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脂瓶

上 山

“他喝了一大口酒,伴着呼出的酒气,脸上显得有些狰狞。“十年了,”他抬头望向我,“我们终于活成了自己当初讨厌的样子,对不对?”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兴不起一丝反驳他的念头……”

                            《林氏记于小女十岁寿日》

大雪,深山。

一条直通山顶的阶梯早已被积雪深埋,换成普通人只怕难以应付当下的湿滑,却拦不住一对男女在风雪中拾阶而上。

两人衣着单薄,在这刺骨寒天里却行若无事,风雪刮至二人身前时却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气墙,诡异的四散纷飞。

“师兄!”

女子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娇腻。

“嗯?”

男子回应一句,并未停下前进的脚步。

“不能明天再上山吗?你明明只差一天,就神功大成了,到时候我们双剑合璧的威力至少增长了三成,遇到那魔头……”

“师妹,”男子停下脚步,声音里隐带怒意,“你我都清楚,十年来这个魔头踪影全无,只在上个月,本门付出了三个执事长老的性命,和近一半的田产,才换来了这个极为珍贵的线索。

若是因我个人原因耽搁了一天,再次失去这个魔头的踪迹,我岂不是成了本门的罪人?”

大概是觉得自己语气过于严厉,男子的步伐缓慢了许多,语气也柔和下来,“你我可是双剑合璧,破了长老院的陷仙大阵,才得到了下山的资格,临行前掌门坦言,即便是他本人加上执功长老,也无法在一盏热茶的时间里破阵,我二人双剑合璧的威力,在当前武林可排在前三之列。”

“而那魔头,五年前和少林悟能在剑阁栈道上生死一战,被百晓生推崇为天下第二。但他年事已高,五年来功力必有消退,所以,此一战胜负当在五五之数。我若是神功大成,当然会多几分胜算,但前提是不要让这个恶魔再从我们手中逃脱才是。”

“那么,师兄,本门如此费尽周章,真的只是为辛师叔,杜师娘报仇吗?”

听到身后传来的这句话,男子身形一滞,缓缓转过头来,“师妹,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师兄,你自幼而孤,是本门长辈把你拉扯大,我当然知道你一心为了门派,纵是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女子上前轻轻牵住他的手,“你现在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可不能眼睁睁看你送死。”

“师妹,”男子任由自己手掌落入一团温玉,“为什么一下山,你就变了?在山上你可是从来不会这么说话的。”

“在山上么?”女子径直向前走去,没有回答男子的问话,眼中却略有迷离,

“好大的雪啊,”她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七岁那年,爹爹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漫天风雪,就在那个晚上,掌门人收我做了义女。”

“所有人都以为掌门和我爹爹义结金兰,收我为义女必定是百般呵护,千般疼爱,其实呢?”她的声音充满了幽怨,“掌门在乎的只是他自己的名声而已,从小到大,我在外人面前一定要表现出众,轻功,剑法,内功心法,每一项都要高出同龄人许多,他才满意,稍有懈怠,便是严厉的责罚,若不是我的确在武学上有些天赋,只怕活不到今天就被折磨死了。”

“掌门待弟子一向严苛,师妹你恐怕是误会了。”

“误会?你倒是说说看,有哪个长老会把女儿下嫁给一无身世,二无财物的弟子做老婆?又有哪个长老舍得派自己女儿去做那九死一生的任务?说到底他不过还是想坐稳掌门的位置罢了。”

“如果他真是一心为了门派,”女子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又怎么会把本门禁忌「香脂瓶」的秘密透露给我呢?”

“师妹!”男子急急一把拉住女子手腕,“「香脂瓶」乃是本门的大秘密,未经长老会通传,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必被处死。我也只是下山前才有幸被长老会面授机宜,并被警告不得泄露给任何人,就算你我,你我……”

“就算你我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也是不行的,是吗?”女子俏脸微红,眼中流过一缕温柔。

“放心吧,师兄,我晓得秘密这件事,只有知会你一个人知道。不过,掌门坦诚这「香脂瓶」的秘密,他和长老会各有信息来源,所以掌门知道的,长老会未必知道,反之亦然。我有个建议,你我二人双剑合璧,心意相通是关键,不若我们把「香脂瓶」的信息互通有无,如何?”

“那也好,我先来,「香脂瓶」是一个物件。”

“「香脂瓶」并非武功秘籍。”

“「香脂瓶」并非灵丹妙药。”

“「香脂瓶」天下有无数个,我们需要的只是魔头身上的那个。”

“相传得到「香脂瓶」便会赢得武林的半壁江山。但我始终想不明白这是如何做到的。”

“我也不太清楚「香脂瓶」的真正秘密,不过有确切的消息是和官府有些关系。”

“师妹,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嗯,师兄,我也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拾阶而上。

“师兄,还有个问题,师门里绝技功法无数,为什么师门坚信双剑合璧才是克制魔头的唯一方法?”

“嗯,这个问题,我也曾向长老会请教过,那魔头的「断魂剑」乃是邪派武功,修炼之人无情无义,用的是天大地大,唯我独尊的心法,本门的「慈悲刀」虽然可化去「断魂剑」上的戾气,却只能自保,无法降魔。而你我二人双剑合璧,在于情意绵绵不绝,以‘有情’克‘无情’,从心法上讲恰好是那魔头的克星……”

“可是,师兄,那辛师叔,杜师娘同样也是双剑合璧,不也惨死在「断魂剑」下?据通报消息的师弟说,那魔头在交手过程中游刃有余,直至胜负分出的那一刻也剑未出鞘。”

“师妹,辛师叔,杜师娘虽是本门楚翘,但比起你我二人至少还有三成的差距,另外,那魔头向来只有遇到实力相当的劲敌才会拔剑出鞘,但武林中所有见过出鞘后的「断魂剑」的人都死了,没人知道那魔头用的什么招数。”

“难道连少林神僧悟能也不能身免?”

“少林终究是名门大派,悟能的尸身在决斗当晚便被少林门人收置,据传悟能所受致命一击在腹部,乃是利刃所致,而悟能的金刚不坏神功已经练到十成功力,能在他的腹部刺出一个致命的伤口,由此可推「断魂剑」一旦出鞘,必定是至刚至猛的招数。”

“既然至刚至猛,必然相当消耗内力,我想那魔头拔剑后一定会争取速战速,到时候我们暂避其樱,或许可在百招内分出胜负。”

“是啊,师妹,只要我们能接下他拔剑出鞘后的三招,还是有很大获胜的希望。”

男子忽然正色停步,“师妹,这次下山,长老会安排众多弟子打探消息,避开盗匪,预定客栈,我们两个毫无江湖经验之人,能在三天三夜里毫发无伤的迅速赶到这里,不知耗费了多少师兄弟的心力,所以,这一仗,哪怕是和那魔头同归于尽,我也必须赢!”

女子不由攥紧了男子的手掌,“师兄,你若战死,我绝不独活!”

