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一次听到隔壁传来的叫骂声。他正做一道解不出的数学题。
男人的咒骂声，孩子撕心裂肺的求饶声，混杂着“砰砰”的拳头声，桌椅板凳的撞击声。各种嘈杂的声音隔着一堵墙听的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家里没人，他甚至认为是爸妈在客厅看电视。
隔壁在看电视？声音怎么放的这么大？
隔壁原来住着一位上年纪的老奶奶。半年前被子女接去城里住。这房子从此就空下来，直到上个星期，他路过隔壁，看门是开着的。知道有人租了这套房子。
“隔壁啊，新搬进来的一家三口。那个女的妆画得太浓了，男的长得也凶神恶煞。小孩一直低着头，对谁都躲躲闪闪，见了人一声不吭。儿子，我给你说啊！这家人怪着呢。你最近初三了学业紧。放了学就赶紧写作业，别问这些没用的。”
他答应了一声还没走进书房，又听到妈妈说“儿子啊！饭菜我给你做好了。今天医院我值班。你爸今天也是夜班。你自己吃晚饭啊！”
没等他回答，妈妈已经拿着钥匙上夜班去了。
家里又空唠唠的剩他一个人。
“嘭”
他刚站起来，就听到什么东西隔着墙砸到他面前的位置。
“咔嚓”那东西落到地上发出木制品特有支离破碎的声音。
“我去，不是看电视。”这突然来的一下。吓得他连连退后。
这家人什么情况，这么大动静？
“死丫头，我白养你了，连一碗饭都端不稳？想烫死老子是不是？”
“早就给你说了，应该把她给他妈。你非要养，怎么，就你这个窝囊样儿，还打算当一个好父亲？”尖酸刻薄的是女人。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你也想找打是不是？”啪啪，紧接着是扇耳光的声音。
“爸爸，爸爸，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不要再打我了。”女童的声音大叫着求情。身上的痛楚似乎超出了她的忍受范围，她的嗓音早已变形。丝丝拉拉的嚎叫，让人听见心里既难过又不舒服。
他心里开始纠结。要报警吗？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在房间里转圈。额头的汗密密麻麻。
隔壁的打骂声还在继续。
怎么办，怎么办？是报警还是敲门阻止他们打孩子？他焦急的搓手。在房间里左右乱转。
隔壁的人似乎也打烦了。怒喝一声“滚去给老子再端一碗饭过来。要是在洒了，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
女孩小声的哭泣声渐渐远，过了一会又渐渐近了。好在这次一切相安无事。
他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报不报警，劝不劝解的难题都消失了。
02.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觉得头痛难忍，看了看表已经中午一点了。
“妈？妈？”他对着空房间喊了两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看来这个周末又要一个人度过了。沮丧了一会，他拿起电话“喂，是锅前小灶吗？我要点外卖……”
随便洗漱了一下，他坐在书桌前准备边写作业边等外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坐下就控制不住的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
“哐哐哐”有人在敲门，是送外卖的。
与此同时，隔壁传来了跟昨晚一样的动静。
他可以肯定，他们又在打孩子。他们是准备把她打死么？
听到隔壁把女孩丢出房门的声音。紧接着他家的门也被从里打开。
“您点的外卖……”
他顾不得外卖小哥，打开门眼睛就紧紧的盯着隔壁。
“阿姨，阿姨，我错了，不要撵我出去，不要啊”女孩不顾手上的鲜血拼命地拉扯着铁皮门，沙哑的嗓子哭喊的如此伤心绝望。
被称作阿姨的女人依然无情的把门关上了。似乎察觉到旁边有人围观注视。女孩急忙收住所有的声音，难堪的把头垂到胸口。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个头和自己相仿，凌乱的长发披在头上，看不清五官的长相。白色的T恤因为沾染了血迹早已面目全非。深色的牛仔裤上也磨烂了几块，露着鲜红的血肉。
“哼，你既然想你亲妈，就出去找她啊，还赖在这个家里干什么？还不快滚……。”门里的女人不解恨的继续骂着。
外卖小哥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够呛，望着他结结巴巴的说“这，这，这什么情况？家，家暴？这，这要报警吧！”
他收回视线眼睛看着脚下，目不斜视的把钱塞进外卖小哥手里“这是饭钱刚刚好。”说完，也关上了门。
他知道，那个女孩此时此刻要的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是尊严。他既然帮不了她，能做的也只有不围观而已。
粗暴的揭开外卖的包装。美味的三菜一汤配着米饭，他吃起来竟然觉得味同嚼蜡。
他又想起那个女孩，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这么没用。眼睁睁看着暴行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他却只能躲起来，什么也做不了。
此时，他多希望父母能在身边。凭着他们救死扶伤的医者仁心，是不会放着她不管的。
03.
