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详之人

1.

我猜我的诞生大概就是人类的一个玩笑,我无法正确的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法从某种关系里对照出本该属于我的存在坐标,在我还年幼的时候就能感受到某种奇异的恐慌感。我害怕父母的笑声与沉默,甚至只是最平常的谈话,我都能从只言片语里找到他们细微表情背后的真实意味。

我也渴望过家人合乐的情景,彼此之间没有隔阂与讥讽,没有期望与失望。但这样的想法在我长大成人以前就破碎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无比害怕家人开门与关门的声响。开门的那一瞬间,钥匙插进钥匙孔的细微动作会导致我整个世界的改变,内心无法安宁,我知道一场或沉默或带着讥讽笑声的晚餐又要开始了。那像是一个永无止境的深渊。当然,这种深渊并不是无底洞,只要我的父亲酒足饭饱,离开餐桌,我的心就会安定下来。我用最快的速度吃完碗里的饭菜,或是趁父亲上厕所或转身抽烟的间隙偷偷把饭菜倒掉,这种行为让我有一种堪比死亡的快感。但其实死亡的快感又是什么呢,对于死亡我一无所知。

关门的瞬间更是异常可怕,关门声响的大小,决定了我这一天的情绪。声音太小,我会觉得父母是冷漠而失望的,声音太大,我会觉得他们关门的动作里跳动着愤怒与蔑视。我的整个童年都是通过关门声音的大小来与我本该最亲密的家人沟通的。

我从来都不会接电话。我不记得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我无法接听任何电话,而且很少会开启响铃模式,大多数时候我的手机是完全静音的。有时候看见手机屏幕亮了,我的心就开始惶恐不安,就好像自己是欠了千百万的高利贷,无法偿还且性命堪忧的潦倒中年大叔。通常我会默默地把手机放在一边,如果是在公共场合我会若无其事的放回口袋里。我身边的朋友都熟知我这种近乎于病态的习惯。所以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不会打电话,有急事会先发几条信息告知需要沟通的内容或所办事项。陌生号码是断然不会接听的。但我偶尔会回拨,我像是一个窃听者一样在电话这一头小心翼翼地发出最浅的呼吸声,等待对方说一声“喂”然后就立刻挂断。那像是一种奇妙的游戏,一种终于鼓起勇气打扰别人的冒险旅程。

五岁的时候,母亲带我去电视台面试,当时电视台正在招收一批在电视里唱歌跳舞做游戏的儿童,母亲显然对自己的基因很有信心,于是连哄带骗把我送进了面试的房间。电视台的编导和一些工作人员开始上下打量我。不一会儿我就被工作人员带进了更隐蔽的房间,并且与母亲隔离。编导告诉母亲,需要看看孩子在脱离父母后的表现,若无异常就可以通过面试。

几个男男女女,看了看我,又问了我几个类似于检查基本智商的问题‘你几岁,是哪里人,家里总共几个人’。我一律带着礼貌性的微笑回答。之后,只留下了一个中年男人继续面试我。他拿起烟盒,摸出一根纸烟,正要点上又看了看我,无奈地收了起来。“你会什么特别的才艺吗?”我胸有成竹地答“诗歌”他露出虚伪的好奇表情,我能感觉到那表情的背后是深深的轻蔑与讥笑。“那你开始背诗吧。”“叔叔,我不背,我只会表演诗歌”显然我这句话让他颇感意外。“表演?那就表演吧”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真正的好奇,但尾音里仍旧夹杂了低沉的讥笑。

我对他摆了摆手,然后就走出了那个令我不适的房间。

“等等,你给我回来,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表演完了。”

“你表演的这算是什么啊!”

“再别康桥啊”

“什么?”

