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下班要经过一个广场,广场入口处有一家三口在摆地摊。从春天到深秋,我每天都能见到他们。
在他们摊位边停放着一辆用铁皮焊成的三轮车,那是一家人轮流吃饭,休息的地方。天气冷了,三轮车内架起了一个小火炉,细长的烟囱穿过三轮车顶棚,烟雾袅袅向空中飘散。
他们在地上铺了两块苫布,分成两个摊位,一个摊位上摆放着小饰品、头饰、自拍杆。一个摊位上铺满了帽子、手套、袜子、鞋垫之类。
广场通向一所大型的百货商店,行人络绎不绝。
在这个黄金地段摆地摊唯有他们一家,一开始我很奇怪,后来才发现这家男主人是残疾人,他的双臂光秃秃地垂下来,缺了双手。
夫妻俩有四十多岁,他们的女儿有八九岁的样子。小姑娘留齐耳短发,白白净净的脸上总挂着明媚的笑。
夏天时我从小姑娘手上里买过头饰,小姑娘嘴很甜,一口一个姐姐的叫,普通话里夹杂着乡音。她很会卖东西,总是拿好多花花绿绿的头饰供我选择,然后说这个好看,那个也漂亮。我犹豫间就会多买几个备用。
原本以为小姑娘只是星期天帮父母出摊,直到我慢慢发现每天都可见到她,我才意识到,原来她没上学。
每次经过他们摊位,小姑娘总是露出一口白牙,咧嘴和我笑一下。她笑得没心没肺,我却生硬地回一个苦涩的笑。
她很像过去的我。一头齐耳的短发油腻腻地贴着头皮,穿一身大的晃荡的衣服,鞋子脏得分不清颜色。
如果说我们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她比我快乐(尽管在我眼里她的快乐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她还真是个孩子,收了钱会甩着长长的袖口,把头贴到母亲怀里撒娇,或是跟父亲亲昵地说笑。
如她这般年纪的我,沉浸在父母离婚的阴影里,没有母亲的怀抱,也不会和父亲亲昵的说笑。那时我总是耷拉着脑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是个快乐的人。可是,我自觉我比她幸运,因为我上过学,我享受过老师的关爱,同学间的友情。
而她,在本该上学的年纪,天天站在人头攒动的街头摆地摊。
我能理解这一家人生活的艰辛,我也愿意相信她的父母是爱她的。只是她那么小,本不该承受生活的重压。
每当她对我笑时,我总会想十年二十年后,她还会笑得这样明媚吗?没有知识、没有学历,她拿什么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生存?
她父亲是残疾人,可以享受政府的特殊关照。但她不能,当她长大了再摆地摊,会被城管追的满街跑。
我很为她日后的生活担忧。
其实我看到的像她这样适龄上学,却没有上学的孩子还有很多。
他们有的在跟着父母乞讨,有的在学着某一项本领。
每次在某个庆典的舞台上,总会看到几个适龄上学的孩子,在舞台中央做着高难度的杂技表演。
舞台下掌声雷动,舞台上他们屏气凝神做着请勿模仿的动作。我坐在台下某个角落看得心惊肉跳,热泪盈眶。我很迷茫,不知是该配合他们使劲鼓掌,还是该用双手蒙住眼睛不看他们表演。
我不知道,我的鼓掌助兴会不会让更多的孩子从事到这个行业。
他们就像我们小学课本里的“小凡卡”“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值得社会的同情和关爱。
他们的人生将走向何方,是否会因为没上过学抱憾终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的人生之路一定会走得更艰辛!
那一家人还在广场的入口处摆地摊,那个小姑娘还是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明媚,她冷了在原地蹦几下,把双手伸到袖筒里。
而这样的略显悲壮的故事什么时候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