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最美的时光在路上,我却说,最美的时光,一直在心上。桑岭村,一个千余年的古村落。在时光的洗涤中亦是那么的宁静和美好,阳光是那么温馨,空气是清新的,和熙、幸福甜美总是挂在人们脸上,亦是从内心洋溢出的真性情。
桑岭村是一个千余人的古村落,是白回汉六个少数民族,杂居生活近700余年的自然村,当下渐渐升格为网红打卡地。桑岭村的条文输入百度,上千条的讯息,百度百科,看了会让你应接不暇,却梳理不出一个头绪。对桑岭村的深度了解,我是带着一种情怀,愿甪心去体验,抛开那些碎片化的博文美篇,剔除经验性先入为主的引导,带着那丝情怀和敬畏去感受她的温情和热度。
一、桑岭村印象
在我的印象中,桑岭村是我们家族祖辈的裔胞之地,至今尚有家族至亲在这里生活。上世纪七十年代,家中有桑岭村的亲戚来造访,他们与父亲总是操着浓厚的白族腔调交谈,由于语言交流的障碍,我对这些亲戚产生一种陌生感,他们也不大爱同我交流。感觉上桑岭村亲戚很是古板,对待陌生的亲戚不怎么热情。衣着上也有些土气,女人都习惯穿黑色和深蓝色的白族服装,上年纪的孃孃、婆婆们更是土的掉渣,黑色包头,深蓝色对襟衣裳系一黑色百褶围裙,配黑色或蓝色阔裤,冬天还会系一白色或者是黑色羊皮披风。这样的装扮的确是有些老土。这些亲戚到家里找父亲办事,都喜欢送一两块“羊乳饼”,这羊乳饼也的确是珍贵,切片油炸,隔水蒸熟都很香。我特别喜欢油炸了吃,刚出锅的乳饼片金黄,撒上些淡盐,放进嘴里羊奶鲜香瞬间直往鼻腔里钻,反复咀嚼那种别样的奶香回味无穷。那时亲戚送的羊乳饼,纯白紧实,方方正正见方12厘米大小。烹饪时切片切条都很方便,炒饭炒菜,原味单吃都很美妙,那种纯香的奶味留齿醇香难以忘怀。今天吃到的乳饼已经没有了那时的好味道,略为还带有一种酸涩味,下锅烹制时还会散开,把握不好在油锅里会散成奶渣。
乳饼这种奶制品,多年后我才知道就是西餐中少不了的食材奶酪,也叫芝士。这种乳制品习惯上是欧美人必备的食品,以肉奶为主食的民族才会制作食用。身处极边之地,滇西北高原的桑岭村回族历史以来一代代赓传,家家会做乳饼,习惯食用乳饼,把乳饼珍视为待客馈赠的珍馐和礼品。这跟他们的父系祖先跟随蒙古探马赤军来自西域不无关系,据《剑川民族志》记载描述:“公元1253年,随元世祖忽必烈南征大理,元蒙探马赤军到达剑川后,命令探马赤军在东北六里建立了被后来称为‘达子营’的营地,其中的‘回回人、‘色目人’ 一部与当地白族合居,形成了桑岭、龙凤等回白共居的村落,从1253年始,回族入驻与白族、汉族共居桑岭村至今己有700余年。” 由此可推断,桑岭村回族生活习惯中善制乳制品就不为奇了。回族的父系祖辈来自波斯、阿拉伯、中亚一些国家,这些来自于西域各国的穆斯林,通过经商和战争进入到我们这个古老的东方文明古国,大批人留了下来,娶妻生子逐步融入到中国文化当中,他们在坚守内心精神信仰的同时习惯认同了中国文化,适应了本土习俗。这就是回族在中华大地上形成的过程。
追根溯源,桑岭村的回族会做乳饼,喜爱这种乳制品多少是留存一些祖辈的饮食记忆和习惯。不足为凭,这是个人观点。
桑岭村就是这样一个,以白、回、汉为主体,民族杂居的村落。白、回、汉之间相互通婚,形成了姻亲裙带关系,家族大家庭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宗教信仰上互相尊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民族习惯上互相尊重,求大同存小异。700余年白回汉为主的六个民族和谐相处,心心相映,共同生息在这方土地上,续写着他们追求美好幸福生活的诗行。
二、桑岭村的民族情