“你看,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挥了衣袖了,然后也没带走云彩,最后我就走了。”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那中年男子捧腹大笑,我的效果达到了。我并不想获得进入电视台表演的机会,因为每每在电视机里看见那些脸颊通红扭扭捏捏,又故作沉稳熟练的儿童,我就觉得毛骨悚然,那绝不是我要的。那绝不是我能做出来的。我只想逗乐大人,只想用我的巧思扮演一种笨拙,用这种廉价的可笑博得大人的松懈状态。在我这短暂的一生里,这种行为被我复制了无数次,也正是因为这种廉价的能力,让我一步一步走完了我的路。

面试结束后,那中年男子在我母亲面前礼貌性地夸了我几句。我继续保持孩子该有的微笑。腼腆而天真。其实长大以后我才发现,成熟老练,狡猾机智都容易模仿,但腼腆和天真的状态最难拿捏。稍有疏忽就会被人一眼看破。母亲满意地看了看我,摸了摸我的脑袋,我知道今晚我又可以吃零食了。但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零食,在我看来那是一种类似于诱饵的食物,就好像我是一只等待上钩的鱼,快要跳上老鼠夹的老鼠,甚至是动物园里的狗熊,我不喜欢这种奇怪的论功行赏,当然十岁以后,这种诱饵从零食换成了零用钱。我深知钱与食物的巨大差别,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为了让母亲觉得我是正常而童真的小孩,我故意表现出很喜欢吃零食的样子,大口塞了几块巧克力在嘴里。父亲切开刚买的西瓜给我。因为是三口之家,人不多,所以总是把西瓜一分为二,然后各自用勺子挖着吃。我总是会把最中间的部分让给大人先吃。父母也常会在亲戚面前夸耀我如何懂事,把最甜的部分让给长辈或同辈的小孩。于是在我耳朵里最早听到的成语就是孔融让梨。可事实上我最讨厌的水果就是西瓜,这种极甜的水果总是让我无所适从。而且水分太多,总有种在喝糖水的感觉。我出生后因体弱多病,总被灌入一直淡红色的药水,那种药水也是极甜,因此我最讨厌这种味道,相反,我更爱吃紧贴瓜皮的那一点薄薄的瓜瓤。有种青草香味,而且水分少,纤维感强,入口咀嚼口感极佳。吞咽之后会有一种神清气爽的微妙感受。

其实对于那种类似于西瓜汁的淡红色药水,我一直心有愤慨,我怀疑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给儿童准备的药,都是带有甜味的,如果是的话,那就真的是太令人失望了。大人们自以为是的决定了孩子们偏好的口味,但其实甜味并不是每个孩子都喜欢的吧,我猜大人们并不是无法了解孩子们需要什么,只是他们忘了自己年幼时候的需要。

我的成长远比大人们想象的要快得多,在我七岁时,我已经吻了一个对我很亲昵的邻家女孩,而且并不是那种类似于过家家的轻巧动作,那一吻饱含爱欲。我清晰的感觉到她的舌头伸了出来,我用力抱紧她,好像只要再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就可以融化在人世间一般。我以为只要用力抱住,用力吻进去,就会激怒天地,用最快最残酷的方式惩罚我并消灭我。但我还是失败了,那拥吻也成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求死经历。

七岁半,我正式入学,认识了林震,他肌肤如雪,睫毛很长,是个开朗的人。好像在他的眼睛里这个世界是无比美好而丰富的。他说,我进来之后第一眼就看见了你,我选择你作为我最好的朋友。我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但表现出来的样子是礼貌的微笑。

他伴我度过了我整个童年。他能说会道胆大心细,似乎没有办不到的事情,除了学习以外的一切事情,他都能办得妥妥帖帖。他能折出各种奇怪的纸飞机,而且飞得特别高,特别远。他能翻过各种墙头和栏杆。最后他也终于翻过了我这块绊脚石。为什么会这么形容自己呢,在我的意识里始终觉得我不是一个适合当做朋友的人,我拥有太多的奇怪想法,害人害己。离开我的人都会越来越好,陪伴我的人只会卷进我这个无限膨胀的黑洞里。所以,我并不是他的绊脚石,而是世人的绊脚石。唯有死,才能为人类做一点真正的贡献。但我的自私与怯懦造就了我惜命的习惯。

那时下课后,他总会带我去他家的后院里玩。他说,那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他还有许多木头手枪和剑。院子里有枇杷树,但他从来都不准我去摘,每次都要等他摘好了,去洗干净以后,才让我伸手拿起来吃。他说,客人就要享受客人的待遇。虽然是礼貌而有风度的行为,但对于我而言,我变成了一个客人,一个被主人认证的客人。其实来到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是客人吧,我们都只是来做一回客,会客时间一结束,一切盛宴与酒水就都会化成最最酸腐的毒药,溶解我们的记忆与时间。但总有极度乐观的人把自己当做世界的主人,热情待客,泰然处之。林震就是这样的主人。

