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乡,家的模样

01.

国庆长假跟朋友跑到祖国的大西北逛了一圈,游青海湖,逛敦煌,了解厚重的历史文化,期间多有震撼。胸中有沟壑,心中才有底气,所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之人诚不欺我。

可是,最触动我心的却是在西宁的某个傍晚,同行的朋友去找偶遇的亲人团聚,一人呆在酒店无聊追剧的我突然觉得甚是辜负这远行的大好时光,出酒店,右拐,走上一条清冷的街道,那一刻,吹着在岭南享受不到的祖国大西北的风,看着路两旁高大的白杨,稀稀落落的店铺,心里突然有一种归家的舒适感,又夹杂着家乡所不曾有的异域风情,无比宁静的同时又有一种久违的新奇感在荡涤灵魂。(所谓旅行,大概意义也正在这样的时刻吧)

穿过那条清冷的街道,再右拐,一个很大的小区在路边延伸开来,人间烟火顿时在我眼前展开。一家叫“夏都进伟烤肉店”的路边小店,门口有包着白色头巾的男子在努力地为烤肉的炉子扇着风,食客们坐在店里安享着温热的食物,这样的场景熨帖着旅者的心。再往前走,小区正门口只有七八位中年人和老人聚在一起下象棋,默默的,间或有人喊两声,生活于他们,就像缓慢的老式钟表,稳定而踏实。这个巨大小区的对面是另一个稍显高档的小区,叫做——“深圳印象”,你能想象吗?在遥远的祖国大西北,生活安定的人们其实向往的是岭南的富庶繁华,并且将这种向往毫不掩饰的写在了一家高档小区的名字上。而身在岭南漂泊的我,却想着如何逃离这已然有些厌倦的地方。

傍晚的风清冷吹过,在这高原的省会城市,我居然找到了属于“家”的味道——每年秋季都应该准时出现的秋风,路两旁的高大树木,空气中秋的清冷和人间的温热。

02.

很小的时候,我对于家就很敏感。大学期间,第一次离开家乡来到千里之外的重庆,火热的山城人民带给我一种直接而强烈的生活冲击,他们住在简陋逼仄、高高矮矮的房子里,随处可见的石头台阶曲里拐弯的通向他们居住的地方。农村生活之不便,超出我的想象。可是,他们热切的喝茶聊天,涮着热腾腾的火锅,有钱没钱都吃着最有味儿的食物,这与我朴实的家乡人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中原的乡亲们,吃着简陋的饭菜,就着大平原的落日将耕种的身影映在广袤的天地间,生活于他们,就是不断的耕种换钱,拆房修房,房子在家乡人的生活中举足轻重。

整个大一到大三,我沉迷于在夜晚的北碚街头游来逛去,看着山城人民在重重大山中狭小的腹地所修建的这块安逸享乐之地,我总是浮想联翩,如果这里有我的房子呢?夜晚我穿过繁华的街道,沿着江边走上北碚郊野的新建小区,(天知道我那时候走了多远),看着一盏盏亮起的万家灯火,我总在想,有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在这里买所房子,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便无法消灭,可惜我是一个行动力不强的人,不然,也许我现在正在北碚的街头买菜,准备回到属于自己的家里做饭。

十年后,我再次回到山城,惊讶于重庆现代化的变化,轻轨的开通让各个区之间的通行变得极为便利,要知道大学时候,从我所读书的北碚到最近的沙坪坝区坐公车也要2个半小时的颠簸。我同时惊讶于轻轨的开通并没有给北碚带来大的变化,大学时的街道还在,广场还在,综批还在,嘉陵江还在,小码头还在,甚至吃小面的那些店都还在,连店名都还是“姐妹面馆”,只是装修的好了些。这座小城像是遗落在嘉陵江边的一个后花园,火热的生活,悠闲的节奏,天生是个读书的好所在。怪不得抗战时期很多文化名人在此处安家。

曾经我以为自己的家会安在这样安逸而火热的山城,可是没有。

03.

这次游览大西北,对丝绸之路有了更深的兴趣,知道了一个已然消失的民族——粟特族,这个民族以善于经商著称,曾络绎不绝的往来于古丝绸之路,著名的昭武九姓,安史之乱中的安禄山和史思明都出自此族,他们逐利而生,四海为家,男子从小就要学习如何经商,他们也曾经创造辉煌灿烂的文明。如今却整体消亡了,我一直在思考,是什么原因让这个聪明的民族灭绝了,比起那些安土重迁的汉人来说,他们无疑更洒脱,更灵动,生存能力也未见得更弱。可是千百年来,以农耕文明为主的汉人却在历史中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虽然期间多有失利之时,却始终生生不息。思来想去,我觉得汉人对“家”的重视也许是个不可忽视的因素。以经商逐利著称的粟特族也好,以游牧善战著称的蒙古族也罢,这些民族都缺乏一个稳定的社会结构所必须的基本组成部分——家。

家于汉人来说,不仅是一个遮风挡雨的房子,更是一个心灵的皈依之所,是一方水土背后所养育的那一方人,是一种共同的生活习性和在此基础上建立的共同信仰,这种信仰有个唯一的名字叫“温热而不息的生活。”

04

安定与漂泊永远处在一种动态的平衡中,绝对的安定与绝对的漂泊都无法保证恒久的生存。

汉族历史上,也曾有过大规模的迁徙,这种迁徙出于种种原因,但多是被逼无奈或国家行动。很少有人主动选择离开家乡四海为家。如今,大规模的迁徙已不存在,曾经的蛮夷之地已成为经济发展的前沿,不安于现状的人来到这富庶繁华的岭南之地,拿着所谓的高工资,开始了另一段安居的生活。十年前,我决计想不到今天的家之所在,十年后呢?

于是常拿苏轼的词来自我释怀,东坡一生坎坷,多处漂泊,寓居惠州时曾写过一篇《记游松风亭》,“余尝寓居惠州嘉祐寺,纵步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林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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