剑川可谓县是滇西北风光秀美,民族文化底蕴厚重的地方。剑川是一个以白族为主,少数民族世代杂居的地方,历史上是一个宗教交汇和交流的集结点。在剑川有数不清的文化标签,有多少的作家、诗人、文化学者为之而抒怀。他们的笔调都不会离开,冠有“南天瑰宝”的石钟山石窟;有被世界纪念性建筑基金会作为“茶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古集市”的沙溪寺登街;有文化部命名为“民间木雕艺术之乡”的剑川;有入选云南省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石宝山歌会”;更有数不清的剑川名人谱。但我感到古村桑岭古老而充满神秘。白回汉杂居的桑岭村和单一回族或是白族的村落不同,有三个民族间的互相认同与否定,相互接纳与排斥,神秘莫测;白族、汉族与回族共居桑岭村,他们之间如何相处、如何交往、如何交流、如何解决民族间矛盾等等,都为外界所不知。古村桑岭回族在剑川白族文化的海洋中,他们的建筑、服饰、宗教信仰、饮食习惯、婚丧嫁娶、起房盖屋、生老病死等等,都是当地白族人最想了解的文化习俗,甚至对平常张口说话的交流语言也颇感好奇。到了古村桑岭,村子中心的本主庙和回族的清真寺隔巷相立,独立地守护着各自精神信仰,平行而无相交,但白族古乐的清悠幽远传到清真寺,《古兰经》诵读声如水银泻地般流淌到白族本主庙,甚至已经不停地灌注到“本主耳朵”里。外界看来这是“玄之又玄”的宗教文化奇观景象,这样的相互交融,精神信仰上相互尊重,绵绵延续上千年的这幅画卷,应该值得我们去探寻和抒怀。
桑岭村这个藏在深闺的古村落,村民之间的深厚情意,有如格渼江清水长流。回族、白族、汉族亲如一家,三个民族同在那古老的巷道里、屋檐下,朝夕相处,共同生活,相安无事。说个笑话,时不时,偶然间隔壁白族家养的猪还会跑到回族邻居家里,就是这样两个民族互为邻里、亲家,你来我往。在桑岭村,回、白两族之间有特殊的关系,有打“老友”和通婚的传统。回族、白族两族平等相处,友爱相处,有的几代人打“老友”,有的一人有几个“老友”。男性之间打“老友”白族话叫“掰夫架”,女性之间打“老友”叫“掰代之”。一旦确立“老友”关系,双方父母要称呼“夫架爹”、“夫架妈”或“代爹”、“代妈”,过年过节、婚丧嫁娶要来往,互相送礼,相互慰问。
这种民族关系和文化现象,古村桑岭的两个主体民族,能各自坚守着自己的民族信仰而朝夕相处,共同生活了数百年,各自尊重信仰,相居无事,和谐共生。这种民族关系,宗教共生的文化现象,引起了多少人类学家、民族文化学者的兴趣和关注。这是一种两个民族、两种宗教信仰,精神文化碰撞而又互不同化彼此尊重的民族文化的“活化石”。古老村落的这一份十分珍贵的“民族团结”活态资源,从古老的民族文化密码中诞生,以自觉性的家风村约方式一代一代赓续传承,是什么样精神力量,文化支撑在杠鼎着这种延绵的文化传递?最根本的一点就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原儒家文化却在这千年古村得到了很好的传承弘扬,即崇仁重孝、礼贤敬德、尊师重道,这就是桑岭村文化的永久底色,精神之魂。
古树掩映,依山傍水,剑湖滨水,田园牧歌,青瓦白墙,清真寺、本主庙隔巷相望,守护着回白汉民族的精神家园。走进桑岭村回族也吧,白族也好都是操一口地道的白族话,让你分不清谁是白族,谁是回族,他们之间地交流在白族话与汉话之间转化自如,几百年来这种相融其中的文化认同,民族之间相互融合且又互敬互爱,正如是桑岭村人饱蘸浓墨书写在白墙上的那句话:“各民族都是阿福佳”。“阿福佳”是白族话里的兄弟姐妹的意思,这种亲如一家的情感已经深深根植在他们的内心,融入他们的血液中。
在历史的长河中,桑岭白回民族之间曾经受过历史的严峻考验。
据《剑川县志》记载,清咸丰六年,鹤丽镇千总张正泰领兵突袭桑岭村,喊出“灭回八百里,不留一颗油香根”的口号,此次劫难,桑岭村3000多人罹难,500余户回族仅剩20余户。患难见真情,一些白族村民冒死相救回族同胞。村中回族教育家马增的父亲,当时仅十来岁,就是被白族乡绅杨助恒解救并抚养成才的,正是因为白族乡亲的危难大义,回族才保住“油香根”,逐渐重新繁衍壮大。桑岭村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我们都是一家人,父边不亲母边亲。”
700多年来,桑岭村白回两族血流到一起,心聚在一块。全村上上下下尊重和珍视这一民族间水乳交融的历史,血浓于水的情意,并自觉赓续和保护着这一宝贵的民族文化传统。