小学毕业之前林震就转学了,那年我刚好学会抽烟与粗口。临走前他给了我半块五角星,是用五毫米厚的白色塑料板切出来的,他留了半块。他说,几十年后我们都老了,变了容貌,我们可以在茫茫人海里以此相认。很快,我就失去了他的消息,那块五角星也在数次搬家之后不见踪影。

我常常梦见他寄来许多枇杷,那些枇杷都长满了蛆虫,亿万条蛆虫忙碌地蠕动着身体,而我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抓起一颗枇杷塞进嘴里,悠然自得地咀嚼起来。梦醒后,我会喝很多的醋,我相信那些蛆虫是真的,我相信醋能毒死蛆虫。从第一个梦开始,我变成了一个极其喜欢喝醋的孩子。常常一下午就能喝掉一瓶。我喜欢醋被吞下之后,心口灼伤的奇妙感受。好像我正在缓慢地练习死亡的步骤。可这一行为还是那么不小心的被父母撞见了。父母开始控制我的饮食。他们认为我有异食癖。可越是控制,我喝醋的瘾就越大。我也尝试过用酸柠檬来代替,可结果并不如意。任何水果的酸味都不如浓醋来得可口。醋的口感更为扎实绵密,水果的酸味太年轻,太轻浮,太草率。不能给我准确的灼伤感。

十四岁那年,我发现我天生指甲盖与指尖的缝隙过大,所以指甲总是显得很脏,常常会有些细小石子或枯草掉进去,出不来。我从来都不敢吃龙虾之类的东西,但凡是有壳需要用到手剥的食物我总是敬而远之,因为只要剥一两只龙虾 我的指甲缝里就会留下许多异物,运气好是虾黄或酱汁,运气不好就是虾脚或虾壳。

记得有一次陪着刚确认关系的女友吃完龙虾逛夜市的时候 在昏暗的灯光下被发现指缝里的暗黄色,她立马就露出厌恶的表情。我知道她一定以为那是排泄物或者是鼻孔里的排泄物。但其实那只是鲜美的龙虾黄而已。可解释是无用的,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接受被嫌弃的事实,然后礼貌地微笑道再见。

我也曾努力地把指甲剪得极短极短,可这样的方法并不奏效,异物只会进入更深的指甲缝里。我并不难过,只是有些懊恼,当然我很快就接受了这样可笑的设定。这只是上帝跟我开的其中一个小玩笑而已,我实在没放在心上,也无法将它放在心上,因为我早就明白并接受了我本身就是一个玩笑这个美妙的事实。

我的耳朵膝盖鼻腔眼睛心脏肺部都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我以至于我不得不怀疑我的身体其实根本就是由无数个坏掉的人的身上的零件拼凑而成的。我常会突然一只耳朵失灵,而且每次都发生在我骑车的时候,一到下坡,左耳或右耳突然一侧听不见任何声响,身体顷刻间失去平衡,翻车,滚下桥去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

度过笨拙而又努力扮演笨拙的童年,残酷的青春对我而言开始游刃有余。我盲目而忙碌地陷入各种怪恋里。从姐弟恋到师生恋,我乱步而行。我抢了哥哥的心头肉,哥哥是我伯父的儿子,他大我七岁,喜欢上了一个邻居家的小妹妹,小妹妹小他两岁。这个小他两岁的妹妹成为了我最爱的姐姐。那年暑假我的父母都染上了红眼病,为了不传染给我于是把我寄养在伯父家里。那年我十五岁半。哥哥二十二岁,哥哥的心头肉,二十岁。

伯父母白天都不在家,哥哥总约心头肉出去郊游或看电影,每次都必须带上我,这是伯父交代下的硬任务。哥哥在各项活动里都扮演了跑腿的角色,买冰淇淋,饮料,小零食,太阳伞,一次性照相机,小风筝,小挂件等等,这一切都是为了哄心头肉开心,也为了堵住我这张乱言的嘴。这也就造成了我与心头肉姐姐单独相处的机会。我故作沉默,等着心头肉姐姐打破沉默。她努力陪我聊一些孩子的话题,可十五岁正值青春期的男生从来都是自以为自己是大人的。而我,真的早就成为一个大人了。即使是我的童年,我也只是努力扮演一个孩子而已。我小学六年级那年已经有了第一次遗精的经历。那次梦遗醒来之后我并不慌张讶异,呆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换掉内裤,并用热毛巾擦拭自己的下半身。其实为了这次遗精我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我掌握了男性与女性生长过程里大量的基础知识,我几乎扫荡了图书馆里所有讲到生理知识的书籍。而这一系列的变化,所有人都并不知道。我仍旧能够与同龄人探讨美少女战士变身的过程,仍旧假装相信亲亲就能怀孕的小儿科理论。