石阶尽头处,本应直通无漏寺的小路被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阻断,他双脚不丁不八,身躯渊庭岳持,怀抱一柄黝黑的剑鞘。不细看,这老者如同一块顽石立于路中间,和山脉混为一体。

男女二人缓缓走近,在三尺外立定。

男子眉头微皱,“对面可是「断魂剑」萧衍?”

“正是老朽。”

一丝异彩从男子眼中飘过,他深深吸气,以无比坚定的声音说道,

“弃剑,饶尔不死!”


夜 宴

“「十年前我眼睁睁看着她被卷入马蹄下而无法施救,十年后我欲手下留情放人一条生路而不能,你要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只能说,是老天爷瞎了眼!」

他说这段话之时,眼含泪光,有那么一刹那,我动了恻隐之心,毕竟,那时的我修为尚浅。”

                        林氏记于《除魔手扎》

那老者听到“弃剑”二字,嘴角抽动了一下,接着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笑声愈来愈大,在群山间激荡往复,其他山顶的积雪纷纷崩塌而下,若是普通人站在这里,早已被巨声震晕在地。

男女二人暗运内功,护住心脉,宛若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稳稳的漂流 。

忽然一道黑影从老者怀中飞出,一时间男女两人同时感觉那道黑影向身上要害之处袭来。

二人本能拔剑相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后,老者不动如山,男女二人分别后退了一步。

适才这一轮交锋,男女二人已经使出平生所学,仍摆脱不了黑影的纠缠,那黝黑的剑鞘如跗骨之蛆一般,直向要害之处逼近,总算在最后关头才堪堪拦下。饶是如此,从剑鞘上传来的巨大力道,把两人的手腕震得隐隐发酸。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骇然。若不是双剑合璧相互照应,老者似乎又有留手,只怕其中一人立刻要血溅当场。

“自老夫和少林神僧悟能一战以来,就没人敢在我面前说出‘弃剑’二字,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心高气傲。你二人年纪轻轻,能在仓促间接下我这全力一剑,着实不易,老夫忽起爱才之心,你们可从原路返回,速去,莫等老夫变了心意。”

“哼,”女子轻笑一声,“老前辈您先用笑声试探我们内力深浅,又突下杀手欲取我二人性命,一击无功后,您自觉没有必胜的把握,才提出罢斗的要求,前辈的风范,还真是高山仰止呀。”

“你这女娃娃,”老者一翻怪眼,“武林之人拼斗当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哪里还需讲个礼数?你二人在半山腰的时候老夫便已细细观察,若是你学艺不精,行走间就有破绽露出,刚才这一剑便取了你性命,你又如何有机会来嘲讽老夫?”

“本门倾尽所有财力和人力,才打探出你的踪迹,”男子声音平和而有力,“辛师叔,杜师娘的血仇,是一定要报的,”他的手指轻抹剑锋,内力激荡下,剑身竟隐隐透出青光,“此战,不死不休!”

“既然你一心求死,老夫便成全你!”老者说话间向前踏出一步,空气里顿时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一个没有眉毛的老僧出现在老者身后,“佛门净地,萧施主还请不要妄动刀兵,就算你不把菩萨放在眼里,可今日还是令妻的祭日,多少还亡魂一个清净吧。”

老者沉吟片刻,收回踏出的那只脚,森然道,“也罢,今日我不想见血,你若坚持为贵派师叔师娘报仇,我以此生名誉起誓,明早辰时,无漏寺前广场,我们决一死战。”

女子轻轻一拉男子手腕,“师兄,不若我们也休息一下,明日再战。”男子紧闭双唇,回头看了女子一眼,本欲坚持战斗的念头在女子温柔如水的视线下迅速消亡。

“呛”一声脆响,男子还剑入鞘,“既然前辈以毕生名誉立誓,一定不会违约,就让我们明日了此恩怨。”

女子转身,只见满目的风雪,山下四周白茫茫一片,不由心中一空,没来由的一阵悲切涌上心头,竟不知要去向何处。

“这两位施主,”无眉僧缓步走近二人,“今日风雪交加,山下恐怕难寻住宿之处,不若就在此无漏寺中住上一晚,如何?”

男子不由心中犹豫,这无眉僧自己素不相识,而听他刚才一番话显然和这魔头关系匪浅,对方是友是敌,一时难以分辨。踌躇间忽见无眉僧袖中手指微动,打出了只有本门弟子才能识别的“安全”讯号,顿时心下一宽,拱手道,“如此有劳大师。”

“贫僧了空,请二位施主随我来。”老僧转身向寺门走去,男女二人紧跟其后,那老者在一旁看着漫天风雪呆立不语,对三人的行动视而不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甫进寺门,了空指向右手边一排厢房,“此处是女眷专用客房,现下无人居住,女施主可自行选一间过夜,男女有别,贫僧不再叨扰,”接着他转身面向男子,“这位施主请随我来。”

男子向女子微微颌首,示意她可放心离去。女子仍不放心的看了一眼了空,“我很快就来找你。” 说罢,女子快步闪进厢房。

了空带男子来到客房,低声道,“适才想必施主认出了贫僧的手语,在下乃是贵派客卿,由林长老推荐,长老会商议后方才入门。”

男子听到“林长老”和“长老会”,心中再无疑虑,只听那了空继续说道,“此贼在无漏寺已住宿了近半个月,我将此消息火速飞鸽传书报给门中长老,前日收到门中回信,详细描述了施主的模样,并且林长老特别交代,明日方是施主神功大成的日子,让我无论如何要将决斗日期拖到明日,还好,本人幸不辱命!”

男子心中释然,“如此让大师费心了,只是大师是如何知道今日是那魔头亡妻的祭日?”

“贫僧其实和那魔头有十年的交情,” 了空长叹一口气,“那时候他还不是杀人如麻的恶魔,我也还不是本门客卿。这十年来种种变故,贫僧不愿再提,只希望这魔头迷途知返,能皈依佛门。”

“对了,无漏寺有规定,但凡入住的客人,必须在寺院饭堂用膳。盖因曾有客人在房间自行生火造饭,结果酿成火灾,损毁了寺内多处房屋,故此寺内专门分出一处房间专供客人用膳。而且用膳堂荤腥不忌,院内只有斋饭,不过客人若是自行带了鱼肉酒饮,本寺也不禁止。”

“这个不是问题,” 男子略一沉吟,“只是那魔头也会在饭堂用膳么?”

了空似是知道男子心中所想,沉声道,“正如少侠所料,那魔头也会在饭堂现身。本寺虽然不大,但远近颇有清誉,还请少侠忍一时之气,今晚不要和那魔头发生冲突才是。”

“也罢,只要那魔头不主动挑衅,我便忍他一晚好了。” 男子话音刚落,屋外响起扣门声,女子在门外问道,“师兄,你可在屋里么?”

