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中还有比成功和幸福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凌驾于一切成败福祸之上的豁达胸怀。在终极的意义上，人世间的成功和失败，幸福和灾难，都只是过眼烟云，彼此并无实质的区别。当我们这样想时，我们和我们的身外遭遇保持了一个距离，反而和我们的真实人生贴得更紧了，这真实人生就是一种既包容又超越身外遭遇的丰富的人生阅历和体验。——周国平

Ⅰ【孕育新生】

感谢生活给予的种种美好，等待一份生命的礼物。

怀孕是身体的一次大考，整个孕期快乐而充实，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孕早期、孕中期我喜欢到处溜达，常跑到闽江边看别人游泳，嗅着江水的味道发一会呆。有时拎着相机，有时也懒得带，遇到美丽光影，微笑而过。孕七八月，因为临近暑假，公事暂歇，我挺着大肚子上师大图书馆看书，那一段美妙的图书馆时光给我带来精神上的愉悦，仿佛回到大学时代。两个月暑假，悠闲恬淡，周而复始。看书、看片、上网、发呆。每晚老公都会雷打不动地陪我散步，一圈又一圈，互相逗乐聊天，也和肚子里的宝宝说说话。孕晚期，宝宝在肚皮上掀起阵阵波浪，弄“变形金刚”，我和它玩得不亦乐乎。我们虽未曾谋面，但已朝夕相处280天。2013年8月29日预产期，我为了催它出来见我，在师大操场走了十圈。结果是半夜腰痛得睡不着觉，第二天赶紧去医院产检，一切正常。可能妈妈的小房子住着舒服，宝宝还不愿意出来吧。顺其自然，我凭它自己决定时辰。

因为妈妈在省妇幼生了我，我也信赖医院的专业，所以产检和生孩子时候我选择了妇幼。9月6日，见红一天，住院观察待产。由于之前产检时糖耐数据比限定值多出一点（这一点是小数点后第二位），我被判定为妊娠糖尿病，每天抽血七次，限制饮食。这一天，我还做了B超，去医生办公室抄数据：双顶径9.5，股骨长7.2，胎盘2级，羊水10.9，HC33.2，AC34.9，腹围104，宫高34，胎心正常。从电脑上抄完数据，我问医生，宝宝大概多少斤，会大吗？医生说估计有7斤，还不算大，能顺产。9月7日，我在妇幼住院部从一到八楼爬了八趟，宝宝，你出来吧。第二天，宝宝果然发动了。

Ⅱ【被折翼的天使】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宝宝塞回肚子再生一遍，可是事实已经如此，我只能承担这所有。

9月8日，5点半开始宫缩肚疼，腰酸。10点多做胎心监护时疼得哭了，宫缩4-5分钟一次，医生检查后发现开两指，立即送产房。11点，我在产房外的待产室呆着了。奇怪，进了待产室肚子却不太疼了，其他产妇都躺着呻吟，我在里面走来走去，间或和外面的家属通报情况，显得“太活泼”。一直到晚上7点，都只开两指。7点，新的医生护士来换班，我被莫名其妙地送进产房。颤颤巍巍地被架上产台，助产士们就动手了，那一刻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感觉非常不妙。忙问这是做啥，她们说要人工破水。这么早破水？是的，来这里就得听我们的。在半强迫下，她们把羊水破了，像在水球上扎了个洞，热腾腾的羊水喷射出来，肚子一下子小了许多，羊水评分10分，清透。我害怕起来，满分呀，羊水还很好，就这么破了，羊水会流光吗？宝宝会有事吗？

腰疼难忍，羊水在流失，我都可以摸到宝宝的骨骼。助产士给我打了一针麻醉，让我睡觉，说过几个小时再来看是否有进展，我被单独一个人留在一个房间，无助地忍受疼痛。麻醉只是减轻了腰疼，肚子的疼痛却越来越厉害。我双手紧紧抓着床栏，痛到浑身战栗神志不清要撞墙。不敢喊叫，疼到哭不出来。过了很久，在我再三要求下，终于有一个小护士来陪我。

四个小时后，助产士过来查看，宫口只开三指。建议破宫产，说怕产程太长，我又是高龄加妊娠糖尿病。我问顺产的几率有多少，她说有百分五十，你自己考虑下。我说都到这份上了，让我再试下吧。过了一会，一位老资格的助产士来给我人工开指，在宫缩最强烈时候，把手指伸进去用力撑开，那痛无法形容，从三指直接强行开到八九指，我像是从地狱里走过。助产士说可以上产台了。

