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有个梦想:一个人穷游天下。办了如程会员后,千岛湖是我实现梦想的第一站。为什么是千岛湖而不是别的地方?只因选目的地时,这家民宿的阳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满足了我对于流浪的美好幻想。
临出发前一天,闺蜜说要与我在千岛湖会合。我那一惯喜欢迎合别人的思维立马就想:闺蜜肯定是奔着玩去,她才没有闲功夫陪我在房间发呆,那电脑相机什么的就不必要带了,两个人边走边玩自拍就好。收拾了两身衣服进背包,准备清装上阵。
出发前两小时,闺蜜突然说不去了,我心莫明的热血澎湃,立马鸟枪换大炮,把电脑、相机、角架一鼓脑儿地全装进行李箱,还不忘带上两本书,准备把文艺中年装逼到底。
闺蜜们知道我一人独行,难免有点担心,叮嘱我一定要每天在姐妹群里冒个泡,好让她们知道我安然无恙。一人独行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往独行不是为工作就是去探亲,都有具体目标可奔。不象这次,漫无目的,独自飘零。她们担心一向好动的我是否能熬得住几天一人的孤寂。我开玩笑说:放心!说不定有一段奇妙的艳遇正在那儿等着我,顺便把单身给结束了。结果,艳遇没有,“奇遇“倒是好几段。
千岛湖步步佳景的美妙风光那就不必多说了,就来说说这几天的“奇遇“吧。
早担大任的柴可夫司机
怀着美妙的心情下了高铁,打车软件一搜:到边际民宿要180多块,与心理预期相差甚远。怕被宰,决定还是坐出租,载我的便是方师傅。方师傅年纪轻轻,五官端正,第一眼就合了我的眼缘。一路上,方师傅热情地给我介绍千岛湖的成因,告诉我到哪些地方既不花门票,又可以体验地道的民俗风情,还可以拍到别人拍不到的美景。谈笑间,边际民宿就在眼前,方师傅帮我把行李拿下,递给我一张名片,告诉我用车可以找他。我敷衍地接过名片,心中却想:不就是想做我的生意吗?车费那么贵!反正不赶时间,我还不如坐公交了。
办理入住手续,服务员得知我是打车过来的,惊讶地看了我好几眼,好心地让我拍下公交时刻表:只有到高铁站的公交!沿途可以下车,两小时一班!与其浪费时间去等待,不如花钱买时光。让服务员帮我联系明天出行的用车,服务员打了好几通电话,都嫌地方太偏,没人肯跑这趟差事。我暗自庆幸没把方师傅的名片扔掉。
电话约好出行时间地点,方师傅如约而至。芹川古镇,同样是一个交通极其不便的地方。问方师傅:我回去怎么办?方师傅说:我在停车场等你吧,现在是淡季,外面也没多少活,你按表再给我一些等待费便好。以我游玩的速度,没有两三个小时肯定是出不来,我建议方师傅在我游玩期间可以出去做点生意。方师傅说,芹川这个地几乎没人打车,跑单就要到几十里外的镇上了,再跑回来,太不划算了。这里连网约车都收不到信息,我也只好认了。
游玩结束,已到饭点,看到路边望峰饭店正炖着笋干烧肉,香味四溢,口水直流,千岛湖鱼头更是不可不吃,还有坊间豆腐也不得不尝。电话喊方师傅过来一起大快朵尔。方师傅先是推辞,经不住那句‘饭总归是要吃的’还是过来了。餐间闲聊,才知道方师傅不过二十五岁,已经是一个三岁小孩的父亲,担负起了一家大小生活的重担。方师傅除了开出租,还经营着湖产批发,他的人生格言是“年轻贵在拼搏”。方师傅告诉我,他最大的遗憾是没好好读书,没为今后的人生打下坚实的基石。可是,谈吐间,从地方人文的认知、家庭关系的经营、宗教信仰的看法、理想目标的追求,方师傅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我不禁对眼前这个跟我女儿一般大的小伙儿刮目相看。有谁敢说,学历等同于文化?尽管曾经受过高等教育,可是,在他那样的年纪,我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对于人世间的酸甜苦辣,象是选择性失去味觉,只愿品尝甜的滋味,天真地认为世上一切事物都该是美好的。直到四十不惑,才了解了人间的复杂,才知道了些人情世故,才开始学习包容。很佩服眼前这个九零后,他用二十年的时光就知道了我四十年才懂得的道理,知道如何去平衡生活与工作,如何好好爱自己才能更好地去爱别人。他已然明白了生活的五味陈集,安然处之,淡然前行。
饭后,方师傅带我又走了几个地方,选点都是极佳的拍摄地。行程结束,方师傅一看等待费接近100,主动跟我说:没生意时靠路边也是等,等待费就免了吧,感谢你请我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我更加喜欢眼前这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了,不是因为省了百元的车资,只为他的主动舍弃,懂得感恩。我们相互加了微信,方师傅成了我旅途中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教人珍惜的铁拐李
