“娘,不苦。有娘在,女儿从来都没有觉得辛苦过。”我抱了抱娘,有些想哭。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她平时对我再严厉,再苛刻,可毕竟都是疼爱我的啊。
“嫁了人,你得好好侍奉公婆,相夫教子。你虽不是正妻,但你长的丑,他们应该也不会嫉妒你。这些日子,我看子季对你也是有意的,你对他,又何尝没有情谊?”
“是啊娘,如果子季走了,我真的不会再嫁别人了。”我擦了擦泪水。
“吉时到!”
晕乎乎的,我便拜了堂,成了亲。
这样匆忙。
我的婚礼恐怕是江陵村最热闹的一场婚礼。
远近闻名的丑女,竟然嫁给了英俊无比的少年郎。
自我成婚,江陵一带近几十年来都流传着一个传统,每个出门捞水菜的丑姑娘,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江边细细寻摸寻摸,看看会不会捞出个人来,也好以身相许。
“我竟然真的嫁给你了,你竟然真的娶我了!”掀了盖头,喝完交杯酒,可我仍然觉得这是一场梦。
“这江陵的婚礼真是热闹,很有趣。”子季还沉浸在婚礼的新鲜感中不可自拔。
“你为什么真的娶我?你不嫌我丑吗?”我还是有些自卑。
“我看,你只是娇小些,营养不良些,面黄肌瘦些,过几年,你再长大点,胖点,高点,一定是个大美人。”子季安慰道。
“可是……”我摸了摸脸上的伤疤。
“你过来。”子季拉着我的手,扶我到镜子旁。他拿起毛笔,蘸了写粉彩,在我脸上勾画起来。
“是一枝梅花。”我惊喜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给你讲个故事。传说武则天有位漂亮的女官,叫上官婉儿。有一天,她犯了错误,武则天便用砚台在她额头上砸了个窟窿,留了好大一个疤!”子季讲。
“那婉儿岂不是毁容了?”
“非也。上官婉儿也像我这样,在脸上画了朵花,映得她更美了。武则天宫里好多人都学她那样化妆,慢慢流行起来,叫做上官妆。”
“那我这也可以取个名字,叫小鱼妆。”我躺在子季的身上撒着娇,“那我们现在就是夫妻了吗?原来结婚这样简单。”
“还差一步。”子季坏笑着,把我抱到床上。他绵密滚烫的吻令我浑身发痒。
我似乎嗅到了一丝暧昧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