“你的伤口需要清洗，感染的话，会很麻烦。”他警惕的看了一眼隔壁的铁皮门，担心那对男女忽然从门里出来。小声的对她说“你来我家，我爸妈是医生。我家有医药用品。”
女孩像听不见他说的话一样。缩在墙角动也不动。
不会晕死了吧。他伸出手想试探一下她的呼吸。谁知手刚伸到一半，就把她吓得浑身颤抖。
虽然这些杂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他还是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恐惧。他们竟然把一个女孩摧残成了这个样子。
他努力的镇静自己愤怒的情绪，轻声说“你别怕，我是你的邻居。我是来帮你的。我爸妈不在家，除了我没人会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过了好久，她终于慢慢抬了抬起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哐当”一声巨响，隔壁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那是一个瘦高的男人，居高零下的站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正幽幽的看着他们，嘴角漏出玩味的笑“你们在干什么？”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立刻把女孩挡在自己身后，鼓足勇气说“她受伤了，需要治疗。”
“呵呵，这亲妈是个狐狸精跟人跑了。想不到女儿也是一个狐狸精，小小年纪就会勾搭人。”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个男人似乎被人戳到了痛楚。他忽然一把揪住女孩的头发，把她往屋里拖拽。女孩吃痛尖声哭喊，两只脚在地上胡乱的踩着地。
暴力一触即发。他一边跟男人争夺女孩，一边大声喊到“放开她，你把她打的够惨的了。你太嚣张了，你信不信我报警。”
男人听到报警两个字。所有动作忽然停止了。他以为男人怕了。却不想男人狰狞的对他的说“如果你想成下一个她，你尽管报警。”说完，男人疯狂的把女孩一拉，女孩尖叫一声摔进屋里的地板上，男人也转身进屋，“哐”的一声门被重重的关上了。接着是恶毒的咒骂声和疯狂的拳打脚踢。女孩的尖叫和哭泣声像一个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他承认刚才他害怕了。所以他才会松的手。
不知不觉，眼泪滴滴答答落在水泥地上。他咬着嘴巴不停的抽搐，忽然他站起来往家里跑。他要报警，他一定要报警。他管不了那么多，管不了以后被报复。管不了妈妈会不会骂他。此时此刻，他只想把这个不配当父母的人渣送进牢房。
他刚跑了家门口，就听到背后“嘭”的一声巨响。来不及回头，他就被一股强烈的气流冲击到墙上，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
04.
这是在哪啊？周围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是很久很久没有过得安静，这里没有争吵，没有咒骂，没有哭泣。让人格外的安心。
前面的那个人是谁？看起来有些眼熟？他慢慢的走进那个人。她穿着一件纯白的T恤，深色的牛仔裤。长长的黑发温顺的披在背后。
看着他走近，女孩温柔的笑了一下，说道“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要走了。”
他想问她去哪里？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女孩不顾他的焦急，自言自语的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故事有点长。”
她叹了一口气，像一个沧桑的老人缓缓的说道“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她跟别人私奔。在那之前我爸从来没有打过我。我妈给他带了绿帽子，让他被整个村子的人嘲笑。可是他找不到我妈，就只能把气撒在我身上。打人这个事好像上瘾一样。一开始打的也不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到后面下手就越重。慢慢的，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越来越残暴，打我的频率也越来越多。自然也不让我上学。我知道，他只是太恨我妈罢了。”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着说“后来阿姨看上了他，想跟着他过。他很高兴，欢欢喜喜就把阿姨娶回了家。我以为阿姨来了，这个家就完整了。我再也不用挨打了。可是，后面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婚后两个月阿姨怀孕了。他们租了你家隔壁的那套房子。什么都在变，包括打我这件事也在改变。他打我的时候下手更重了。我知道，他们恨不得把我打死。一个洗刷了往日的屈辱，另一个为自己的孩子铺平了道路。搬新家的第一个晚上。我就被他们打到晕死过去。”
“你知道吗？，我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要被他们活活打死了。煤气罐泄露不是最好的方法么。我在电视上看过。很多人都是二氧化碳中毒身亡的。那天做好饭我没有关煤气。我故意惹怒阿姨。果不其然，她给了我几个耳光，就把我踢出门外。我坐在门口，一分一秒的盘算着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死。”
“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出现。呵呵，你知道吗？已经多少年没有人给我说过那些话了。已经多少年没有人关心过我了。那一刻我忽然不想让他们死了。我想说出真相。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真相，就被他又一次抓进屋子。这次打的格外很。我甚至听到胸腔里骨头折断的声音。屋子里煤气味很浓。我想，那就大家一起安安静静的睡一觉吧！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阿姨居然会抽烟。在她点燃打火机的那一刹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对不起”她终于失声痛哭出声“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没想到它的威力这么大，帮也给伤着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跟自己与她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过了很久她终于平复了情绪，破涕为笑的说“还好，你只是受了轻伤，没有跟我一样死掉。”
“你说什么？你怎么了？”他想伸手拉住她问个明白。却掉进了一个漩涡，天旋地转。
05.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病床上睡着的爸爸妈妈。妈妈的双眼哭的红肿，爸爸的脸上满是疲惫。真好，这次他们终于一起陪在他的身边了。
窗外的阳光斜斜的照在病床上，让他稍微能感觉到一丝丝温暖。。
“昨日，本镇某小区，发生了一起煤气爆炸案，造成了三死一伤的严重后果。在这里本台记着提醒各位观众，使用煤气后，一定要注意开关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