其他产房里呼天叫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助产士们又忙去了。我再一次自己默默用力，其间还看了一个二胎妈妈生孩子。那一阵产房真忙，新生儿们出生的哭声一次次传来。换班的时间快到了，助产士们一看，嘿，这里还有一个没生。老助产士说我来帮你吧，于是她整个人横趴到我的肚子上，向下压宝宝。她说你示意我，宫缩时，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用力。侧切，准备就绪，大力挤压，一次、两次宝宝头出来了，但是肩膀被卡住，继续，再压再拉，四五个回合，拔河似的，宝宝被拔出来了。

9月9日，清晨5时42分，我以拼命之力生下宝宝。宝宝出生时全身乌紫，我看到它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孩子怎么这么丑啊，黑呼呼的（后来才知道那是缺羊水太久缺氧了）！小家伙的脑袋被产道夹尖了，像戴了顶高帽。助产士把它放到秤上时发现宝宝的左臂软绵绵的，直接掉了下来。她们告诉我孩子的手臂有问题，但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需要后面观察诊断。看到体重数字，助产士们吃了一惊，说那是个巨大儿啊。女孩，体重4165g（8斤3），身长53公分。我亲一亲她就被抱走了。

整个人被掏空似的瘫在那，仿佛在另一时空。助产士们来来去去，我又被晾在一边，等待着。生产撕裂严重，IV度撕裂伤（最高等级），直肠和阴道之间裂了有3厘米，问题棘手，年轻的助产士说她们没办法处理，需要叫主任来缝合。我是过敏体质，有些药物不能用，要皮试，助产士不会皮试，喊了药房的护士来。从七点一直到快十点，我才缝合完毕。没有麻醉，清晰地感觉针直接扎进扎出，里三层外三层，疼自不用说，可经历了生产的剧痛，这点痛算不了什么了。她们都说我坚强。我只当我是个半死的人，随便了。

Ⅲ【无处哭泣】

  被摧残的肉身，需要以多大的坚韧来熬过苦痛。你不是我，怎知我痛。

9月13日坐着轮椅出院，风吹来有摇摆之感。9月16日再次住院。一周未排便，排尿困难，且发现异常状况。去B超室检查，插着导尿管，坐在轮椅上，恶臭，无法挪动无法上床，我看到别人眼里真切的同情。

检查结果是：耻骨联合分离、尿潴留、直肠阴道瘘，子宫有异物。生产时，助产士趴在我身上压直接造成趾骨联合分离，膀胱受损，可见当时力道多大。后来有近两个月我是半瘫痪的状态，连翻身都痛。尿潴留插导尿管三天，我从生产后132斤一下子掉到114斤。子宫有异物，是生产时未处理干净，可能需要刮宫。最可怕的是，缝合的伤口重新裂开，并造成直肠阴道瘘。这个病症说来恶心，直肠和阴道之间有了通道，粪便会从阴道走。伤口有3厘米，每天臭不可闻，且极易感染。侧切伤口居然也开始漏粪了，说明什么呢？说明侧切位置不对，或者侧切太深。我的身体素质很好，一直坚持锻炼，获得过市运会游泳比赛的银牌，年年教育系统的游泳比赛也都是前三名。我想不通为什么生个孩子遭这么大的罪，我在本子里写“人间地狱的生活”。

姑姑来照料我，看到我的惨状，她哭得跟泪人似，说原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成了这样。月嫂给我做清洁，说从来没见过受伤这么严重的，好心疼。妈妈，我尽量瞒着，说没啥事，她疑惑着。我跟老公说，叔叔我不想拖累你，以后我还是自己一个人过吧。

9月25日出院，月子基本在医院里过了。医生说三个月以后才能再次施行修补手术，而且这个手术难度大，复发率高。子宫的问题，我选择先不刮宫，吃点益母草看看。此后一个月，我渐渐可以翻身、上下床、走路、坐着、正常上厕所，渐渐恢复相对正常的状态，体验着种种。走在大街上，有恍如隔世之感。

12月20日，满三个月，我三进妇幼，决定手术。伤口从3厘米自行愈合了2.5厘米，还有0.5厘米无法愈合。家人多次交涉，妇幼答应用最好的医生给我施行手术。12月24日，妇幼宋副院长为我做了手术，手术顺利，并进行了严格的术后管理。

手术前后禁食五六天，术后三天连水都不能喝，靠吊瓶过活。生孩子之前从来没有吊过瓶，生完孩子那天吊了八个瓶，我觉得是极限了；可是等这次手术后，连续吊了八天的瓶，我才知道真正吊瓶的滋味。连续打点滴，静脉要爆掉的感觉，在医院里大哭。要求减轻吊瓶量，医生们坚决不让步，医院领导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出问题。