男子扬声道,“师妹请进。”

了空低声道,“如此贫僧便告退,本人身为贵派客卿一事极为隐秘,还请少侠保密,不要告诉同伴。” 说罢,了空便匆匆离去。

女子进屋,看着了空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和尚行为言语甚是古怪,师兄小心不要被他骗了。”

男子点头道,“师妹你的确细心。” 说罢将了空之前的言语一并告诉了女子。女子听罢颇为惊讶,“想不到他竟然是本门客卿!如果他没有贰心,的确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想到晚上的夜宴,女子沉吟道,“那了空摆出寺规,明面上是告知我们今晚魔头用餐之处,但又以寺院的清誉为名禁止我们出手,不知他暗地里打的什么算盘。”

“无妨,以你我二人此刻实力,早已百毒不侵。适才随了空转这一圈,我暗中留心这寺内人员的气息,结果除了后院有几个普通人外,再无一个高手出现,就那了空本人,也不过堪堪达到本门优秀的寻常弟子水准。如此,谅这晚宴也搞不出什么花样。”

“师兄,想不到你也会如此心细。我便在门口把关,师兄你在屋内好好静修,养足精神,晚上我们去会会那魔头。” 女子说罢闪身出屋。

男子盘膝片刻,却始终静不下心,只听他轻声自语,“了空,你到底是何方人物,打的什么主意呢?”

“当~当~当”

三声钟鸣,在寺院内悠扬飘起,稍候片刻,钟声复又响起,如此反复三次,晚膳时间到了。

男女二人步入膳堂,只见烛火通明,满桌珍馐美味,堂内只摆了三个座位,每个座位桌前都斟有一杯美酒。

萧衍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其中一个位子上,自斟自饮。男女二人的视线却全部被他的左手吸引了过去,那只手,正把玩着一个精致的小瓶。

“请坐。” 萧衍见二人进来,右手放下酒杯,示意两人坐下。

男女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各自入位。

“今日老夫亡妻祭日,想起往日种种,不免伤怀,两位若是不嫌弃,不妨陪老夫喝碗水酒。”

男子微一皱眉,“前辈修的是无情心法,今天这样伤怀往事,开杯痛饮,只怕于修为有碍。”

萧衍微微一笑,“你我互为对手,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殊为不易,当得上光明磊落二字。我也不妨实言相告,老夫这门无情心法到了最高层次,便需要从无情转入有情,再转至无情的境界,方能再有所提升。”

“原来如此,” 男子苦笑一声,“倒是晚辈想多了。”

“那……前辈为何对我们前倨后恭?” 女子在一旁发问。

萧衍眼中精光一闪,“在你们之前,已经不知有多少宵小之辈向老夫挑衅,却不是一合之敌,而令伉俪才貌出众,身手不凡,才赢得老夫的尊重。”

说罢萧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来来来,这一杯,权当为我们有缘相遇而干。”

男女二人见状也拿起身前酒杯一饮而尽,不想这酒水入口缠绵凛冽,回味别有一股甘甜,确是平生未曾尝过的滋味。

萧衍见二人脸上神色,微微一笑,“这酒乃是出自大宛国的葡萄酒,实为当地特产,味道绝好,当年我收集了五坛带回国内,如今只剩唯一一坛与君共飨。”

男子不禁动容,“想不到前辈还曾周游天下,想必见识了各种风土异事。”

萧衍摇了摇头,“这风土异事倒是不多,国外之人也要吃喝拉撒,除了皮肤颜色和中土之人不同,其它行事方式并无太大分别。只是异国他乡的故事有些特别之处,有两桩让我印象深刻。”

“哦?” 女子顿时兴趣大起,“前辈不妨述说一二,小女子自小便喜欢听故事。”

“那老夫便先说第一件故事,” 萧衍又斟满一杯酒,慢慢喝了半杯,

“传说一个村庄被恶龙所扰,村民苦不堪言,贴出告示悬赏屠龙的勇士。不想两年多来,应征的勇士不少,恶龙却始终没有被消灭,屠龙的勇士无一归来。

直到有一天,一个村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尾随着一个屠龙勇士到了龙穴,只见一番浴血恶战后,恶龙终于被杀死,屠龙勇士坐在恶龙身上,看着满洞穴的财宝,慢慢身上长出了麟角和爪牙,变成了新的恶龙,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恶龙无法被清除的原因。”

男子听完故事皱眉,“想不到异邦的故事传说如此诡异,这个故事似乎对人性完全丧失了信心,若人心无法控制贪欲,恶龙便永不会消失,但故事又不像儒家,道家那样劝人自省,戒掉贪欲,给听故事的人指出一条明路来。”

萧衍抚掌大笑,“当年我初次听到这个故事,和你是一样所想,其实根本原因在于异邦之人崇尚鬼神之说,以为只要拜在神明脚下,上天自会给迷途之人指条出路。我本以为自幼熟读圣贤书,当可不坠入迷途,可是联想起我这一生的际遇,却又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老夫自小生在书香门第,读书写字便是日常,直至弱冠之年考得进士,当时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当年又娶得娇妻,两人恩恩爱爱,相濡以沫,只觉得人生幸福无比。

可没曾想娶妻三个月后一日,一个恶少纵马失蹄,我那可怜的妻子丧生在马蹄下。而那恶少家里颇有背景,只是推脱在畜生身上,杀了匹马又拿了一千两纹银谢罪。我当然不服,层层上告至大理寺,却落了个诬告的罪名,大好的仕途也因此案黯淡无光。

忽有一日,一神秘门派寻上门来,主动传我绝世武功,但有条件,若复仇成功便要接受三年差役,无论是杀人放火,不许询问原因,必须在指定时间内完成使命,我一口应允。”

萧衍停了停,一口喝尽剩下半杯酒,手指男子道,“你二人自幼习武,未到而立之年已身处江湖绝顶高手之列,大概会觉得自己天赋秉异吧,老夫从弱冠之年习武,五年后便进入江湖一流高手行列,却又怎么说?”

男女二人心中震骇,“这怎么可能!” 男子自语, “就算贵派在武功心法上别出蹊径,短短五年便可成为一流高手,实在是骇人听闻。”

萧衍笑了笑,“其实不然,中土的武功秘籍之中,粗浅的拳理写的还算明白,但到了高深之处,往往词不达意,有些地方仅为臆测,其实这也难怪,寻常武夫会写字已不寻常,更不要说撰写典籍。

老夫将秘籍中内容去伪存真,举一反三,掌握了精髓,又勤加苦练,才有此成果。我武功大成后,血洗了恶少全家,旋即依照承诺,为这神秘门派服务了三年。后来我隐姓埋名,藏入军中,在武侯身边侍奉,直到他兵败身死,才侥幸从战场上逃回一条性命。

不知什么原因,江湖上便出现了针对老夫的通缉令,之前老夫为神秘门派所行的恶事被人一一揭露,老夫的名字也高居恶人榜榜首不下,我本以为那些名门正派是为了除恶扬善,却不想寻上门来的高手个个只要我手中这个香脂瓶。老夫本想剑下留人,但这些高手如苍蝇般挥之不去,放过一个,又招来一群,无奈我只好痛下杀手,随之激起更多公愤,罢了,老夫也懒得再讲道理,这世上还不是谁的剑快谁更有理?”