芹川古村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村口的几个老树可以作证,但芹川的房子不算古老,大多已翻新成现代的农村建筑,偶尔也掺杂了几栋濒临破败的老房,芹川博物馆便是其中一栋。与其说是博物馆,不如说是一间一百平方不到的老屋。博物馆隐藏在芹川深处一米多宽的狭窄巷子里,残破的木门敞开着,门庭破败,光线幽暗,要不是门口竖了一块木牌,根本不敢贸然进去。
好奇心促使我走了进去,对着眼前一堆破铜烂铁猜测着它们都是干嘛用的。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我几乎把手机掉到了地上。转身一看:身后站着一个胡子拉渣,形态潦倒的中年男人。再往下看,男人拄着拐棍,似有残疾。我一颗吓得乱跳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若论起干架,我还能打不过眼前这个瘸子?男人艰难地走到我跟前,指着那堆叫不出名字的农具,热情地向我一一介绍,除了那个吹稻子的风车,我一个都不认识。正想离去,男人指着一堆破相框邀我欣赏。心想,也许是这里地处偏僻,平日里难得有人问津,男人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游客,想找人说说话吧。反正不赶时间,我就当是给别人解闷子了。我耐心地听着男人向我介绍:共产党发行的第一张钱票、红军的饭票、民国时期的土地证、契约书、粮票、布票……
突然,我发现男人收藏的上海滩照片与我所知的上海外滩不一样,照片中多了一座从未见过的自由女神雕像。男人向我解析说:这是一战时期的上海滩,雕像在二战中被摧毁了。
在男人的盛情邀请下,我又参观了他收藏的唱片机、收音机、录音机、照相机、电风扇、旧唱片、旧磁带……所有这些都是我们儿时用过的器具,它们清晰地记录着我们成长的踪迹。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旧物勾起了美好的回忆,我突然有点兴趣想跟眼前这位陌生人聊聊我曾经的收藏。我指着那台海鸥相机说,现在我家里就藏着一台新的,从未拆封。还有那第三套人民币,我手里也残存了一些。还有那张象奖状一般的结婚证,我爸妈当年的结婚证也是这样的,母亲至今还保留着当年的嫁衣。男人一听,两眼冒光,问我可有图片可以看看?我打开相册,向他介绍每一张照片:母亲的手工绣花嫁衣、流传百年的族谱、土地承包转让协议书……所有那些还来得及留下的旧物,我都用照片一一记录了下来。男人激动地问我:照片上的东西可考虑出售?怎么可能?它们记载着几代人的历史,应该由后人一代代地传承下去。男人略显遗憾地说:这些东西要好好珍惜,一不留神弄丢了,想要再找回来可就难了!是啊!年轻时候的我也曾经喜欢收藏,邮票、古钱、石头……只要是能接触到的,我都会把它们当宝贝一样珍藏起来,甚至连父辈时代一种仿金的叫“朱耳盛“的饰品我也收集了一些。后来离开家乡到了南京,生活颠沛流离,两三年搬了九次家,我也不知道是自己没把这些东西带在身边,还是在某次搬家中弄丢了,反正现在是再也找不到了。
我们又聊起了交公粮、自理户口、粮油转移、双向择业……一段段过往的经历象电影般在脑海中播放,它们都有力地见证着祖国几十年的篷勃发展。那些还不算久远的证物,有的尚且幸存,有的已经不知道遗失在哪里,象光阴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生命不止,奋斗不息的艄公
早上起来,拉开窗帘,被眼前的仙境惊呆了。只见如镜的湖面盈盈升起缕缕青烟,在半空中汇集成团,象顽皮的孩子般跃上青山。远望微山,云雾缭绕,在初升的太阳映照下,泛着紫红的霞光。
来不及洗漱,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我拿起相机就往湖边上跑。用相机记录下这仙气逼人的一幕,还觉得远远不够,又用两块石头固定住手机,来一段精彩的延时拍摄。
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达声,极目远眺,一艘小船从迷漫的浓雾中穿梭而来,这可是仙镜中画龙点睛的一笔,赶快用镜头记录下来。
小船停稳,老翁收拾好船中细软走了下来。我上前搭讪。老翁是村子里的艄公,每日负责把村民运到各个岛上,或筏木,或植树。老翁问我是否想坐船湖上一游?我自是求之不得,赶紧收拾起地上的手机相机,屁颠屁颠地跟着老翁上船了。老实说,泛舟湖上,才理解了那句“距离产生美“。投入千岛湖的怀抱,受目力和视角的影响,放眼望去除了水就是山,没有前景,没有背景,丝毫不符合艺术的审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大抵也是这样吧,若即若离,相敬如宾,看哪哪都美。一旦走近,撕开彼此那层朦胧的面纱,生疮的、长痘的、挖鼻屎的、抠脚丫的,毫无遮掩地陈列于你的眼前,你还会觉得它美吗?