宝宝没人照看，我把孩子一起带到医院，家人都一起在医院帮忙。宝宝成了大家的宝贝，医生护士们时常来看宝宝，说“我们不是来看你的，我们是来看宝宝的”。2013年的最后一天，跨年，1314，妈妈、老公、宝宝都在病房里相伴，我想这就是一生一世吧。2014年1月4日出院。2013中秋、圣诞，2014元旦都在医院过了，还好宝宝一直陪着，亲人爱人悉心照顾，熬着熬着就过来了。

生孩子缝合后的术后管理和第二次修补术的术后管理差异太大，在于医生重视与否，效果也大不同。老公说妇幼在自己打自己的巴掌，如果第一次就重视，也不会出现后面这些问题。

出院后，给宝宝洗澡，用力，伤口一度再次微裂出血，我的心情落到谷底，觉得自己后半辈子都完了。2014年1月22日生日，我写了一句话：“现实太苦的时候还是宁愿在梦里。最深的寂寞是无处诉说。若我不在，当我亡故。”静养，终于渐渐愈合。3月，我的直肠阴道瘘完全好了。某亲属，是退休的助产士，知道我的事情，为我担忧。她说在侧切下，还四度撕裂，并发直肠阴道瘘是严重的医疗事故，这个病非常麻烦，我能全好是不幸中的万幸。

让它过去，才能轻描淡写说一声我没事。

Ⅳ【反抗绝望】

她叫崔语萱，她是我心目中最可爱的孩子。

宝宝出生后，被送到新生儿科观察两天，两天后我才再次看到她。宝宝的左臂无法动弹，手指有轻微的握力。当时不知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医院给宝宝拍了片，确认骨头没问题。过了几天，说有可能是臂丛神经损伤？我们赶紧去了解臂丛神经损伤是什么，上网查阅资料，越看心越凉。“所谓分娩性臂丛神经损伤（俗称产瘫），主要是指在分娩过程中胎儿的臂丛神经因受到头肩分离暴力作用而发生的牵拉性损伤。这种损伤致残性强，治疗棘手，给患者、家庭及社会带来沉重负担。”助产士在接生时完全没预料到这是个巨大儿，更没预见到肩难产，先是在产程中不重视，使用非自然方式加快产程；到孩子快出来时，由于肩膀出不来，她们也着急，盲目硬压硬拽，最后致使宝宝手臂神经损伤。事后她们才知这是肩难产。万分之一的概率让我遇上了。

我在Q上发了条说说，“人生哪能没有坎呢？这个坎对我来说太难了，而我只能一步步勇敢地向前走”，引起朋友们的关注。旧同事兼好友，远在加拿大的陈庄，特地打越洋电话与我详谈。在网上发了许多资料给我，让我知道上海华山医院手外科方友生医生的网站，里面有针对产瘫患儿的四步操。我们开始尝试活动锻炼宝宝的手臂。

病房里，我问老公：“史铁生妈妈是什么样的心情？”

老公没有回答。他和我说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富翁，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长大了，富翁也老了，这千万家产该怎么分配呢。有一天，他做了一件令大家惊讶的事情，他将他所有的财产都给了一个儿子，而另一个儿子只给了一个破烂马厩。一段时间以后，富翁去拜访两个儿子，看看他们现在的生活。他先去了富儿子家，你猜他看到了什么？那个拿了所有财产的富儿子正愁眉苦脸地对着一堆金山银山发呆，他很忧愁该怎么用掉这些钱。富翁接着去穷儿子家，穷儿子正在马厩里忙活，他问儿子：“你在干什么呀？”儿子抬头笑嘻嘻地对父亲说：“我在捅马粪，看看有没有小马驹诞生。”老公说完，看我露出了一点笑容，“知道这个故事说什么吗？”我摇摇头。“悲观与乐观都由我们选择，”他说，“悲观没有意义。”“捅马粪玩”，我们的现实写照。

崔语萱这个名字是老公起的，月子里我情绪低落，无心起名，把这个担子交给老公。老公预备了若干名字都被我否定，最后定下这个名字也缘于偶然一次谈话。语，我和老公都是语文老师，取语字。萱，是忘忧草，也有母亲花的意思。取好名才发现语萱和我的名字拼音一样，真巧。记起大学第一篇自传体小说《尘埃》的主人公叫萱子，我点头，就叫语萱吧。