说罢萧衍将手中瓶子立在了桌上,只见那瓶子形状,色泽稀松平常,并无特异之处,屋顶上传来咯的一声轻响。

萧衍似乎并未察觉,继续道,“老夫再次回想这异邦传说,确实和此生际遇有所印证,如果那复仇执念即为恶龙,我大仇得报后不辨是非,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又和那恶少所为有何分别?十年前我眼睁睁看着她被卷入马蹄下而无法施救,十年后我欲手下留情放人一条生路而不能,你要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只能说,是老天爷瞎了眼!”

男子问道,“既如此前辈为何不遁入空门,修行佛法以化解身上的余孽?”

“哼,所谓佛法,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萧衍又饮了一杯水酒,“你们现在坚信的事情,早晚会变成另一个模样,就连你们自己,总有一天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前辈为何不交出香脂瓶,一了百了?” 女子好奇的问道。

“那香脂瓶乃是我亡妻遗物,更是我与她的定情信物。我要讲的第二件故事,多少也和此瓶相关。”

男子也斟了一杯水酒饮下,“前辈请继续。”

“相传有一女子路遇恶魔,恶魔送给她一个盒子,云「若打开盒子,这世上会有一个陌生人死去,同时盒内会现有价值连城的珍宝」,女子不愿丢弃此盒,回家反复斟酌,终于下定决心,「不过是以一条陌生人的性命换稀世珍宝,无妨」,遂打开盒子,果然里面有一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女子心中欢喜,在家中坐等丈夫回来相庆。

不想丈夫工友传来消息,丈夫突然倒地而亡,原因不明,再问时间恰是女子打开盒子的时刻。女子心中悲愤,愤而找到恶魔质问,为何自己的丈夫会成为祭品?恶魔笑问,你和丈夫朝夕相对,可知他心中所想?若是不知他心中所想,你丈夫对你而言和陌生人又有什么分别?女子哑口无言,只得自认倒霉,因为自己的贪心害死了丈夫。”

女子大奇,“敢问前辈这个故事和香脂瓶又有何关联?”

萧衍悠悠道,“我那妻子本来每日出门都在腰间配有此瓶,出事前一个月,她曾和闺中密友共赴一个聚会,归来后衣衫不整,面色潮红,绝口不提此事,我无意中查看香脂瓶,却是另一个瓶子了,虽然大小和花纹极为相似,但那香脂瓶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我曾旁敲侧击,但她密口不言,出于对她的爱慕,我并没有揭破此事,而是找到她的闺中密友了解情况。原来那日聚会上多有俊朗少年,我那妻子上了另一条游船,船上正有四五个青年才俊,待再相见时便成了这个模样。

我曾以为妻子受到了侮辱猥亵,但言谈间她只是略有愧意,但毫无羞耻之心。我自认待她不薄,人品家境,又比起其它大员差到哪里去了?可她偏偏从那件事后便对我冷淡下来。女人心,海底针,从那时起我和她几乎已成陌人。再想起这个传说,我不禁感慨,爱人间再亲密的感觉,有时也不过是一种表象,背叛不过是早晚的事。”

女子幽幽叹道,“前辈你未免以偏概全了,这世上女子并非都是那么容易见异思迁的。”

萧衍摇头道,“非也,就拿你二人来说,虽然现在看样子你师兄对你言听计从,但他是个有主意的人,总有一天会做出来让你意想不到的事。”

女子脸色微变,男子怒喝道,“前辈若是想要离间我二人,还是早些放弃这个想法吧。”

“嘿嘿,” 萧衍冷笑,“你二人从进门时便口不对心,常言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手刃过你师叔,师娘,你却能坐下来和我喝几杯水酒,若不是为了我手上这个香脂瓶,你会有耐心听老夫讲这几个故事?”

膳堂里的空气忽然阴冷起来,烛光剧烈的晃了晃,终于灭去,一片黑暗中,三人静坐了半晌,男子起身,“谢前辈今晚盛宴。” 转身带女子离去了。


决 斗

“清晨,睁开双眼,第一反应竟然是恶心,靠在水盆旁边干呕了半天,我的心情无比复杂。

在山上的时候,和姐妹们聊天也谈过结婚生孩子的事情,这一次,我知道自己开始害喜了。但为什么偏偏是在今天?

今天是他决斗的日子,如果告诉他这个消息,固然他会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但决斗时出剑会不会带有一丝牵挂?如果不告诉他这个消息,万一他真的决定和魔头同归于尽,会不会空留一份遗憾?

我思前想后,终于决定瞒下这个消息,我不愿有任何事情让他在决斗时分心。

但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场决斗的结局,证明了我为他所想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从今天起,我只为了我自己,和肚子里的宝宝而活。”

    --林氏记于《除魔手札》

初升的太阳将无漏寺广场照的一片雪亮,年轻的男子踱下石阶。今早时分他任督二脉全通,内力循环六十四周天,紫霞神功终于大成。

女子一袭白衣,紧跟在男子身后。今早见到他神光内敛,温润如玉的眼神,便知道这师兄神功已经大成,她不由对这场决斗多了几分信心。

萧衍早在广场上等候多时,见到男女二人走近,袍袖一展,两柄利剑插入男子身前的土地,“这是你那什么师娘,师叔生前使用的兵器,我现在还给你们。这两把兵器的材质要远胜你们手上的,建议你们换上这两把兵器再和我决斗。”

男子朗声回道,“神剑门下弟子,一生只配一剑,终生不渝,除非是师命,手中剑是万万不换的。另外,前辈莫非不知,临阵换剑,乃是大忌么?”

萧衍的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如此,你的确堪做我的对手。”

男子再不答话,摆出起手式,“嗡” 的一声,一式“一见倾心”,长剑疾取萧衍前心。原来见识过萧衍昨日那势若迅雷的一剑,男子决意先行出手,才有希望占得先机。

这一剑隐含风雷之声,萧衍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想不到一夜之间,你功力竟精进如斯!贵派武功路数确有独到之处!” 说罢横出黑色剑鞘,接下了男子这一剑,同时眼角余暇处,只见白衣女子只在身旁游走,显是在等待更好的出手机会。

两人又拆解了十几回合,萧衍的反击逐渐凌厉,男子已不再占有先机,女子一式“举案齐眉”,长剑向萧衍头颈刺去,三人终于战成一团,广场上一时剑气纵横,嗤嗤之声不绝。

日头渐渐升高,小半个时辰过去,胜负仍然未分。随着拼斗激烈程度的升级,广场的温度也在三人内力激荡下迅速升高,三人脚下积雪已全部化为泥水。

“叮” 的一声脆响,男女二人的剑尖点在了萧衍的剑鞘上,一式“比翼双飞”,男女两人同时被反震出一丈开外,男子轻拉女子左手,输送些内力助她快速还原,三人此刻都有些疲惫,不由自主的暂停下来大口喘气。