“你在班上有小女朋友吗?”心头肉姐姐问。

“没有。”我说。

“就没有喜欢的吗?还是说不想告诉我。”

“真没有。那姐姐你有吗?”

“也没有。”

“真巧,我们都没有喜欢的人。”

好像哥哥姐姐辈的人总喜欢问弟弟妹妹在学校里的小情事,好像只有探听了彼此的情爱心事才能成为心灵密友。但我猜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想证明自己也曾年轻过,那些柠檬时期里发生的故事也会无一例外地发生在下一代的孩子身上,如果问到了可爱情事,他们就会乐此不疲的继续追问,甚至扮演起令人哑然失笑的青春导师,如果没有问到结果,他们也会沾沾自喜地说,青春期的孩子就是喜欢保守属于自己的秘密的,我也年轻过,我明白的。

哥哥在暑假结束前跟心头肉告白了。

心头肉姐姐说,大学毕业后再说吧,大学期间她还想兼职做家教,没空谈恋爱。

一年后,心头肉姐姐成为了我的家教老师,负责辅导我的英文。

从此我开始叫她肖老师,她全名叫肖青青。

时间久了我就叫成了“小老师”她倒也乐意接受。

这一教就是三年,小老师从大一到了大四,

我从十五岁变成了十八岁。

我决定要和这个姐姐,这块哥哥曾经的心头肉,这个小老师相爱一场。虽然我已经吻过了她的耳朵,脸颊,虽然她已经无数次用眼光暗示我那些禁忌不可打破。但我还是无法停止我的心理活动。我在脑海里翻阅了一遍我所熟知的大量基础知识,我明白这种情况是最普遍的现象,这是一种幻想与崇拜,是贪恋与依赖,甚至还夹杂着一点童年缺失过的母爱。但这一切都不重要,我并不想知道爱的起因,我只想爱出一个结果。我并不想分析爱的元素,我只想体验爱变化的过程。

“姐姐,以后我不想再叫你老师了。”我说。

“好,就叫姐姐也可以的。”肖青青说。

“不,我也不想叫姐姐了。”我说。

“那叫我什么呢?”肖青青说。

“青青。”我说。

“好吧,那就青青吧。”肖青青说。

然后我就迫不及待地亲了上去。我承认我是故意的,我耍了这辈子无数个小聪明里最笨拙的小聪明。但我必须这么做,我不打算像哥哥告白时那样说出那些无谓而虚伪的情话,那种偶像剧里的白痴对白只适合存在于猥琐编剧的意淫里。我要用的诚实的身体告诉青青,你不再是我哥哥的心头肉,而是我的。你不再是我的老师,而是我的,只是我的。我要你站在我的左边,站在我的手边,我要你出现在任何我可以抱得到的地方,你的家,就是我的周围。我要你围着我,看着我吃,看着我睡。我要看着你笑,即使是哭也要被我看到,只被我一个人看到。你的一切细枝末节都是属于我的,而且都必须是你主动愿意告诉我的。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唯一可以允许存在的秘密就是每天都在增加或者减退的爱意。

是的,那时候我就已经明白爱意是会减退的,而且接受这样一个荒诞又悲凉的事实。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爱会减退,减退的过程是什么样的体验。

青青呆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然后又呆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

“为什么?”青青问。

“因为我想要这么做。”我问。

“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就可以的。”

“我知道不是想就可以,但是我不可以不想,不可能不想。”

说完那句话,我感觉天旋地转,这是我有生以来说过最荒谬的话,我从未这样诚实而笨拙过,我甚至开始有些厌恶我自己的嘴脸。我是多么的无耻而卑劣,这大概就是爱的劣根性,明明是真心的话,可说出来以后就变成了一种虚伪而肮脏的索求。

“你考上大学再说吧。”青青说。

“我不会去考大学的,绝不会。”我说。

“那你还让你父母找我给你补课!”

