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28岁,刚刚做完心脏移植手术,脆弱得像玻璃罩子里养的花。不能见风受凉,有些畏光。
每次从暗处看到光亮都会心头一阵刺痛,像是多年隐疾。
每当我问他的时候,他都笑笑,露出一种不忍,然后沉默。
这个话题被我们心照不宣地绕过去,因为手术我忘记了很多事……
我还记得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时,像在穿过一条寒湿刺骨的洞穴。狭窄的洞穴里氧气含量极低。意识涣散时,我背靠着石壁,摊坐在地上,不能抑制地颤抖。
这样的场景,总觉得我经历过很多次。
————
“夫人,起风了,回去吧。”管家来到女人身后帮她推轮椅,女人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花枝。
大檐女帽盖住了她的脸,依稀能看见没有血色的嘴唇。
刚回到屋檐,大雨就落在身后。
柔软的花被雨打得摇摆不定,如灯盏的花头破碎,露出花心。
管家推着她站在屋檐下,叫下人拿毯子过来。
“多好的花,看不到它开败的时候了。”孟阑珊随口感叹,低头看细嫩的手上修剪得平平的指甲。
管家没有搭话,接过毯子披在她肩上。
“他什么时候回?”孟阑珊半合着眼问。
管家低头,一如既往地回答:“先生有工作要忙。”
“嗯,推我进去吧。”孟阑珊应一声,合上眼假寐。
日子流水一般过,无趣又漫长。
孟阑珊的腿是早些时候车祸落下的毛病,只是不良于行,走一走站一站倒是没有大困难。
掐着指头算,已经过去了六七年。她忘记了很多事,学名叫解离性失忆。
从车祸开始一直在遗忘,甚至换心手术前后的事也不记得。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就像她六年也没医好的腿。
某个日头正好的中午,徐家长工短工都忙活这大扫除。
孟阑珊装模作样拿着鸡毛掸子在书房扫书脊上的落灰,各式的金融名著看得她眼晕。
一低头猛然看见两本大部头间空缺一块,正被合页挡着。
她的轮椅还在卧室,膝盖不能下蹲,她只好慢慢趴下,伸手拿出来,是封薄薄的信。
“孟阑珊小姐,再看到这封信时不知你已变成什么样子。我已24岁,颇负盛名。不知为何,我仍渴望自由,毁灭性的自由。希望你能解答。
……
我想了解跨越阶级,到底是什么东西。”
落款的时间,在六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