适才这一轮战斗实在是惊险无比,萧衍手中剑鞘招式怪异之极,时而是剑招,时而又成棍术,且埋有极厉害的后手。有几次女子险险中招,全靠男子拼力施救,才逃回一命,几番下来,女子已有怯意。

“想不到这么早就要使出杀手锏了。” 男子心中暗叹,和女子对视了一眼,女子心有灵犀的点了点头。

男子竖起利剑,左手弯指在剑脊一弹,“铮”的一声,加注了紫霞真气的这一击响彻全场。萧衍此刻揉身而上的凌厉攻势顿时一缓,女子雪亮的长剑已然攻至。

萧衍化下女子的长剑,待要追击之际,“铮,铮” 之声又响,萧衍不得不分心抵御剑音的影响,同时还要应付女子接连不断的杀手。

“琴瑟无端五十弦?” 萧衍显然被克制了手脚,但他不失风度,言语中丝毫不乱,“早听闻贵派有此绝技,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老前辈真是见多识广。” 男子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再不开口,而剑音更胜刚才,响彻山谷。这 “琴瑟无端五十弦” 剑法实是双剑合璧中的至高绝技,内力高者纯以剑音干扰敌方,或者让其心绪不宁,或者勾起其心中所想,进而起到催眠的作用,另一人则循着“一弦一柱思华年”的节拍顺势攻敌,两人配合无间时,此路剑法杀伤力巨大。

初时萧衍还不觉得此路剑法有何特别之处,但剑音铮铮入耳,竟不自觉的回想起这一生时光,从少年时怒马鲜衣,到仕途上一路坎坷,从和妻子相濡以沫,到形同陌路,从为了复仇苦练到武功大成后滥杀无辜……萧衍的心智逐渐被剑音所夺,面对女子攻来的长剑,他只是随手格挡,只听嗤嗤之声不绝,萧衍身上衣服多了无数孔洞。

当剑音响至四十余声,女子的长剑终于在萧衍肋下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剧痛使得萧衍清醒过来,他虎吼一声,一剑逼退了女子。男子刚欲弹出下一音,却觉得一股阴冷之气直逼上身,这一指竟然弹不下去。

男子抬头,只见萧衍双手执剑,气场牢牢锁住了自己,气机牵引下,若仍然执意要弹出下一剑音,只怕会引发萧衍山崩地裂般的反击。

男子心下钦佩之极,想不到双剑合璧下,萧衍尚能支撑到这个地步,目前己方已经使出全部绝技,却仅仅是在对方身上添了一道剑痕。若是萧衍再年轻十岁,这场战斗鹿死谁手还真未知,不过眼下己方两人气脉悠长,而萧衍受年龄影响,负伤后更要迅速结束战斗,若他没有压箱底的绝活,战败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老前辈,何苦困兽犹斗?” 男子换了个剑势,摆出准备游击缠斗的架式,在一旁的女子立刻会意 ,长剑轻颤,也摆出了游斗的姿态。

萧衍森然道,“五年来,老夫还是头一次被逼得要拔剑出鞘,令伉俪足以自豪了。老夫拔剑后只有三式,你们若能力抗三式而不倒,老夫便认输,任你们处置。”

“前辈请。” 想到即将目睹出鞘后的断魂剑,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萧衍低吟,“天地不仁,神器自晦,令伉俪小心了。”

没人看清剑是如何出鞘的,只见一道匹练从萧衍手中喷薄而出,伴随着匹练的,是如闷雷般的低啸,

“一气……贯天地!”

这道匹练怒龙般冲向男女二人,带着毁天灭地的无比气势,“锵,锵” 两声脆响,匹练如洪流般将男女二人冲开,两人虽然都用了卸力的方式化去了冲力,但剑身上都多了一道豁口,而女子更是面色惨白,呕出一口鲜血,在这道重击下受了内伤。

匹练冲过二人后竟不停歇,迅速回头,化作千万剑影,将二人卷入其中,

“两仪……化万象!”

一时间乒乓之声不绝,男女二人在几息间不知拦下了多少剑,咔嚓一声,女子手中剑终于承受不住如此频繁的打击,断成两截。

男子见状大惊,剑芒暴涨,准备接下女子面临的攻击,只听萧衍又是一声低吟,

“三星伴月……云飞扬!”

三团剑光从萧衍手中爆现,两团剑光罩住男女二人,还有一团剑光若有若无的指在了空处。

无暇考虑那第三团剑光是防备何人,男子长剑一展,并不理会当头而下的光团,以攻对攻,直指萧衍后心要害之处,试图围魏救赵,转移女子所受的压力,但萧衍毫不理会,攻向女子的剑团速度丝毫不减,直斩而下。

女子花容失色,扬起左臂徒劳的抵挡,右手断剑向萧衍腹部刺去。见此情景,男子手中剑不由慢了一分。

“咔嚓”一声,女子左臂已断,右手断剑虽然仍向前刺出,可任谁都看得出她立刻要命丧萧衍剑下。

男子此刻面临此生中最艰难的决定,如果此时改变剑路救下女子,势必要承受萧衍雷霆万钧的一击及自己强运气脉变招后的反噬,到时身受内伤在所难免,纵然能在这一剑下救出女子,可两人无疑将全部丧失战斗力,只怕接下来不出十招两人要双双葬身在此地。如果不改变剑路,女子性命势难保全,但萧衍必会受伤,下面的局面尚可一战。

短短一瞬间,男子的心里天人交战,转过无数念头,内力也在全身气脉中往复冲突,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终于,对生的渴望占了上风,男子手中剑再不犹豫,全力刺了下去。

萧衍本以为二人伉俪情深,先行削弱一人势必会令第二人受到拖累,当初与神剑门之人交手之时,便是形成这种局面迅速解决了对方。没想到这男子心如磐石,竟决意放弃自己的同伴!

本来只差毫厘间女子便要丧生在自己剑下,可是后背上已经隐隐有被剑气刺痛的感觉。萧衍大吼一声,全力回剑反削,“当”的一声巨响,萧衍剑中包含了毕生半个甲子的雄厚内力,堪堪荡开了男子的重剑。可是同时他前门大开,嗤的一声,女子手中断剑插进了他的小腹。

萧衍闷哼一声,拍出一掌,女子重重摔在一丈之外,再也爬不起来。而男子被萧衍雄厚内力一击,全身剧震,倒退了五六步才站定,手中剑险险要飞了出去,再提内劲,却觉得腹中空空荡荡,全无一丝内力的迹象。男子心中暗叹,自己苦修多年的紫霞神功,看来已经尽费。

“你为何竟不救她?”

萧衍腹插断剑,背靠一颗大树怒吼着。

“你为何竟不救我?”