“一方面是因为我想见你,另一方面是我知道掌握一门外语对我来说远比上大学更重要。”我终于还是说了一句人话。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无论能不能与青青在一起,外语是必须要学的,在不远的未来,理科方面的内容会分成两类,高级与低级,高级的由专门的科学家来研究,低级的会开发出各种软件来服务大众。就像计算器,计算机的发明。而语言是必须的,就算是能够有软件,甚至是机器人原声同译,也不可能实现真正的沟通。因为语言里还有文化,美感,习惯,性格,潜意识等内容。

“反正我不会同意的,你还小。”青青说。

“你已经同意了。”我说。

“你别耍孩子脾气。”

“我想要你。”

我故意避开‘我爱你’这类的虚假词汇。爱是什么,为什么爱,爱多久,都是未知数。我想要,就是我想要,直接而纯粹。我想要,并不是我需要,而是想,而是要。想并不是妄想,要并不是索要。那是一种接近于灵魂的指引,哦不,是吸引。

“你放心吧,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我知道也许我们并不会有未来,我只是这一刻到不可预知的某一刻想要你,这绝不会是‘永远’这种悲哀的人间闹剧。我会努力的让你觉得快乐,我明白这不是付出而是播种,就像农民种下一颗种子,并不是为了大地幸福,而是为了自己那份收获的快乐。但事实上种子还是长成了果实,大地也因为有了根须而不会变成荒漠,这是一种最扎实的幸福。”我说完这些就开始啜泣起来,我的手脚开始发麻,渐渐心口也有了一阵阵的针刺的感受。我怀疑上帝又要与我开玩笑了,我怀疑说真话是需要耗费巨大能量的,我怀疑我开始衰老,开始枯萎了。

“好,我是你的了。”青青说。

我猜我的诞生大概就是人类的一个玩笑,我无法正确的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法从某种关系里对照出本该属于我的存在坐标,在我还年幼的时候就能感受到某种奇异的恐慌感。这种恐慌感在青青说完那句“我是你的了”之后又出现了。

2.

在与青青相爱以后,我顺利摆脱了掉入奇怪时空的噩运。该怎么解释奇怪时空呢?这还得从我九岁那年说起,我跟着父母逛百货公司,突然之间我感觉我的听力有了显著的提升。我几乎能听到周围所有人的窃窃私语,也就与此同时我感觉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于是我努力咳嗽几声又用拳头捶打了几下百货公司的巨大石柱。很好,我还是可以控制自己的。可是我有种强烈的被遗弃的感受。好像周围的一切人事物都与我无关,就连冲我微笑的父母都陌生而又充满距离。一切都开始离我越来越远。可也原来越清晰,人的脸,五官,毛孔,发出的声音,聊天,耳语,呼吸。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进入我的感官。

类似这种的情况出现了十来回,在遇到青青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我也怀疑过也许那是自闭症孤独症的一种,但我实在不愿意把自己的不正常归纳入一个那么平常的疾病之中。

与青青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定在一个公园里。公园的最东边有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山的更东边是一条江。青青说,这辈子还没看过一夜的夜景。我说,正巧我也没看过日出。

我的一生里都极为喜欢黑夜的降临,好像整个世界都关门大吉了。人间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游乐场,而像我这样一个一出生就被列入黑名单的人 也只有夜里才能自由进出。但其实相较于黑夜我更喜欢白天。只不过白天的时间更短,我所指的白天是黑夜褪去与日出过程的临界点。日出是充满希望与能量的,只是这种希望与能量交织的美好感受会在日出以后消失殆尽,日出以后人们就会继续带上伪善而光滑的面具,在这个游乐场里四处乱窜。没有人在关心游乐设施的安全,只专注开发更赚钱的游乐项目,其实也没有几个人真的在娱乐,他们只是扮出开心的模样进行下一场演出。

“如果我们有将来,如果将来我愿为你生一个孩子,你想要一个男生还是女生?”青青看着夜空说。

“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我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却发现没带打火机。其实烟瘾也不大,只是烟能够助我分心,让我不那么容易掉进更深的思索里。

“别找了,打火机在我手里,你别想抽烟。”青青说。

我无奈地点头,露出为难表情,瞬间掉入了青青的问题之中。

“如果我们有将来,如果将来我愿为你生一个孩子,你想要一个男生还是女生?”