近些年来,桑岭村民族团结进步,宗教和顺,环境优美,白回汉民族团结一心,沐浴在党的阳光下,随着党中央持续推进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战略。坚持绿色生态导向,推动农业农村可持续发展。桑岭村山也绿了,水也清了,寺也靓了。白回汉民族就像一个和谐的大家庭,集体议事共同发展。谈到桑岭村的发展,总是绕不开以马元夫为代表的一批企业家、文化人的榜样引领,说起回族企业家马元夫,村里很多人都不吝赞美,说如今生活环境的改善,马元夫功不可没。马元夫是土生长的桑岭村人,从小饮甘龙潭水长大,浸润着家乡那一股子墨香文蔚,情怀家乡,顾恋家国。初见马元夫,给人的感觉就是踏实,透过他的脸庞,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眉宇间透出一股坚定、执着担当的气韵。的确是这样,马元夫是改革开放以来率先富起来的一批人,他会赚钱,也会用钱,从不把钱花费在花天酒地上,从不铺张浪费,而是把勤劳致富、勤俭节约的钱用在公益事业和扶贫济困上。
桑岭村之于马元夫,是家乡,是故土,他的根已经深深扎在了桑岭村,他不管走到那里,在什么台面上讲话始终是一股浓浓的乡音,浑厚的鼻音吐露着地道白族语汇,这种“白族回回”的标签就这样插上了。马元夫是一个性情中人,率性而大方,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始终能立于潮头捕捉到商机,随着他的勤奋和努力,个人财富不断积累。他富裕的同时他没有忘记家乡,没有忘记家乡的父老乡亲。为了改变家乡的环境面貌,拓宽硬化村道,他主动把自己的宅基地让出作道路,捐赠硬化路面工程所需的水泥。对于物资财富的捐赠,于一个企业家、富裕的人,只要具备善良的品德都愿意去做,最让人动容的是马元夫每年在“九九重阳”节时,都要给村中60岁以上的老人送上红包、毛毯暖心的礼物,请老人聚餐共话幸福美好的晚年生活。敬老孝老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所谓是:长者立,幼勿坐,长者坐,命乃坐。尊长前,声要低,低不闻,却非宜。进必趋,退必迟,问起对,视勿移。马元夫连续13年在重阳节个人出资举办“敬老宴”,就是要坚守住这种崇孝道,睦宗教,重教养,齐家政,一正礼节,务读书,明德性的村风家传,坚守桑岭村一代一代赓续传承的孝廉懿德,耕读传家的美德。
马元夫是剑川县评聘的“乡贤”,围绕乡风文明建设、矛盾纠纷调解和创新村(社区)综合治理工作。剑川县通过“剑川乡贤”选聘,建立乡贤人才队伍,充分发挥乡土人才在基层社会中的价值引领、道德教化、文化传承、促进发展等方面的重要作用。“剑川乡贤”的选聘是在严格标准,好中选优。按照评选成长于乡土、奉献于乡里,在乡民邻里间威望高、口碑好、公道正派、热心公益、遵德守礼,在各行各业做出重要贡献、取得突出业绩、体现时代精神风貌、树立当代优秀人才形象的标准和要求,通过自下而上的方式,层层甄别选聘。在桑岭村,这位回族汉子是当之无愧的“剑川乡贤”。记者采访马元夫时他说:“这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能用自己的力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很乐意。”
耄耋之年的回族退休老教师马正清抒怀撰联,表达这种民族亲情关系:“世间松竹梅岁寒三友,桑岭回白汉亲如一家。”
三、用文化力构筑共同的家园
在桑岭村,当你徜徉在古老的村道,走进清真寺,步入本主崔君庙,再与古木参天的大树下老人叙叙,总会收获很多。能感受到一股清流的文脉气息,白族、回族、汉族等六个民族心心相映,古村人互相间,更多是讲述着一代一代民间精英人物的故事,夸赞着他们心目中的榜样。
