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放生
雨似帘栊隔佳人,
佳人入画景无痕。
移眸低首冷不声,
来人愿做手中簦。
学校从地图上看起来很大,其实绝大部分都被建成了教工宿舍,阿兴本以为女孩会带他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不料,走的却是一个相反的方向。
在一个小区的门口,站着一位垂暮的老人,撑着一把老式的黑雨伞,额头上的皱纹是最近才长出来的。
“晴晴——”老人激动地叫着女孩的名字。
女孩见了,兴奋地冲进了老人的怀抱,紧紧地靠在老人身边。
“谢谢!”老人对阿兴露出了感激的微笑,女孩依偎在老人的怀中转身对阿兴微笑着挥手告别,甜美的微笑给雨中的阿兴带来了一抹温暖的阳光。
叶小弟说阿兴是个完美主义者,只追求是纯粹的爱情,但这很难,或者说是根本不可能,因为现在几乎没有纯粹的人。阿兴在想,人们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苦思了一夜,他没找到答案,只找到一个建议:做好自己。
天放晴了,早早地放晴了,浑然不觉昨天下过一场暴雨。除了地上的一滩滩的积水能告诉你它的过去,阿兴早早地来到了女孩常看书的地方,石椅已经干了,花柳苑里的翼亭也干了,四周空荡荡得连条狗都没有,大概它们也公费旅游去了,就像学校的领导,几乎把世界跑遍了。树荫下干得很彻底,如阿兴失望的程度。阿兴懒懒地向校外走去,一边自我安慰道谁会这么早来看书,况且这么大的太阳,不仅热而且对视力不好。
“完了”叶小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叫了出来,时钟上第一格的7变成了8,上面还有两个显示为龙哥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在江边等你”的简讯。叶小弟脱去背心,把T恤往头上一套,从上铺迅速地爬了下来,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了一跤。他抓过床边的牛仔裤,慌忙地跑到洗漱间洗脸刷牙,用水压了压翘起的头发。“手机、钱包、钥匙,哦,对了,手机在床上。”叶小弟念着阿兴传授的口诀,一角踏在椅子上,拽住床头的栏杆,把手机扫到了自己的熊掌似的手里。
等叶小弟提着一袋鱼赶到江边的桥上时,已近九点。“幸好今天没有堵车。”叶小弟庆幸道。
一条渔船从远处缓缓驶来,“老天爷。”叶小弟怔住了,只见阿兴站在船头远远地向自己招手。
“快下来——”阿兴喊道,心里默念着南无不动如来,观想着把阳光变成佛光,看见阳光就念不动如来的佛号,已成为阿兴的一门必修课。
“不是吧!”叶小弟提着鱼,扭着屁股向江边的码头冲去。
“瞧你跑得满头是汗,把鱼给我吧!”阿兴接过他的那一袋鱼。
叶小弟从跳板上蹦了下来,把那块木板拖上了船,然后进了船舱,船舱很干净,地上和桌子上散放着一个个网箱。
“诶,沈老师怎么也在这?”他拍了拍手,接过阿兴递来的一瓶矿泉水,小心地喝了一口,“这水是供过菩萨的吧?”
沈老师呵呵地笑了笑,一副四百度的眼镜,正架在他的鼻梁上纠正他的散光,一双充满善意的小眼镜躲在其后,一个汉奸似的分头遮住了他智慧发亮的脑门,头发的稀少似乎与他三十出头的年龄不太相称。沈老师是教动物学的,他老婆是学医的,现在市里的一家私立的男科医院工作。所以夫妻俩一个学兽的,一个学医的,正说明当今的医生绝大多数都是兽医。叶小弟的师父说,现在那么多的男科医院真叫人担心,说明现在的人犯邪淫的比较多,嗳,因果不虚啊!
“嗯。”阿兴点了点头,把那袋鱼倒进了桌上的网箱中,床尾和船舱摆了将近十个网箱,里面有不同种类的水产品。
“怪不得那么甜,原来是甘露水。龙哥,你是不是发了?”叶小弟兴奋地说,“竟然还有甲鱼!,龙哥,你这是下了血本啊!”他语气中带有一丝轻浮。
“没有,这些都是林老师给买的,甲鱼是沈老师买的,我路过菜市场时碰见的他,他正在想买什么放生呢回向给他父母呢!那时,林老师早就准备好了这些鱼虾,所以我就叫上沈老师和我们一起。我说这两支甲鱼正好是叶小弟前世的父母,所以他就买了下来。正好也可以回向给我们大家的父母长寿健康。”
“神仙姐姐真是太有爱心了。不过,龙哥,你不会骗我吧,自打我认识你开始,每次放生乌龟、甲鱼就说是我爸妈,我当龟儿子已经当了好多年了。”
众人哈哈大笑。“我不打诳语,不会骗你的。佛祖说,所有众生都做过我们父母,你忘记啦?”阿兴指着左手边坐着的中年人说:“对了,这是王叔,我爸的朋友。这是小叶,我同学。”
“哦,王叔好。”叶小弟望着坐在阿兴身边那个强壮的中年人,看上去比沈老师大那么几岁,但皮肤紧实,留着和阿兴一样的短发,白色的短袖没有遮挡住他强壮的胸肌。
“小叶,您好!”王叔起身和叶小弟握了握手,两个厚实的手掌交织在一起。
“水桶里有水,盆子和毛巾也有,想洗脸的话,自己去打,随便点。”
“好,谢谢王叔!”叶小弟从随身携带的餐巾纸里,抽出一张擦了下额头的汗,把纸扔进了桌子边的字纸篓里。
阿兴介绍道:“你不是说呀认识一个风水先生吗,沈老师可对道家颇有研究。但是现在已经被我劝说学佛了,不过他以前对佛教就有涉猎。”
叶小弟叫道:“我知道,那真是太好了!”