从很早开始,我就讨厌小孩,五六七八岁的小孩与十五六七八岁的,前一类总抱着无数问题索要答案,后一类总以为自己对世间的一切问题都已知晓答案。这让我无比厌恶唾弃,也许我忘了我也是这样长大的,可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我能够很自负的说,我不曾这样过。可能是因为我总扮演笨拙与滑稽的缘故。

“生什么并不是你能决定的。”我绕开这个无趣的问题。

“假如我能决定呢?”青青不依不饶。

“假如你能决定你还问我干嘛呢?”我又一次跳进另一个逻辑里。

“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青青一语中的。

我该怎么回答呢,我该庆幸遇到了一个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女人还是该对自己的演技失望,在她的面前我的一切怪念头好像都无所遁形,如果我回答是的,她是否会站在一个女人天生母性的立场上鄙视我,仇视我,甚至遗弃我呢。我必须回答不是,我并不是不喜欢小孩,只是暂时没有设想过这么宏观又需要微观的问题,只是怀疑自己的能力无法养育好一个小孩,只是害怕自己会是一个失职的父母与榜样。对,我要回答不是。否则就是没有爱心,没有人性,没有丰富情感世界的异类。异类就会被鄙视,被仇视,被遗弃。那不是我要的结果,至少我无法接受我被这个我最爱的女人遗弃。

“当然不是,我希望我能够在我足够成熟的情况下再考虑这个问题,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毕竟是一个来到人间要走一辈子的人,毕竟是一个小小世界的诞生,我不能那么草率的就决定一个生命的属性与未来。”我一口气说完,又猛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开始松懈下来。

“哎呀,你这么认真干嘛,有点冷了,我想进帐篷睡会儿。”青青说着就钻了进去。

终于,天快亮了。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决定还是不要叫醒青青了。我感觉只要我不叫醒她,今天就不会有日出,日出不会为了我一个人而来,我一个人待在帐篷外面就会下雨,上帝会继续用一种在他看来无伤大雅的方式跟我开一个足以把我推至深渊的玩笑。我看见一道闪电,静静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雷声。我想如果青青不在睡觉的话,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的话,雷声一定会震破我的耳膜,让我再一次失去一侧的听力。大概七秒之后,一场大雨袭来,我看见山的更东边的江面上泛出了一条微弱的光线,整个水面变得破烂不堪,就像是一块正在被白蚁腐蚀的木板,就像是肉体站在雨里心脏掉进深渊的我。

那一刻我想起了林震对我说过的话“和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或者把一切都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我想起了林震的脸颊,想起那颗遗失的半块五角星,想起了长满驱虫的枇杷,想起了他转校的真相。

“你为什么要到处说那件事!”林震说。

“有什么关系吗?那不过是一个玩笑。”我说。

“那不是玩笑。”

“不是玩笑是什么?”

“你故意的!”

是,我是故意的。我把林震吻了我脸颊的事情到处宣扬,就为了在众人面前扮演一个滑稽的角色,就为了让大家捧腹大笑几秒。除了跟同学说,我还跟大人说,林震的外公与父母。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最小的原因。我就是想要激怒林震,想要看看林震是不是会被我激怒,如果不会,那说明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如果他被我成功激怒了,说明这不是玩笑,说明他是真的想亲吻我,说明他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我希望他是与众不同的,因为这样就可以证明我并不是一个孤独而荒唐的存在。只是我并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我以为只是一种直接的确认,一种强化彼此感受的方式。但很明显,我错了。林震比我更在乎这件事,他比我更害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他用离开,划下句点,用离开的,惩罚我的愚昧。

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我对青青的喜欢并不是因为她年长于我,并不是因为她是我的老师,那不是幻想与崇拜,不是贪恋与依赖,更不是童年缺失过的母爱。那种喜欢是来自于林震,来自于与林震相同的美好特质。她会保护我,她会在意我的感受,她试图与我坦诚相处,她在用一种探讨未来的方式与我沟通。他们都不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甚至不觉得我是怪人,又或者其实他们早就看穿了我的怪,原谅了我这个人。

