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艾祖上诃东大直沽人,祖母过世早,祖父四十几岁,独自拉扯着五个儿子过日子,俗话说,男人是家中的顶梁柱,女人就是房脊梁,如今,脊梁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柱子,景像好凄凉。其间,也有人为其说过媒,但一来是生活困难,破屋漏房,家中难觅隔夜粮,谁个愿意一进门,就跟着遭这种罪。二来是一听说五个儿子,吓得直摇头,五个儿子五条虎,哪个女人食了熊心豹子胆,敢入虎穴,进虎口。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大直沽还较为荒凉,穷苦人居多,居住的多为临时搭起的窝铺。老艾的祖父家穷,老人自小没上过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又没有专门的手艺,只能四下打零工,养家糊口。一个男人,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几个孩子过日子,其光景,其境地,不可想象,简直让人透气都难。
老艾的父亲在兄弟们当中,排行老四,自幼性格独特,豪爽豁达,结朋交友,出手大方。穷困潦倒和缺乏母爰父教的家庭,使他失去了进学堂读书的机会,过早地流入了社会。十几岁便经人介绍,进了一手工作坊,学起了制鞋手艺。
昔日的工厂作坊学徒,都须有熟人引荐,保人签字划押,签类似于生死合同,按规定学徒三年,其间只管吃喝,不发工资,不准回家,发生死亡等意外事故,与工厂作坊无关。老艾的父亲,自小失去母爰,又缺乏父亲的打理,学徒的条件虽然苛刻,但这些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反正在家比学徒也强不了多少,在这到时准有口饭吃。况且外出闯荡,学点本事,日后也好自立门户,成家立业。
旧时的学徒生活,不像现在的单位招工,工人进厂先行培训,尔后向师傅学技术。那时的工厂作坊规模都很小,都是手工业,十个,八个人的就算大的厂家了。像老艾的父亲学徒的这家制鞋作坊,也就三,五个人。往往作坊和老板的家是连在一起的,即作坊即家,家亦作坊。
刚来的学徒,一时半时地也先学不了手艺,要先帮助老板家看孩子,扫地,做饭,打杂,剩余时间再去学活。旧时学技术称为偷艺,一般师傅不教给徒弟,有句话说的是,教会了徒弟,饿走了师傅。故在制鞋过程中,到了关健技术时,若有徒弟在旁,一般师傅都会找茬支走。
老艾的父亲,自小在街面上混,见多识广,再加上天资聪明,会来事,眼里有活,帮师傅干这干那,跑前跑后,把师傅哄得那叫一个字——爽,师傅指点,个人揣摩,加之心灵手巧,几年下来,他缝出的皮鞋竟可超越一般,当时外国租界的一些达官贵人,也纷纷派人前来指名购买或定做。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初出茅庐,春风得意之时,他的师傅却已被老板,借故俏俏地开走了,甚至走时,师徒都没有见上一面。事后,每每对老艾提起此事,他父亲总是先摇摇头,隨后表示出一些愧疚之情。听老艾说,父亲以后曾几次三番地,托人到处寻找打听师傅,以报传艺之恩,但终归未得音信。直至故去,留下缺憾。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艾父亲的制鞋手艺,也日渐成熟,在同行业中,也小有了些名气。一些制鞋作坊,时不时地放出一些风来,想把他挖走。老板心眼儿多,看出了端倪,放走了老艾的父亲,等于失去了众多订制购鞋的主顾,断了财路来源,那还了得 。为了拢住老艾的父亲,老板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办法,为他说亲,找老婆。
老艾的母亲,是旗人,滿族。据说和老板的妻子,沾点远门亲戚关系。老艾的父亲从小丧母,是在男人堆里长大。尽管因为师傅的离去,对老板时有一些忿忿不平,但现在老板牵线,加之禁不住女人的诱惑,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旧时结婚讲究门当户对,老艾的母亲出身于名门望族,虽几经波折,门弟落败,但仍不失家庭教养,举止谈吐,彰显大家闺秀之风。而老艾的父亲,自小生活在无规矩,少管教的家中,养成习惯,性情与她迥然不同。一方心地善良,举止文雅,一方率直豪迈,侠义心肠。岁月的磨合,居然也能扬长避短,小日子过的倒也说的过去。
作坊老板虽能成全老艾父亲的婚事,但日后无法成全其一家人的生活,老艾姊弟八人,孩子小张口等吃喝的多,生活日见紧迫,最终,其父从作坊走出,凭着自己一身好手艺,自立门户,开张纳客,收入日见好转。
老艾的父亲一生有两大爰好,交朋结友和抽烟喝酒,即便日后孩子多,生活拖累也终生没有转变。加之老天津卫人的习惯,日挣日吃,少有积累。外乡人曾戏视天津人,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不惧家中着大火,就怕出门掉地沟。足见当时天津人对吃穿的重视程度。
在老艾的记忆中,除了父亲隔三差五地朋友之间,你来我往地在一起吃喝外,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的有一天,父亲一进门就操持着搬家。欲将一家十口人住的两间房,腾挪出一间来,交给朋友家住,因对方家中失火,焚烧贻尽。十口人睡两间房还拥挤不堪,如今要腾出一间,就是站着都睡不开。但其父性格暴燥,一旦决定,不容分辩。救人于水火之中,彰显天津人的肝侠义胆性格。
老艾的父亲终生劳碌,过度好烟嗜酒,身体受到了很大的摧残,终因患病无治,五十多岁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