女子幽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两人的质问几乎同时出口。男子却不答话,他咬紧牙关,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一步步向萧衍走去。

“留下香脂瓶,我可放你下山。” 男子剑指萧衍胸口,声音仅可耳闻。不待萧衍答话,男子忽然感觉后心一麻,身上要穴被制,顿时动弹不得,了空出现在他身侧。

了空看了一眼萧衍腹中的断剑,淡然一伸手,“交出香脂瓶,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 萧衍轻蔑的撇了撇嘴,“我早想到自己行踪暴露,必然有人通风报信,想不到竟是你这个小人。”

“废话少说,人生一世,有谁不贪个荣华富贵?”

“哦?” 萧衍饶有兴趣的扬起眉毛,“这么说,是有人许下了重金给你喽?”

“那是当然,不仅是重金,还有官场上的大好前程。不和你废话了,瓶子拿来。”

“哪个瓶子?”

“还要装蒜么,当然是昨晚夜宴上你手中的香脂瓶。我刻意让你三人共进晚餐,便是想确定那瓶子的确在你身上。你若是想拖延时间,我就把你大卸八块,每一块都仔细翻翻,看看瓶子会藏在哪里。”

“不必费力气了,” 萧衍掏出香脂瓶,“我倒是很好奇,你想用什么手法给我来个痛快。”

了空微微一笑,“当然是你传我的龙爪手,不过我不会在你身上掏心掏肺,只需卡住你的脖子,很快便送你离开这俗世,如何?”

“很好,” 萧衍也微微一笑,手一松,香脂瓶直落下地,同时他手一翻,一式龙爪手直奔了空颈嗓咽喉而去。

了空略微犹豫了一下,在保住瓶子和反击萧衍之间,他终于选择做出反击,一式同样的龙爪手也直奔萧衍颈嗓咽喉而去,看速度竟还快了一线。

“砰”的一声,香脂瓶在地上摔的粉碎,了空锁住了萧衍的喉咙,而萧衍的大手却绕过了空的喉头,从后方扣住了了空的脖子,龙爪手的拇指和中指分别掐在了脖子两侧。

了空心中暗喜,这式龙爪手萧衍只传过他“锁气”的用法,此刻萧衍的手位却在相对并非要害的脖颈处,怕是大战之下,体力不济,才出了错招吧,眼下只需待萧衍气闭晕厥,再慢慢整治他。

却不想几息后,了空就觉得气力不济,眼前发黑,锁住萧衍喉咙的那只手不由松了下来。只听萧衍慢慢道,“老友,这式「龙爪手」有锁气和锁血的用法,我只教了你锁气的法子,现在对付你用的是锁血的手法,闭气不出,高手尚能撑个半盏热茶的时间,血脉不入脑,任你有通天的本事,十息之内也要跪地求饶。”

了空口中嗬嗬作响,却说不出话来。萧衍继续道,“本想留你一命问出那背后的金主,不过他既然连香脂瓶的真相都不告诉你,想来也不会把真实身份透露于你。罢了,你这一生穷困潦倒,与富贵无缘,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早日投胎去个好人家吧。”

说罢萧衍双手一合,格勒一声拧断了了空的脖子,了空顿时气绝身亡。

萧衍转目看了看男女二人,缓缓从腹中抽出断剑,他暗运玄功裹紧肌肉,断剑抽出后居然不见鲜血流出。

“此刻我杀你二人易如反掌,” 萧衍缓步向男子走去,“不过我浪迹天涯多年,如今连唯一一个知心老友也在我掌中丧命,实在是生无可恋。更何况令师妹这一剑伤了我五脏六腑,我至多也只能有十年寿命好活,杀了你们也于事无补。”

萧衍又从怀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布帛,扔在了男子脚下,“香脂瓶,缃倁瓶,此瓶非彼瓶。看看吧,这才是真正的缃倁瓶。” 他转望雪山,眼中露出缅怀神色,“当年我曾为武侯执鞭驾车,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武侯去世前那整整一个月的情况,全部记录在这个布帛中。”

“相传武侯不是为国尽忠,死在叛军之中么,难道另有隐情?” 男子在一旁发问。

萧衍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不错,因为武侯功高盖主,才引起先帝忌贤之心,故意命他深入叛军重地,陷入重重包围,又迟迟不发救援,最终武侯死在乱军之中。”

“这份布帛的内容一旦公告天下,板子肯定不会落在先帝头上,但先帝驾去后的几位顾命大臣铁定要背这个黑锅,因此才发起江湖通缉令追杀我。嘿嘿,这裹着卷宗的布帛,通常也被文人称作缃倁瓶,在你们这些粗鄙武夫的耳中,便成了充满胭粉气的香脂瓶,真是可笑。那些顾命大臣也索性将计就计,反正只要除掉我这个人便成。第一个追杀我的人指着鼻子让我交出香脂瓶,看到我掏出来的布帛又说我在消遣他,真是他娘的又好气又好笑。”

“那前辈昨晚讲的故事都是杜撰的不成?”

“非也,昨晚老夫讲的故事的确是亲身经历。”

“那前辈为何不将缃倁瓶的真相公告天下?”

“公告天下?你会信么?你敢信么?这几位顾命大臣的势力可是一手遮天呀。只是,官场的事情得按着官场的规矩来办,他们可不敢调用锦衣卫或御林军,否则这布帛的内容一旦流入官场,说不定哪天风向变了,这前尘往事就是要命的屠刀。”

萧衍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假的香脂瓶已碎,真的缃倁瓶就在你脚下,这个我背了一辈子的秘密终于可以放下了,一个时辰后你穴道自解,如何处理这烫手山芋,今后你是福是祸,再也与我无关,青山绿水,我们此生不会再见面了,保重!”

说罢萧衍一纵身,没入了茫茫雪山中。只留下那一卷黄色布帛,在风中微微颤动。


十 年

“爹爹!”

一个小女孩推开房门,扑到正在饮酒的中年男子身上。

中年男子略一皱眉,“雯雯,教了你多少次了,进门前要敲门,你马上就快是个大姑娘了,多和你妈妈学些礼仪,在别人面前多表现的淑女一些。”

男子的话小女孩丝毫没有入耳,她只是兴奋的喊到,“爹爹,今晚你真的要为我操办寿宴吗?”

“那是当然,” 中年男子露出慈爱的神色,“今日是雯雯十岁寿辰,按照神剑门的规矩,是要正式拜师入门的。”

“那我要拜齐伯伯为师,他的杏花烟雨剑法就连掌门都赞不绝口,说是门内最洒脱,最惊艳的剑法啦。”

“傻孩子,你要拜的是王伯伯为师。不过,你要是真心喜欢杏花烟雨剑法,改日我找你齐伯伯把剑谱要来给你看。”

“可是,” 小女孩已经泫然欲泣,“跟着王伯伯能学什么呀?他在门里的排位连前十都没有进去呢。”

中年男子轻抚小女孩的头发,“雯儿,大人的事情,我可以讲给你听,听不懂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们习武之人,多为尊者忌讳,只因利剑一出,唯有强者胜。所以才有「侠以武犯禁」的说法。为了你今后的前程,爹爹才想让你走另一条光明大道。

你说的不错,论功力排行,王伯伯在门内的确比不过其它长辈,但他门下首徒乃是本地知府的远亲,神剑门在这几年声望愈佳也和这位管家子弟少不了关系。你入门后,和这位大师兄搞好关系,说不定出门下山后还会有锦绣前程。”

“我不要!” 小女孩一噘嘴,眼泪已经流了下来,“爹爹你就是这样,当初门内推举你做掌门你不做,现在大家都抢破头做齐伯伯的弟子你也不帮我,为什么好事都要留给别人?”