“下雨了,你还不进来!”青青探出朦朦胧胧的脑袋。

“恩,这就进来。”我礼貌性微笑。

“你在外面瞎楞什么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小男孩A 吻了小男孩B,后来小男孩B 拿着这件事儿到处去说,后来小男孩A 自杀死了,你说,小男孩A为什么会自杀呢?”我说完就开始期待青青一语道破同性恋的真相。可结果出乎我的意料。

“因为小男孩B没有保护好 小男孩A的秘密。因为小男孩A是充分相信小男孩B才会吻他的,结果小男孩A看错人了,小男孩B根本就无心守护这个秘密。”

“可是,小男孩A 也没有说这是一个需要守护的秘密啊!”

“不对,是确认过的,在吻下去之前,就是彼此确认过的。否则小男孩A 根本不会献出自己的吻。那不是吻,那是一种用自我牺牲的方式进行的一场确认。”

我原本以为青青会说出同性恋这样的词汇,好让我好过一些。可她竟然揭穿了我的无耻行径的本质。我没有守护小男孩A的秘密,我失去了作为小男孩的资格。我怀疑青青根本就是林震的化身,我怀疑上帝试图让我体验轮回之苦,我怀疑从一开始就没有来到人间,我怀疑我此生的一切都只是我在襁褓之中的一场大梦。在梦醒之前我就会被父母从高空狠狠摔下,成为一个在梦里死去的幼小孤魂。

我以为在与青青相爱以后,我就会顺利摆脱了掉入奇怪时空的噩运。但其实,并没有。我再一次发现强烈的被遗弃的感受。好像周围的一切人事物都与我无关,一切都开始离我越来越远。

3.

“未经允许轻易结束他人的生命 是不对的。那未经允许轻易的创造一个生命 也应该是不对的吧。凭什么创造生命就一定是爱的奉献呢?换句话说,谁说没有生命 就是死亡 ?谁说死亡,就是痛苦的? 可能痛苦的只有死亡的过程吧。可死亡的过程也是因生命而付出的代价,这种痛苦居然是被自己的父母随机赏赐的这太可笑了。”

我在日记里毫不犹豫地写下这段话,合上日记本的时候感觉身体开始轻盈了起来。我躺在沙发上懒得起身,懒得再脱去滑稽的衣服,没错,衣服是滑稽的具象体现。那就像是一件小丑的演出服,专门负责在光天化日下,各色人物前表演一场精心策划又随机应变的游戏。我就这么别扭地睡了过去。

我梦见父亲在高烧一周之后,撒手人寰。梦见我的恋人青青与我的哥哥谈起了成人式的恋爱。梦见我是指甲脱落,牙齿松动。梦见我的母亲用最锋利的笑容诅咒我的一生。我不断地惊醒,醒来后才发现还在梦里,仅仅是堕入了另一个梦境。

真正苏醒是在凌晨两点。模糊一算,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而已。但是就在这一个小时的梦里我好像走完了我的一生。我怀疑,我的生命已经走完了。我的醒来,才是躺在病床上的我发的最后一场大梦。

我懒散地走到卫生间,蹲在马桶上点了一根烟,试图回忆起梦里发生的一切,但是梦的碎片一点点的随着我吐出的烟雾迅速消散在空气里了。我想打给青青,但似乎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打扰她了,而且我已经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她在半个月前与我提出了分手。理由是,游戏结束,各自退出。就跟当初在一起时说的一样,我并不打算结婚,并不打算堕入俗世的烟火缭绕里。

她说,我知道你是不会跟我结婚的,但是你要记住,我也不愿意和你结婚,我们彼此相爱,但还不是深爱,虽然爱得深刻,但始终无法也不愿深入进生活里。生活是慢性毒药,会一点点的谋杀彼此的真实需要。现在各自上路,去寻找各自的解药吧。虽然可能找不到,但好歹不能死在彼此手里。那样就活得太绝望了。现在分头走,起码还能留个念想,对自己失望,对生活失望的时候还可以想想彼此的脸,不至于轻易地堕入谷底,永不翻身。