宝宝天资聪慧，乖巧懂事，家人都很爱她。老公说她的好说不出来。人无完人，老天要怎么历练她呢？有时候我开玩笑说她“独臂神尼”，心下却黯然。

为母则强，我先坚强，才能带好孩子。

因为生产缝合，打抗生素，宝宝出生后一周才第一次喝到母乳。元气大伤的我奶水本就稀少，加之宝宝喝了奶瓶，产生乳头混淆，这下完全抗拒母乳。月子里，没为这个事情少哭。宝宝满月前，没喝几次母乳，满月后我发现再不努力就要断奶了。看宝宝树网站“母乳喂养大本营”，别人的经验极大地鼓舞了我，原来快断奶两个月的也可以追奶成功。趁老公国赛两天不在家，我和妈妈狠心不给宝宝奶粉吃，宝宝哭得让人心脏受不了，她哭，我也哭。几番斗争，倔強的宝宝终于妥协，肯喝点母乳了。我做修补手术时，带宝宝进医院陪护的原因之一也是想坚持母乳。一边打着点滴插着导尿管一边用着吸奶器，那情景虐心。宝宝出生后四十五天追奶成功，开始正式母乳喂养，一直到快一周二断奶。这是我在带娃过程中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宝宝的左臂不容乐观，两个多月才会微抬，小手总是冰凉冰凉。偶然机会，查资料发现有臂丛群，加入“爱的花园”QQ群，这里都是臂丛神经损伤的宝宝家长们。原来，全国各地，臂丛神经损伤的宝宝们这么多，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了这个平台，了解这方面的资讯方便多了；同时，收获了许多人生感悟。面对相同的境遇，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态，有励志有坚韧。

宝宝五个多月、六个多月、十个多月时候，我和老公带着宝宝三次去了上海华山医院。看过知名手外科专家赵新、陈亮、史其林。其中，陈亮是全国公认最权威的产瘫专家。三个专家都建议手术，认为宝宝受伤较严重。肌电图也显示宝宝手臂上中干损伤严重。五个多月时，陈亮建议我们手术，我们犹豫了下，说再观察观察。手术有风险，颈部、腋下、手臂、小腿，一共要开五六刀，在高倍显微镜下探查与修补损伤的神经，需用小腿的神经补手臂的神经。而且，不一定全好，视个体情况而异。六个多月，我们再去找陈亮，宝宝的手臂在一个月内居然有了较大的进步，陈亮说肩肘有一定恢复，如果手术就是从零开始，效果不一定好，他说也可以不手术。我们决定，还是不手术。手术孩子太受罪，且看她的造化了。

“有形的残疾仅仅是残缺的一种，在一定的意义上，人人皆患着无形的残疾，只是许多人对此已经适应和麻木了而已。”我只能用这样的话安慰自己。

Ⅴ【心若芷萱】

我们会死去，我们的孩子也会死去，只是这一段叫人生的旅程我们要好好地走，经历世间的美好与丑恶，体验生命的过程。

“人在对苦痛和阴影有所承担有所体悟之后，才能真正理解其所映衬的那一道纯净自若的光”（安妮宝贝语）

现代网络发达，医学知识了解相对容易，新生儿臂丛神经损伤，医院在接生上要负主要责任。可对于宝宝手臂问题的处理，妇幼采取了不负责的逃避态度。我和老公不会骂战打闹，不得已选择了走法律途径。

2014年3月25日，第一次开庭，提交证据。我在法庭上听医院的狡辩说辞，见他们拿了开封的病历来，气得发抖。回去的公车上，难过地流泪，记事本上写：“见识无耻。妇幼太恶心，封存的病历都可以开封，篡改病历。对自己的过失一点都不承认。忍无可忍。真想上去抽那个律师几个耳光。我怎么去告诉孩子这是一个美好而公正的世界，她一出生就被人粗暴地拉断了手筋，面临残疾。医院还想方设法逃避责任。”

10月，再次开庭辩论。我们提供的出院小结原版，妇幼不承认，还污蔑我们出院小结是后来找认识的医生开的。妇幼提供的出院小结与原版相比，修改太多。以此推理，病历里多少内容被改了呀。出了法院，我说：“妇幼欺人太甚。”老公说：“我怯懦，你善良，所以才这样。”

有个朋友说：等你生了孩子，你就会对人生有更多理解。以前我不明白，生了孩子，我明白了。“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半生存了好多话，藏进了满头白发。记忆中的小脚丫，肉嘟嘟的小嘴巴。一生把爱交给他，只为那一声爸妈。”听歌《时间都去哪儿了》，泪水不禁落下。