“我只是像你们一样有兴趣罢了。”沈老师用手扶了下眼镜。他上课时,经常一半时间讲课,一半时间谈玄论道。当然,学生们也没把他的课当一回事,任凭他说开去。
“小叶的爷爷是位算命先生,想算命的话可以找他爷爷。”阿兴以前喜欢通过算命找寻丢失的自信,当然,那只能是针对那些命好的人,命不好的人可以选择念佛忏悔做梦,借周公解梦聊以慰藉。
“龙哥,别这么说,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你不是说学佛之后命运会变的吗?”叶小弟跑到床尾打了水,抹了把脸。
“是会变啊,所以算命的不给和尚算命嘛!”阿兴偏过头去对王叔说,“王叔,可以开船了。”
“好,马上开。”王叔转身向驾驶舱走去,脚上踏着一双一字拖。渔船缓缓地向深水区开去,船上也凉快了许多,阿兴点了三根香插在甲板的细缝上。
“这笼子里的鸟是谁的?”叶小弟望着窗户边的一个竹制鸟笼说。
阿兴答道:“里面的黄鹂鸟是我买的,笼子是王叔的。”
叶小弟掀开了那罩在外面的笼衣,露出两支通体金黄,翼尾带黑的金黄鹂在里面扑打着翅膀,发出几声响亮的笛音。“这鸟叫得真好听,真是两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
沈老师笑道:“我也想到一句,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
阿兴笑着说:“应是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还是你说的那句好,用了两个迭词。”
“不是我说的好,而是王维说的好。沈老师,我们也开始吧!”阿兴建议道,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拿出一本《简要放生仪轨》递给沈老师,“沈老师,等下你就照着这上面和我们一起念吧!”
“好。”叶小弟知道阿兴性急。
“好,没问题!”沈老师双手接过。
三人并排站着,面向船头,读诵着杨枝净水赞,开始进行放生仪轨。“杨枝净水, 遍洒三千, 性空八德利人天, 福寿广增延, 灭罪消愆, 火焰化红莲。 南无清凉地菩萨摩呵萨。”,接着又称颂观世音菩萨的圣号。念完有八十四句的大悲咒后,船拐进了一条窄一点的河道,河两岸种植的是一望无际的水稻,河道的末端是一个一碧万顷的天然湖泊,一群群白鹭就在这天地之间翱翔。
大悲咒引来了许多天神和八部天龙,他们都虔诚地跪着听阿兴他们读诵着,虚空也布满了许多护法诸天。这使得阿兴不敢怠慢,身子笔直地挺着,一字一句认真地背着。
“好,《心经》 。”阿兴起了个头,看着两岸越聚越多像牛头马面似的护法神模模糊糊地显现出来,他嘴里发出低沉的海潮音,“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沈老师很早就会被心经,只不过他以前背的是梵文。
船越开越慢,在念完往生咒后,阿兴他俩又加念了八十八佛号,终于停了下来,引起淡淡的水波。“好,放生吧!”船停了下来,阿兴和叶小弟把抬着网箱开始倾倒里面的鱼、黄鳝等水生动物。而王叔和沈老师负责床尾的螃蟹、虾米。四人一边放生,一边又念着三皈依,“皈依佛,归依法,皈依僧。”
“小叶,记得观想佛光普照世界。”
“哦,是。我忘了!南无宝髻如来,南无宝髻如来……”
“我还想今天的护法动得没以前那么勤快。”
“好,有了。现在每条鱼现在都有两个护法守护,它们可以安享天年了。”
“龙哥,它们哭了!”叶小弟解开了装甲鱼的网袋,用手抚摸着它们的背,“甲鱼,别哭了。”
“龙哥,它们哭了!”叶小弟解开了装那两只甲鱼的网袋,用手摩挲着甲鱼壳,“甲鱼,别哭了。”
“还是你把他们放到水里去吧!”阿兴蹲在旁边说,“它们等你好久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叶小弟如此动容。
阿兴拿起叶小弟刚才没喝完的矿泉水淋在了这两只甲鱼的身上。“嗯!”叶小弟捧起一只甲鱼,慢慢地放入湖中,“南无阿弥陀佛,愿你们早日离苦得乐。”两支甲鱼在湖中缓缓地向前滑去,转身回头一眼船上的叶小弟。
阿兴走进船舱,取下了鸟笼,心里默默念着,“希望那个女孩将来也能拥有婉转的声音。”又走了回来,打开了笼门。两支黄鹂嗖嗖地飞向了天空,像两束冲天礼花,带着祝福一起高飞,消失在蔚蓝的天空。每次放生,都让他们感觉到了一个个生命的真实,只有捧在手心里,我们才会觉得他们其实和我们是平等的。
叶小弟试探地问:“可以回向了吧?”他感觉抬完这几箱鱼后,手有点发抖。
阿兴点了下头,放生本来就有殊胜的功德,再把这功德回向给法界一切众生,这样世间一切有情都能享受到放生的功德利益。“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最后是大家各自回向发愿,一般都是回向给自己的远亲债主,累世宗亲。还可以针对性的回向,例如回向给某个女生,阿兴和叶小弟第一想到的都是神仙姐姐,不过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还留有那个女孩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