我说,你是对的。但今后找解药的时候要记住一条至关重要的自我测试。测试内容是,不带手机出门和你的解药恋人约好在某一个地方等,你最好提前去等,然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你不准看书看报看表,不准做任何与专心等待无关的事情,就是那样耗着时间,就是这样耐着性子去等,此时摸着自己的良心问,此刻的内心是不耐烦的焦躁,还是担心对方的安全而产生的焦虑。如果是不耐烦,那就立刻分手。那人绝不会是你的解药。如果是担心对方的安全,那么你就要小心了,他将来可能会成为你的心腹大患。

她说,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盼我点好的。

我说,不是,如果你的解药恋人面对你迟到的状况也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而不是不耐烦的话,你们就会成为彼此的解药。我是希望你好的,希望你越来越好,但人都是自私的,我希望你好,可我不希望你好到一个足以可以忘记我的程度。

她说,你是对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不希望你太好,好到忘记我。

我说,再见。

她说,还是不要再见了,我会想你的,可是再见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发生的好,如果发生了就证明我活得非常不好,非常糟糕,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无法自救了。除了这种情况以外我是不会再去见你的。

我说,那就此别过。

她说,你还是不肯盼我点好的,什么叫别过啊,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过的。

我说,拜拜。

她说,洋气点儿,see you。

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青青,我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自己也换了号码。她也不会再找到我,她也不可以再找到我。

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在看她留给我的小说,全是日本女作家写的,大多都是平凡生活里的小独白式的故事。我怀疑,所有作家其实都是暴露狂,他们通过不断暴露自己的内心来赚取继续发现自己内心的生活资本,这种自我挖掘,自我撕裂,自我解剖的行为在我看来是那么无助而可笑。后来我看到那么一句话“其实每个人都只能在故事里看到早已存在于内心的东西”所以应了那句老话,佛心自现。我看到了什么我自己就是什么。无助而可笑的,仍旧是我自己。

我有点想我的父母了,与其说是想念父母不如说是怀念起自己的童年,怀念起那个只要扮演笨拙与滑稽就可以博得满堂彩的日子。长大以后我的演技更加纯熟,可也更加难以出挑。因为我突然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试图用表演获得旁观者的掌声。回头想想,也许在我的童年里还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就是父母早就看穿了我的表演,只是为了配合我的演出而挤出熟练的笑容。毕竟他们比我更早来到这个荒唐的世界。他们比我更早练习自己的演技。不,这不可能。我才是这个世界的异类,那一刻我发现其实我并不想摆脱异类的身份,好像这是一种奇妙的自我认定。好像少了异类的标签我就成为最最平凡的怪物了。

我看了一眼客厅里父亲的遗像,心里泛起了鸡皮疙瘩。我还是记不得父亲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有一年父母大吵,后来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冷战。再后来父亲发了一场大病,持续高烧不退,最后靠着呼吸机来维持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生命体征。医生说,救活的希望是没有了,但是让他就这么靠着呼吸机活着是没有问题的。母亲说,她要改嫁了,这事儿让我做主。我说,他可能是累了,就让他睡吧。在父亲走之前,我给父亲把身体从上到下都擦拭了一遍,父亲年轻时是一个很阴沉的人,他总说,心情不好就要洗澡,洗澡能赶走坏的情绪。所以父亲早上出门前,晚上睡觉前都会洗澡。

我一直在想,洗澡能够让心情愉悦除了有生理因素以外 更多的可能是因为‘洗’这个过程让人在潜意识里错以为自己真的从记忆里洗掉了肮脏的糟粕,自己终于变成了一个干净的人。所以,这不是洗澡,这是催眠。我给父亲进行了最后一次催眠,他睡得安详,走得干净而潇洒。

母亲改嫁了什么人,我没有过问,也没有留下任何母亲的联系方式。母亲房子留给了我,办了过户手续就走了。我猜想过母亲新欢的样子,他一定是一个三天才洗一次澡的人,喜欢运动与流汗,一脸阳光,充满活力,没有阴沉的脸,也没有洁癖。总之,一定是一个与父亲完全相反的人,否则怎么可能吸引我的母亲呢。

化火的时候,我偷偷把父亲当年最爱的磁带放进了他胸前的口袋里,我特意翻出家里唯一剩下的录音机,把磁带调到了父亲最爱的那首歌的地方。是光辉岁月。我不太懂粤语,只是那天想起了那句父亲喝醉后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歌词“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我嘴角露出悲哀的坏笑——残留的躯壳?我想,很快就连躯壳都要没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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