桑岭村的先贤曾留下这样一段话:“桑岭,挂榜(东岭)镇其东,渼江控其西,山川磅礴,灵郁结气,其民朴,其俗孝悌敦厚。忠信之士挺生其间,科甲蝉联,人文蔚起。” 是啊!在这样一个极边之地的小村落,历经朝代更迭,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依然赓续着文运墨香,芝兰郁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桑梓邑人坚守着尊师重教,回族耕商结合,崇文尚武,白族耕读传家,两个民族能互相学习,相互影响。一代一代人接力传递,老人长辈身体力行,率先垂范。小一辈们赓续传承,发扬光大。这种良俗村规,灿烂的文化,优良的传统就在桑岭参天古木之下代代相传,口口相承,绵绵长流。
读读古桑岭村史,听听乡贤们故事。对这样一个边彊极地少数民族古村落,我的内心莫名会升腾起一股暖流,通过血脉流动到全身,瞬间会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桑岭村历经几百年的沧桑变化,犹如是一颗参天老树,树干年轮记录了多少故事,一圈圈形成,造化着大树的枝叶茂盛,茁壮问天。桑岭村人,崇文重教,千余人的小村各类人才辈出。宗教方面白族有阿吒力,回族有阿訇,历史上有马锅头、武师教习,共和成立至今出了教育家、教授、各级各类教师,还有核科学家、校长、院长、行长、局长、法官、工程师、作家、书画家等,外出工作的教师、医生、公务员约600余人,在全省各级各类学校教书的约有100余人,这样重视教育,重视读书的村落在全国不多见。况且,这种重视知识教育不是一种功利行为,更没有攀比奖励地驱动,而是一直延续着的良好风尚——尊师重教,文墨书香。
这样一种文脉气韵绵绵长存,一代接一代口口相传,滋养着他们的心灵,流淌在他们的血液中。当你走进古老恬静的桑岭村,头脑突然清静了许多,感觉没有纷争和喧嚣、权欲奢望、贪婪名利,只有和煦的风,苍翠挺拔的古树,倒映在甘龙潭的树影婆娑起舞。偶尔间遇到几位满脸慈祥的老妈妈,她们频频向你点头微笑,他们相依而行,缠着黑包头的是白族老妈,头戴兰布帽的是回族老妈,她们携手同行,时而窃窃私语,时而眠嘴笑。她们亲如姐妹,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一幅如诗如歌和谐的画面呈现于眼前。在桑岭古村,有的家庭是几代人执着于杏坛,化雨春风,传道授业的教育世家;有的人一辈子献身教育,甘当人梯,诲人不倦的园丁;从事于初级教育的校长专家。剑川是滇西北的革命圣地,滇西北工委最早在剑川诞生,早期无产阶级革命者张伯简是白族中的第一代共产党员。红色基因传遍金华坝子,桑岭村不乏老革命、老党员、抗日老战士、七支队老战士。
桑岭村人一直秉承以文化化人,以德育人的风尚,演化成了历史沉淀下来的一种基础底色,便是维系千年古村的精神之魂。
近多年来,桑岭一直坚守精神文化建设阵地,倡导崇文重教,人口不足2000人的小村子,每年10余人考上大学,各类型人才辈出,化育了古村的文明乡风。
桑岭村人的文化清风,拂去了他们心灵的尘埃。他们一贯坚守本分,勤劳致富,各个业行都涌现出行业能手,有种田能手、养殖专业户、工匠、艺人、清真厨师。回族历来善于经商,借助滇西北旅游业的发展,桑岭村回族清真餐馆遍布丽江、怒江、香格里拉、剑川县各旅游景区,桑岭村人经营的餐饮业,农家乐亨誉滇西北,菜品制作坚守传统本土特色,食材新鲜环保,坚守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的本心。近些年,桑岭村的清真餐饮越做越大,越做越有名气。就拿桑岭村做的馒头花卷,色白膨松,入口松软回甜,放置两三天依然松软不变质。这小小一个馒头享誉丽江、香格里拉,丽江古城常有客商到桑岭村采购馒头。在制作这样一个小小馒头,桑岭村人坚守传统制作工艺,加酸奶进行醒面发酵,面粉发酵充分,人力搓揉有效才能做出这样香甜味美,口感松软的粑粑馍馍。
一叶知秋,见微知著。700余年,桑岭人在古树下沐浴着古风,蓄养着他们的内心,坚守着优秀的文化根本,在剑湖之滨,东山脚下,描绘着田园牧歌般,幸福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