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知是建立在认知基础上的观念产物,是公式、定理或定律范畴内的意识活动,是一个抽象化去生命化的过程。
真正的创作必然涉及到一个切实的生命主体,且这个主体应该是纯粹的、完整统一于自身的。这样,它才不致生产不属于自己的——因此而言毫无意义,没有生命力的东西——它违背了创作的初衷。
人如草芥寄身于世,若生老病死按部就班走一遭也算作罢,偏偏天赋了思考和语言能力。什么是思考?我想它的本质也许是试图“建立联系”: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关系,万事万物如此运转的依托,以及关于存在本身的猜测......思考的潜在欲望是觉知“整体”——觉知的欲望根源于某种把握感或掌控欲,以平衡物质世界的错综复杂和万象丛生所带来的无力感、虚无感。这种“整体”的把握感,不在于对“整体”内的每一细节了若指掌,而是强调一种“整体”印象的了然于心——在没有看见整个大象以前,说这是大象鼻子或那是大象尾巴显然是荒谬的。这里,整个大象与其说是一个实在,毋宁把它看作一种关系结构或共存氛围,它保证了最大程度的准确性可能。(对创作来说,判断是源泉和开端)。一个看见过整个大象的人谈大象鼻子时,会使那个正摸着大象鼻子的人觉得“大致如此,尽管细节未必苟同”,但若一个只摸过大象尾巴的人去描述大象的鼻子,那摸着大象鼻子的人则要呲之以鼻了——完全风牛马不相及。
整体是相对的。觉知的本性倾向于把握更大的整体,以获得更大程度的从容和自由,所以在觉知整体这条路上,最后必然导向——整个大象,即存在本身。
一般来说,只有置身象外才能看到象的整体。所以,“走到外面去”成为觉知的原动力——但人是无法走到存在外面去的,那么,就尽可能走到它的边缘去看看也好。
为了获知整体——某种关系结构或共存氛围,觉知通常采用象征手段,使事物抽象化、符号化,便于建立和处理各种关系。在某种程度上,觉知属于公式、定理或定律范畴内的意识活动。因此,它导向某种共性基础,也是彼此关联的可能保障。也因此,它是一个去生命化的过程。
感知却是一个体现并还原生命的过程。当觉知跑马圈地的时候,不妨把王冠交给感知——与生俱来的生命冲动,任它自由舒展,延伸,抚摸它渴望抚摸的一切——当迷障扫除净尽的时候,它自然会这样做。
每一生命主体是如此的全然不同——这也许是关乎存在的第一真相:不存在两个完全相同的生命个体。因此,人与人之间所能寻找或建立的只可能是“共同”,而不可能是“不同”,因为本来就已不同。所以,一个纯粹的人——并非与整体无关的孤立存在,而是在整体氛围之中的独立存在——首先是一个完整统一于自身的人。
如果说觉知是去生命化以得见整体的一种把握感,那么感知则意在还原生命气息和生命氛围,它试图通过确认自己在整体中的位置而获得一种存在的自足感。
在某种理想情况下,似乎可以凭感知直接获得“整体”印象,如同象鼻子好像全然知道象整体的存在一样,否则,它怎能做出如此协调于象整体的各种动作呢。人存在于存在中,好比象鼻子是象整体的一部分,依照本性,似乎是不难获悉存在整体的。——但,这反求诸己明心见性的自我探索,丝毫不比靠觉知的本能欲望走到象外去的现象探索更为轻松容易。
可以说,人既受限于觉知整体,又困于心性的蒙昧,只能在“局部觉知和不纯粹感知”这条路上踽踽前行,这种情况下,人倾向于依赖经验、求助教条、期待奇迹,寄托偶然......无论事实上看起来多么得“意”,身后仍然拖着一个受难的灵魂。
除了生知安行的天才外,多数人不都正在这条路上吗。但人们常常并不同病相怜,而是彼此争论不休......
-2017.9.24;一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