“雯儿别哭,” 门外传来一声轻唤,一个独臂女子走进房内,“我去和你齐伯伯说一声,今晚就收你做入门弟子。”

“真的吗?” 小女孩擦了擦眼泪,又有些委屈的看看中年男子。

“不用看你爹爹,你先出去,我和他商量这件事。”

“嗯,” 小女孩点点头,满心欢喜的跑了出去。

房内的空气凝固起来。

“商量好的事情,怎么又变了?” 中年男子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奈。

“朝廷上党争不断,那知府依靠的一派近来收到诸多弹劾,前景非常不妙,目前暂时还是不要和他有任何瓜葛才好。”

“这些消息,你又从何处得来?”

“你无需操心,为了雯雯的前程,这些消息的真假我自会理会。”

“那你又让我如何向王解悬交代?”

“这又关我什么事?以你在本门中的地位,王解悬只有喏喏应声的份,还用管他怎么想?”

一股闷气从中年男子胸臆升起,“和你说话总是这么费劲,要么是管我屁事,要么就是管你屁事,你在做事之前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吗?”

“我现在能考虑的,不过是雯雯这辈子的幸福罢了。” 女子淡淡的回道。

“你要是真为了雯雯着想,就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几乎全门派的人都知道你和齐傲天过从甚密,各种风言风语不断,现在又想雯儿拜在他的门下,难道你就不知羞耻到这种地步了吗?”

听到这句话,女子柳眉倒竖,厉声道,“我自有分寸!这三年来,每一届演武大会上的优秀弟子,大部分都被纳入了齐傲天门下,你还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整个神剑门里,能和杏花烟雨剑抗衡的,只有掌门的惊天一剑而已。神剑门这几年就会有大变,雯儿不能走仕途一路,就只能在门内过活,早一日投入齐傲天门下,就早一日安全。否则门内大变起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

中年男子点点头,轻叹了一声,“这几年你倒是看了不少书,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也说的出来了。想当年你一心要脱离神剑门,现在反倒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哼,” 女子冷笑一声,“不要说我不知羞耻,当初你娶我之时,可是发过誓从一而终的。如今你以点拨武功为名,和那柳依依厮混了三个月,又是有什么事是没做出来的?”

中年男子额头青筋暴起,“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和她可是清清白白的。”

“哦?清白到日忙夜忙,连家也不回的地步了么?”

“咯”的一声,男子手中的杯子被捏的粉碎,他站起身来,对女子怒目而视。

女子轻蔑的撇撇嘴,“想动手了么?你的紫霞神功早已尽废,没了内力做根基,你在我手下走不出三个回合,我劝你还是冷静一下的好。”

中年男子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回了座位上,他抱起酒坛狠狠喝了一大口,“我们终于活成了自己当初讨厌的样子,对不对?”

女子不置可否,转身向房门走去,“那柳依依的来历颇为古怪,据说她十岁之时便被献入本地知府官邸之中做童养媳,而本地知府的名声,向来是‘色’字当头,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所谓的童养媳不过是献给知府玩乐的稚妓。

但是两年后,柳依依却拜在了本门风尚阳座下,而且,本门之中百十来个长辈里,她偏偏找上你来取经,她接近你的动机就十分可疑了,你好自为之。”

“还有,你早该知道柳依依并非处子之身,应该有所怀疑才对。”

“哼,你当我是那么随便的人么?”

女子看了看一脸怒容的中年男子, “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呀。哼哼,你真的和那小狐狸精没有苟且之事,佩服佩服,这十年来你我一直没有同床,你又不是守戒的和尚,能对那狐狸精以礼相待,着实不易。”

“这样吧,” 女子推开房门,“只要你谨记唯一我们一家人性命的秘密,随便你在外面胡天胡地,只要雯雯和我能过得安全便成。”

说罢女子闪身出屋,顺手一关房门。“当啷”一声,灌满了男子怒气的酒坛在房门上撞的粉碎。


尾 声


日头已近午时,烈日当空下的演武场依然人头汹涌。各门弟子忍受着酷暑,期待着本年度最后一场夺冠赛的上演。

进入夺冠赛的人物,一位是据传说拜在风师叔门下,又经过门内威望甚高的沈师叔点拨,短短三年便步入一流高手行列的天赋美女柳依依,她甚至在选拔赛中击败了同门师兄范剑,那个赛前风头正旺,被所有人视为会顺利进入决赛的门内高手。

而另一位则是上届演武大会的冠军卓不群,他身为掌门首徒,去年不负众望凭着精湛武艺赢得冠军。今年参赛,掌门本意只是让其增长些实战经验,却不想他依然披荆斩棘,打进了夺冠赛,门内风评卓不群实为“奇才”。

这回夺冠赛上“奇才”对上“天才”,真可谓火花四溅,颇有看头,也难怪一众弟子坐的汗流浃背,翘首以望。

中年男子缓缓步入会场。平日里一盏香工夫的距离,今日他居然走了半个多时辰。

妻子出门前的那番话,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柳依依居然有这样的背景!已经时隔十年,对于缃倁瓶一事,官府追踪的势力依旧或明或暗的在身边出现,着实令人心烦。

此外,紫霞神功已破一事,自己小心翼翼隐瞒了十年,不想早就被妻子发觉,若不是今日上午的口角之争,她未必想点破这件事。既然她晓得此事,门内其它精通紫霞神功的长老或许也同样从自己身上发现了秘密。只是他们默契的缄口不言,让自己做了十年的长老,却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沈师叔好!” 中年男子正思绪纷纷,被弟子这一声问好打断。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演武会场。众弟子见到中年男子,都是十分激动。

“这……这就是传说中击败魔头萧衍的沈师叔吗?听说十年来见过他的弟子不超过十个耶,我……我今早果然没白踩一脚狗屎。”

“听说这位沈师叔的老婆也是本门长老耶,不过长相一般,又缺了一臂,也不知沈师叔是怎么和那婆娘生活了十年的。”

“别胡说,沈师叔风高亮节,和妻子情比金坚,又岂是你这样的庸俗粉黛能揣测的。”

“哼,情比金坚?听说沈师叔专门点拨过柳依依,两人共处了三个月,对外说是传授技艺,谁知道孤男寡女还发生了什么?”

