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的剧痛让俞霄白始终保持着清醒,他的脚卡在两块岩石之间,动弹不得,他原本想用力把脚拔出来,却疼得他直吸凉气,大约是骨折了。他救出来的那个少年也好不到哪里去,白皙的双腿被草叶和石棱割得鲜血淋漓,看着很是扎眼。此时他们正被困在一处山沟里,两个人身上满是泥污和青黑色的草汁,十分狼狈。俞霄白叹了口气,心里又骂起赵振那个白眼狼来。
这不是人的老小子,也不看看是谁帮你们找的向导!
“嘶——我去,真他娘的疼啊……”俞霄白摸了摸自己右臂上的箭伤,鲜血已经凝固了,但还是疼得要命。
俞霄白从口袋里摸出瑞士军刀,想要把手臂上的箭给削断,可他的左手却使不上力气,还险些把伤口给撕裂。他这些年一直在走上坡路,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绝望的心情了,这次入川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去,这么多天没跟家里联系,老爷子肯定急坏了。
他正想着,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从他的手里取过军刀,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右臂。是那个白嫩得像豆花一样的少年,凌乱的长发上还粘着土。俞霄白心里微酸,鼻子像被人打了一拳,眼里险些掉出泪来。
这小崽子,倒知道知恩图报。
那少年手起刀落削断了那支箭,只剩下一截短短的箭杆留在外面,速度快到俞霄白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甚至连一丝痛楚都没有感觉到。
“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俞霄白歪着头看他,问道。
“……”
不说话啊,说起来,这个少年从一开始就没有开过口,难不成是个哑巴?
“你……不会说话吗?”
少年没有理他,转身又去挪那两块挤住他脚的岩石,留给俞霄白一个纤细的后背。他虽然看上去没几两肉,力气却不小,没花多长时间就挪开了那块岩石。俞霄白把脚抽了回来,这回连腿都有些麻了。他摸了摸脚踝,还好没有骨折,只是有些青肿,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否则他瘸着一条腿,是不可能走出黑竹沟的。
“谢谢。”俞霄白跟少年道了谢,仍然没有得到回应。他感到有些奇怪,这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要不就是有自闭症,要不就是个小聋哑,不然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他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遇到这样的情况,又怎么能如此镇静?
今天的天气有些不好,乌云浓重,很快就要下雨了。俞霄白支撑着站了起来,在旁边寻了一根粗树枝当作拐杖,拉着那个少年一瘸一拐地走着。如今他们都受了伤,应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而且还不知道那些野人会不会追上来,别到时候成了炭烤全羊了。
他们运气不错,向外走了不远就发现了一个山洞。甫一进入,大雨就倾盆而至。秋雨十分寒凉,两个人又都衣衫单薄。俞霄白的风衣穿在那少年的身上有点大,已经到他的膝盖以下了。而俞霄白自己则只着一件衬衣,一条裤子,白色的衬衣上血和泥的颜色混在一起,裤子也破破烂烂,像刚从战壕里爬出来一样。
好在他们现在安全了,这么大的雨,那些野人应该暂时不会再来找他们了。
俞霄白松了口气,身体靠在山壁上,伤口隐隐作痛。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的精神一阵恍惚,视线也开始模糊。远处好像传来一阵唱诵咒文的声音,一群身穿黑色长袍的人正在吟唱着什么,他们围成了一个圆圈,中间还站着一个人,身着黑色龙纹的朝服,右手扶长剑,左手持龟甲,正远眺东方。
俞霄白是被疼醒的。雨还没有停,雨声敲打山壁的声音淅淅沥沥,山洞里愈发安静。他已经开始发烧了,脑门滚烫,浑身发抖,身上的伤口却一直在刺激他的神智。少年正蹲在他的身边,往俞霄白的伤口上涂抹青黑色的药泥,那件单薄的风衣已然尽湿。
俞霄白抬手擦了擦少年脸上的泥水,皱眉道:“这么大的雨,还跑出去干什么?你身上也有伤,怎么不给自己治?”
少年不答,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框有些泛红。
“干嘛,我又没欺负你,你可别乱哭啊。”俞霄白拍了拍少年的手背,又替他抹去手指上的污泥。少年的手上满是细碎的伤痕,想必是采药时被草叶割伤的。他既然能分辨治伤的草药,就必然不会是个傻子,看他举止,也没有任何癫狂之症,应该也不是个疯子。可他这般形容,又混在野人堆里,实在是令人不解。
俞霄白替他拢了拢散乱的长发,发现他脖子上挂着一根细绳,底下拴着一块玉牌,上面还刻着几个字。他刚要仔细端详,手连玉牌的边都没摸到,就被少年一把推开。少年跳到一边,躲得里俞霄白老远,双手紧紧握住胸口的玉牌,神色惊慌地看着俞霄白,仿佛在护着比他性命还贵重的宝物。
“好好好,我不看了,你别激动嘛。”俞霄白好不容易扶着山壁站起来,向少年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他一边忍着浑身的难受,一边低声哄劝,“别害怕,那边离洞口太近了,会淋到雨的,你过来点,喂,等等,你跑什么?”
少年仿佛听不懂俞霄白的话,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奇怪,最后甚至不顾雨势冲出雨帘跑了出去。俞霄白急得直跺脚,他想出去找人,无奈浑身伤痛,还发着烧。同时他又考虑,要是这小崽子回来找不到人,他们两个可就算是走散了。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离开黑竹沟的,更何况外面还有野人在追杀他们,贸然出去,只怕他不是病死,就是被野人抓回去烧死了。
不行,我不能出去,他一个人跑不了多远,我得在这里等他。俞霄白打定了主意,便靠着山壁坐了下来。旁边还有几个殷红的野果子,想必是那小崽子带回来的。俞霄白曾见人吃过这种野果,虽不好吃,但却很安全,是无毒的。他们已经跑了一天了,什么都没吃,肚子里空空如也。俞霄白索性抓起一颗野果嚼了起来,边吃边等,等他回来,也等雨停。
眼看天就要黑了,少年还没有回来。这时,雨势渐小,只是飘着一些雨毛毛。俞霄白怕自己的担心坐实,便强撑着起身出去找人,谁知刚踏出山洞两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他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熊猫从树丛中爬了出来。俞霄白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什么凶猛的食肉动物,否则自己一个弱病残,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这里是四川的山区,出现野生熊猫不是什么奇事。俞霄白自小就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动物,对这只有两种颜色的国宝更是感兴趣,往日里他见到的熊猫都是在围栏或者玻璃柜之中的,如此近距离地观察野生熊猫,他还是都一次。
他不禁又怀念起自己的宝贝相机来。
俞霄白只知道熊猫是吃竹子的,黑竹沟又有不少竹子。他看到这只形单影只的熊猫,竟产生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便用瑞士军刀削了一截嫩竹向那只熊猫伸了过去。
国宝啊国宝,咱俩现在可都是孤家寡人,今天我就打个赌,你要是吃了吃了这口竹子呢,就说明我就能找到那个小崽子,你要是不吃呢,emmmm……
不吃的话,就别怪我动手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