冻得象企鹅一样回到岸上,没拍到几张照片,但还是不后悔走此一遭,起码体验过了,我才知道令人神往的湖面泛舟远不如岸上观景。
聊天中,老翁告诉我,年轻时他曾在广东东莞打工。直到退休,他才回到老家,照顾他那九十多岁的年迈老父。他说,千岛湖好山好水多寿星,就他们西湖村,就有上十位年过百岁的长寿翁。他认为不管多大年龄,都要给自己一个奔头,只要能动就千万别歇着,所以他才买了这艘小船,照顾父亲之余,载载乡邻,捕捕鱼。年过七十的老翁尚且有所追求,反观自己,没过半百,天天尽想着早点拿到国家的退休金。心中暗自鼓劲,要向老翁学习,生命不止,奋斗不息。
老翁邀我明天早上一起捕鱼,他会在晚上先去下网,待明天日出之前,驾上小舟,沿途寻去,便能捞上鲜美的大鱼。相互加了微信,我满怀期待离去。可惜到了下午,老翁微信告诉我,明早村子里好几拨劳力都需要他的服务,他没空带我去捕鱼了。他承诺,下次我来,他一定带我去捕一条大鱼。只是,下次,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了。
热情好客的老奶奶
对于爱山的人,屋后就摆着几座山,不爬一下总让人觉得难过。 用过早餐,只带上手机就沿着屋后的羊肠小道往上爬。先是经过一片绿洼洼的菜地,然后是桔子林。据说千岛湖的蜜桔特别的甜,红土上生长的更甚。随手摘了一个尝尝,果然好吃,口感有点象老家的沙糖桔。继续往上爬便是茶园,茶园尽头是竹林,竹林再往上,便是松林了。到了松林,野道上走过的印迹就越来越模糊了。毕竟是孤身一人,又不熟悉周边环境,心中划过一丝担忧。转念一想,际遇自有定数,我相信宇宙是爱我的,他给我的定也是美好的安排。大着胆子继续往上爬,爬到山顶,极目望去,山的另一头也有一座村庄。探索冒险的心指使我往那座村子走去,哪怕到了那儿什么也没有,就只看一眼也是好的。有了目标,心中便不再徬徨,一鼓作气,直奔村子而去。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沿山而建,典型的徽派风格,粉墙黛瓦,高低错落,门前屋后都养着鸡鸭,种着小花,好一派悠然的山村景象。下到村子时已是正午,饥肠辘辘。向路边几个正在闲磕的老人问询:“村子里可有供路人吃喝的地方?”老人们摇摇头,其中一个慈祥的奶奶对我说:“我们这里很少有外人过来,离最近的村子也要走好几里,你若不嫌弃,就到我家里吃吧。”其实忍饥挨饿再走几里路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我更喜欢到老乡家蹭饭的机会,那样能给我带来新鲜、有趣、猎艳的感觉。我恬不知耻地跟着老奶奶回家了。
奶奶家是一栋三层洋楼,院子里木匠正在干活。奶奶领着我进了院子,招呼上木匠和老伴,大家一起进厨房用饭去了。餐间他们告诉我,村子里住的全是老人,年轻人和孩子都到城镇上去了。奶奶的两个儿女也都到了杭州定居,偶尔会回来看看老人。别看村子里的老人都老态龙钟的,他们可都各怀绝艺,年轻时都是出去闯荡过江湖的。奶奶会做衣服,是村子里的裁缝,她的老伴开过公司,现在是村子里不领工资的领导。热气腾腾的千岛湖笋干烧鱼,还有大萝卜炖牛肉,满满的两大锅,四个人有说有笑,吃得那叫个有滋有味。这也许是我这辈子吃得最有意思的一顿饭了。
饭后我想微信转账给奶奶点伙食费,奶奶一个劲地把我往外推:“吃顿便饭要什么钱呀!下回来玩,奶奶还请你吃饭。”却之不恭,我感激地向奶奶摇摇手,离开了。
三天独自行走的旅行结束了,没计划,没牵绊,一切随性而为,反而多出了许多意外的收获,这样的旅行,才是我内心深处想要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