“是啊,这次演武大会上的大热门范剑,就是活活被柳依依用轻功拖垮,最后惨败在她手上。据说柳依依的轻功脱胎于本门的紫霞神功,看来沈师叔确是倾囊而授。”

弟子议论之声一个不落的进入了中年男子耳中,他苦笑一声,迈步欲行,却被一人拦住。范剑满脸通红,抱拳施礼,“请沈师叔留步。”

“哦?你有何事?” 中年男子心中略有不快。这范剑明显是听到别人揭他伤疤,面子上挂不住才跳了出来,只是他身为弟子,纵使技艺超群,也不敢以下犯上吧。

“还不快退下!” 在一旁的风尚阳一张脸已经涨成猪肝色。

范剑强吸一口气,仿佛充耳不闻,继续道,“沈师叔在门中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难得见上一面,还请沈师叔露上一手绝技,让众弟子有福缘亲见本门紫霞神功的奥义所在。”

“真是胡闹,” 风尚阳痛斥一句,转过脸来已是和颜悦色,“沈兄难得一见,这帮弟子平日里娇宠惯了,也少见真正的高手,沈兄不妨露上一手神功,好好震慑一下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风尚阳脸上挂着笑,眼里却透出一丝嘲弄。中年男子心中一凛,难道门内出了对我不利的谣言?这范剑拦路请战,莫不是风师弟暗中授令给他?

他看了看范剑,自己此刻真实的实力,只怕还在范剑之下,但范剑身为弟子,必然不敢全力以赴下杀手,一念至此,他心下已有定计。

“也罢,我便空手接你一剑,如何?”

“好!” 全场欢声雷动。

范剑却是面如土色。他怎也想不到对手竟敢空手接剑,纵使是自己的师父下场,也不敢如此托大。但自己若是果真一剑伤了沈师叔,只怕要受重罚,在神剑门的远大前程就此尽毁,但若只是装模作样的比划一下,却又违背了师父的本意。

踌躇间,范剑偷扫了一眼师父,只见他微微点了点下颌,得此暗示,范剑顿时又鼓起了勇气。

这一系列小动作完全落在中年男子眼中,他心中了然,范剑得到师父的支持,再出剑必定是平日里的拿手绝技“昨夜西风凋碧树”,当下决定先下手为强,身影一晃,向范剑逼了过去。

没想到对手身为前辈,居然一声招呼都不打便出手,仓促应战的范剑立刻处于被动的局面。他擎出宝剑,依旧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的剑势,却被对手忽左忽右的身形牵制的不成样子。

这十年来,中年男子深居简出,闲暇之余便钻研本门剑法不足之处。他自知没有了紫霞神功的辅助,自己的剑法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如此,便只能从招式上先一步抢得先机,方能胜过同门师兄弟,此乃唯一自保之路。

范剑哪里晓得面前这个师叔下过这样的苦功,这一式“昨夜西风凋碧树”施展下来,只觉得本应该“雕”在碧树上的西风却被大树的枝叶搅的东散西落。待到剑势将尽时,一双袍袖拂上了剑身。

范剑用力回夺,“刺啦”一声袍袖应声而裂,范剑也被带的转了小半圈,一对手掌轻轻印在了他的后心。

“好棒啊!” 这一次全场彩声更胜刚才。

风尚阳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抱拳微笑道,“恭喜沈兄的功夫再上一层楼。”

中年男子收回贴在范剑背心的一双手,摇头道,“一点雕虫小技罢了,让风师弟见笑了。”

范剑狼狈的转身施礼,“谢沈师叔的指教!”

中年男子刚想再说几句,众弟子又嘈杂起来,细看时,却是夺冠赛开始了。

擂台上的柳依依和卓不群并没有像众人推测的那样火花四射的拼斗,反而两人小心翼翼的移形换位,转个半天才刺出一剑。台下的低阶弟子看的直打哈欠,反观年长一些的长辈却看的聚精会神,偶尔还会点头赞许。

“沈兄,” 风尚阳的声音传来,“这二人年纪虽轻,剑法却都是老辣之极,完全放弃了本门华而不实的招数,剑剑都是暗藏后手,本门有此人才,中兴之日不远亦。”

“武林之中藏龙卧虎,风师弟你这结论还下的过早,这二人想要真正登堂入室步入高手的殿堂,还需要至少五年的磨练。”

“哈哈,那是当然。想当年沈兄不也是演武大会上一战成名,又被长老会雪藏了五年,才下山行走江湖的嘛。话说回来,十五年前在擂台上的,除了沈兄,便是尊夫人,和眼前这一幕倒是非常的相似呀,多年前的这段佳话一直到今天还有人提起,据说长老会里已经有人想要撮合擂台上这一对习练双剑合璧了。”

中年男子抿了抿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忽然觉得满嘴苦涩。

这时擂台上的两人身形疾动,剑影矫捷,一改适才小心翼翼相互试探的策略,开始展示真正的水平,台下弟子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擂台上,看到精彩处,叫好之声不绝。

“这两人还真是不分伯仲,” 风尚阳摇头轻叹,“连我也看不出谁会更胜一筹,沈兄,不知你觉得谁会最后夺得头魁呢?”

“柳依依轻功卓越,身法更胜一筹,而卓不群内力深厚,比赛经验更为丰富,孰胜孰败,还真的很难说。眼下柳依依明显是凭借轻功在消耗卓不群的内力,卓不群也在留意柳依依剑法中的破绽,这两人都是想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谁想取胜,谁就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的策略成功才行。卓不群毕竟是上届冠军,柳依依想要赢他,非得出奇兵才能奏效。”

话正说到这里,只见卓不群一剑刺空,回剑时似是内力不济,身形踉跄了一下。柳依依眼睛一亮,一剑全力疾刺而去。却不想卓不群脚下鬼魅般一转,一式“似曾相识燕归来”完美的闪开。

这竟是一式诱招!

当柳依依稳住身形后,迎向她的,是卓不群蓄势而发的绝技“八方风雨”,剑光点点而下,封死了柳依依所有退路。

台下柳依依的倾慕者们“啊”的一声站了起来,胆小一些的已经闭上了双眼,不忍看柳依依落败的一幕。

一点青芒从点点剑光中透网而出,“一往无前?” 这由繁化简的一剑着实出乎卓不群的意料,不过自己只要能封住柳依依灯枯油尽的这一剑,胜利便在握了。

卓不群翻转手腕,手中剑注满了内力,狠狠劈向青芒。“嗤”的一声轻响,还没等卓不群发力,手中剑便只剩下剑柄了,那不起眼的一抹泓水竟是把神兵!

柳依依的剑尖在卓不群喉头处停住,剑尖微微颤动,这一剑几乎耗去了她全部内力,现在完全靠一口气撑着,她连刺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台下观众欣喜若狂,而中年男子却脸色煞白,在别人眼里,柳依依这一式“一往无前”只不过力道和线路有些古怪而已,但是这剑势在他的眼里却无比的熟悉。

他扭头望向长老席上的妻子,她也同样脸色煞白的回望着他,两人心里同时响起了那闷雷一般的低啸,

“一气……贯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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