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贵最近特别烦，多年来养成的喜怒不形于色已经失控。
苏长贵的女儿下半年要大学毕业了。
工作无着！
苏长贵一直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工作，家庭，孩子，但从给女儿安排工作的几个月看来，他才是那个被掌握的人!
1
苏长贵一直坚信只要给领导打个招呼，自己的女儿就可以到自己工作的单位实习，自己就可以把20多年的官场经验手把手传授。比如见了领导怎么打招呼才能既让领导印象深刻又不显刻意；比如吃饭的时候什么时间接什么话，能既调节了气氛，又树立了领导的光辉形象，再比如什么时候去领导家送礼......太多了，苏长贵甚至已经列了一个表格，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说多长时间......
女儿6月份毕业，三月份的时候苏长贵给领导发了一条信息，说自己的女儿马上毕业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单位，自己就这么一个孩子，从小捧在手心里，就想孩子能守在自己身边。他说自己和陈玉梅着急的要死。问领导孩子毕业了能不能来单位实习。
领导回的爽快，说：“把档案拿来看看。”
领导的话苏长贵是明白的，在他们这样的单位上班，谁也不会把话说的那么直白，你能听懂说明你是个可造之才，你不懂就等着坐冷板凳好了，一辈子没有升迁的机会。
但女儿还没有毕业，哪里来的档案呢？
事情就这么被搁置了下来。
7月1号离校，5月底的时候苏长贵给女儿电话，说你们学校也有招聘，你自己也看看。女儿很干脆的说：“你不能在家给我先顺便找一个吗？先上着。”说完，又很干脆的挂了电话。
苏长贵心里一股莫名其妙的火，起！
2
苏长贵在看了领导的信息后立即给领导打了一个电话，很恭敬的说：“局长，我孩子6月份毕业，现在还没有毕业证，要到6月底才能拿到。”领导说：“你也知道，现在逢进必考，先让孩子看看学校的招聘，其他的城市也可以去吗，年轻人，出去闯闯也很好吗，其他的单位你也看看是不是缺人，咱们单位这几年一直人员饱和......”苏长贵没再听，等那边说完那些套路好的话以后，他说：“谢谢领导的指点。”
但苏长贵知道，自己很想骂人。他在领导说那些没用的屁话的时候，想到的是自己替领导学习，替领导接待上访群众，替领导给更高一级的领导送礼，就为了能给自己的单位年终考核的时候打个高分......太多了，苏长贵心里一阵心酸。
苏长贵又给自己的几个好兄弟去了电话，女儿学的是会计，当初觉得女孩子，学个会计，工作不累，福利也好，但女儿到毕业了，还没有拿到资格证书。这些在本市比较好的企业的兄弟，一致的给自己要会计资格证，说这是最基本的证件，学了四年会计专业，应该也必须有，自己才可以给领导说上话。
可是，女儿没有！
苏长贵印象中女儿很优秀，上幼儿园时在妻子所在的幼儿园，园里的老师都喜欢自己的孩子，夸她聪明、可爱，夸她漂亮。上小学了，就在幼儿园隔壁，其实只是换了教学楼，还是一个学校。老师们都是同事，自己的女儿一直都是小班长，成绩也是在班里排前20，还学了古筝，毛笔字，闲暇时也听到过女儿弹的曲子。初中女儿考上了县城比较好的其中一个重点。高中，自家的堂弟是班主任，这一路走来，好像所有人的反馈当中，女儿一直都是优秀的。
苏长贵记得自己每年都会请老师吃饭，好像老师们说的都是女儿的优点。自己还做过学生家长代表，上台发言，那一次，女儿取得的是进步奖！
只是高考的时候女儿没有发挥好，最后去了离家两个小时的一个城市读了二本。可是怎么就没有资格证呢，女儿一直很优秀呢！
苏长贵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明白！
3
6月29号很快到了，7月1号也到了。女儿的工作还没有着落。苏长贵茶饭不思！
可是女儿却没有回来。“女儿”一定很伤心吧,苏长贵想，他赶紧打过去电话，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再打，这一次，通了。电话里，女儿的声音很兴奋，问她在哪里？“上海，和同学在玩。”苏长贵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他狠狠的挂了电话！
10天以后，女儿还没有回来，苏长贵在家中把碗摔得粉碎。让陈玉梅给女儿电话，这一次，女儿很快便接了，不过，人在另一个城市，和男朋友玩的正high。苏长贵忍不住大声说：“你不用找工作吗？”“你帮我先找一个吧，先上着，我过几天再回家。”说完，女儿便挂了电话。
一个月后，女儿终于回来了。问：“找到工作了吗？一个月多少钱？”苏长贵差点儿一个巴掌挥过去，还是忍住了。
陈玉梅在幼儿园上班，并没有太多可以用的社会关系。两个人一直以为可以在苏长贵的关系网中给自己的女儿寻一份安稳的差事。没想到平日里称兄道弟的领导和“兄弟”，谁也帮不上忙。那些日日相对的觥筹交错，那些推杯换盏的赤胆忠心，都是“假”的吗？
再去上班，苏长贵突然就颓唐了起来，领导的办公室去的也不勤了，晚上下班，推不掉的很多饭局还是坚持推了，不过心的话，虚伪客套的礼节，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吸引自己。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女儿终于上班了，在一个街道的服务大厅，是苏长贵给一个一直看不上眼的街道办事处主任送了两条中华烟外加请了一顿饭求来的。一个月2000块钱，没有五险一金，没有带薪假期。苏长贵没有告诉单位里的任何人。即使领导有一次无意提起，他也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4
工作了的女儿并没有什么特别高兴，反而总是给陈玉梅抱怨工资低，不够买衣服和化妆品。
苹果公司不断升级自己的产品，女儿也忙得不可开交。她的手机从4s、5s不断升级到了如今的7p和8，当然，钱都是陈玉梅出的。陈玉梅工作了20年，每一个月3000多块钱，还够不上女儿换手机的频率。
这一天，女儿又给陈玉梅要单反，说喜欢摄影。陈玉梅说“下个月，发了工资买。”苏长贵直接踢了凳子。
苏长贵觉得太累了，总是想发火，要女儿看书考会计资格证，女儿说“不一定考的过”，要她看书考公务员，苏长贵还专门向单位考进来的年轻人打听看什么书，用什么APP，但女儿看都没看他一眼，说：“不一定考得上。”
零下10度的季节，似乎一盆冰水当头浇到了苏长贵身上！
苏长贵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工作要走在人前，娶妻要找县城的姑娘，孩子要比别家优秀。可是，单位里他最看不上的门卫老李，姑娘还没毕业就签了上海的公司，隔壁办公室的老张，儿子上了上海交大的研究生，硕博连读。楼上的老孙，好像姑娘刚刚生了个儿子，老孙每天都是笑着来上班......
苏长贵一直在想：到底哪一步错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