曾经，她爸说：不要和我提爬字，我们家孩子可能永远都不会爬。九个多月，宝宝依靠右手的力量和左手的辅助，开始顽强地一点一点往前爬了。

宝宝一周岁零一个月时会走路了，我和她爸都没期望她能这么早走路，因为臂丛神经损伤，宝宝的左右臂平衡不好，影响走路平稳，很多臂丛宝宝都要到很迟了才会走路。所以，当宝宝踉踉跄跄地向我们走来时，我是多么高兴。高兴得太早，刚会走的一个晚上，由于走路失衡，她一头栽下床去，疼得哇哇直哭。第二天夜晚，我们去操场散步，宝宝在草地上走得越来越稳，越来越远，我悄悄问俯身迎接宝宝的爸爸：“你幸福吗？”她爸顿了顿说：“不幸福。”幸福里掺杂了太多的心酸心疼憋屈，会幸福吗？我也——不知道。

现在，宝宝一周岁零三个月，手臂抬不直，不能屈肘到嘴，不会抬腕翻腕。这意味着，她的左臂将会留下残疾。

“凡是时间能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我不知道将来宝宝能恢复到什么样，我能做的是：陪着她慢慢往前走，带着希望努力锻炼。

11月初，我发现意外怀孕，肚子里的孩子有两个月了。当被家人逼着去医院做人流时，我真正地面对内心，我做不到。那一段因为纠结哭了很多回，这一回哭彻底了，也就决定坚持把孩子生下来。人生苦短，再怎么选择也不一定正确，我只希望无愧我心。

老公说：我很佩服你再生的勇气。

我说：我不是有勇气生，我是没勇气不生，我怕我亲手杀掉一个亲人。你的父母已不在，姐姐们又在遥远的北方，我想让你多一个亲人。换句话说，我想我多一个亲人。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这个弟弟或妹妹将会继续陪伴宝宝，俩孩子有个照应。

2014年12月9日，鼓楼区人民法院的判决书下来，法院判决妇幼承担20%的责任，我们承担80%的责任，妇幼赔偿1320元。我看到判决书，心头只觉得荒唐可笑。律师费、鉴定费、诉讼费花费四万，加上近一年的审理过程，却换来这样的结果。老公说我们掉进了妇幼设好的坑里了。我们的病历太迟封存，医院已经做好充分准备，内容已改，从书面上看完全有利于他们。我想起，那个法官和院方代表在我们面前谈笑风生，言谈内容显示私交甚好，怎能不偏袒？法律会公正吗？我看不到。无权无势，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已经没有钱再上诉。那晚，我和老公在师大里散步了很久，老公说为什么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糟，都是逼不得已啊，非得出点事。我说，你别乱来。

无奈，还是无奈。

2013—2014年，我体悟了生老病死。存在，那么沉重。

留一段话给宝宝，我亲爱的小猴子：

宝宝，妈妈太没用，不能给你主持公道。这是一个单纯善良又无权无势的人在这世间的遭遇，妈妈今天把这些写下来，只是想有一天你面对现实无力的时候，能乐观坚强，并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己。那些丑恶的东西总是存在的，可是我们不能放弃自己该坚持的真善美。妈妈会和你一起努力，经历了这么多，我们要选择自我强大，妈妈现在开始要为了你们而奋斗！

2014年12月12日

【医学资料】

1、肩难产是一种分娩并发症，是指胎头娩出后，胎儿肩膀卡在骨盆出口处，不能娩出的情况。肩难产的发生率为0.15%~1.7%，通常发生在巨大儿身上，而且随着胎儿平均体重的增加，肩难产率也有所增加。另外，胎儿经过产道时没有调整到最佳位置，也会引发肩难产。肩难产虽然发生概率不算高，但是一旦发生，如果贻误时机或处理不当，对孕妇和胎儿都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2、新生儿臂丛神经损伤又称产瘫，是因为分娩过程中过度牵拉胎儿肩、颈所致，轻者出生后2-3个月功能可逐渐恢复，若在生后六个月仍无恢复征象，则会产生永久性瘫痪。

3、臂丛神经损伤不是肩难产的必然后果。退一步说，即使真的存在肩难产，如果处理得当，完全可以避免臂丛神经损伤的。《妇产科学》第201页：“若经阴道分娩，主要危险是肩难产以及由此而产生的产伤问题，若处理不当，可致胎儿臂丛神经损伤，锁骨骨折甚或死亡。”在其下的肩难产章节中，列举了多种正确的操作方法处理肩难产，包括屈大腿法、压前肩法、旋肩法、先牵出后臂娩出后肩法，其后第5条：“以上方法均无效时，可剪断胎儿锁骨，娩出后缝合软组织，锁骨能够愈合”，如此强烈的手法也未必伤及臂丛神经，因此如果处理得当，完全可以避免臂丛神经损伤。而臂丛神经损伤完全是不适当选择经阴道分娩以及其后操作不当而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