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湘西之下|猎枪

不图不拿

在我的印象里,好像记得的是,我已经读小学的时候我们那儿的私有枪只才被上交。当时回家看见一块大坪上放了许许多多的枪支。(但都是自己做的猎枪)我们哪儿是山高水深的地方,家家户户除开养猪以外,要想在平常能吃到荤食就只能借助自己手里的猎枪去山里打猎了。

回外婆家的时候,经常听到周围的大人们相邀进山打猎,打猎不单单只是为了吃的,更多的那是属于我们哪儿人的一种消遣,但,进山还是有危险的,如果事先有人在山子里看到了猎物,比如野猪,一般来说他们也最爱打的是野猪。因为野猪的肉精瘦有嚼劲,并且野猪个头大,这可比打那些小雏子划得来的多。可是野猪不比家猪,它灵活,跑的快,最重要的是它长着一对锋利的獠牙。所以,一旦发现野猪的踪影以后,村里的小伙子们就会集结起来,姑娘家家们就得退后了。

一次,村里人在五峰山上发现了新鲜的野猪粪,回到村子里大家就集结了一群人,各自带好了吃的,电筒,多穿了几件衣服,当然还有自己手里最爱的猎枪进山了。遇到野猪的场合,他们选的就是晚上进山的,因为野猪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活动,它得出来觅食,尤其是在秋天,山上到处都是野果子。

五峰山离村子还是有些距离的,深秋的夜里,林子里就更静了,走在路上的人没说话,他们去山上打猎一般都会闲聊的,可这次大家都只是埋头赶路,伴着夜里的猫头鹰声,偶尔会传出一两声的高鸣。听的人瘆得慌,村里人知道这是“半吊子”的鸟叫声,往常是死了人后才会出现的声音,这会儿听到它的的声音大家都停下了脚步。

“怎么停下来了?走呀!”

领头的瞿老八走到一棵茶树下听到后面没有脚步声,转头看他们,大家伙儿正盯着一棵树上的鸟。

“怕卵呀,就是只半吊子”

说完见大家还是没动静,他就在茶树下坐下,将猎枪移到胸前后掏出兜里的烟袋子,大家伙儿都看着他,等着他将烟草放到一张四正方方的纸上,卷好后用舌头一抹,嘴巴夹住烟的一头,再掏出打火机点燃后,吸了一口,林子里凉透的月光透过树枝落到他吐出的烟圈上,烟圈寥寥后消失殆尽。他再吸了一口说道:

“坐下吧,先抽口烟”

其他人听了都在原地坐下掏出了烟袋。其中不抽烟的劳斯老喝了口水,看着瞿老八咽了口口水说道:

“八大爷,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老八吸了最后一口,清了清嗓子说道

“看你那个怂样,就个半吊子你就怕了?这去年上山抬了多少次死人,这半吊子你还听的少?”

“八大爷”

坐在斜坡上的人站起来叫了他一声,瞿老八懂他意思,是觉得他刚不应该用“死人”形容他爷爷,去年他爷爷过世就是瞿老八和他还有劳斯老及另外三个人抬的棺材。瞿老八挠挠头后站起来看了他一样,吧唧了一下嘴,那样子就是他记得不会那样提了。但对于上山打猎他还是鼓动着大家

“野猪可是很难打的,我跟老九可是在山上看到那猪粪了,新鲜着了,又那么大坨,一定是头大的,这次我们要是不去弄了,下次谁知道碰得到。”

大家伙互相看了看,心里明白,也觉得机会难得,他们每一家都是差不多吃了大半个月的萝卜青菜了,大人还好,可就是孩子禁不住,其中有几个想到出门时自个儿儿子在门前雀跃的样子,就等着他们打到野猪给他们开荤了。

可是出门时不知是谁硬是去到瞿半仙那里算命,说是看看今天出发吉不吉利。这种事不提还好,提了大家活儿就都得信。扎了领头的瞿老八一滴血。放在红纸上半天倒弄。最后说了几句都听不懂的古文。大白话一解释就是大凶。这样一来本来雄心勃勃的大伙儿就有些底气不足了。虽说没有立马扯场的。但在上山的路上,大家伙儿不说话,但心思都转个不停。走路的脚步也慢了下来。瞿老八回头再看时,他们个顶个的盯着树上的半吊子。

“八大爷,你看又一只。”

“怕死吗?能有什么吗?鬼还不成?”

话刚说完,一股阴风吹来。大伙儿不自觉的拉紧了衣领,将帽子往头上转了转。一人走在泥水沟旁停下来,往左边看了看说道

“旁边是到了舅老爷的坟了吧?”

农村人的坟地一般都是叫道士选了风水宝地葬好的,不过对于村里的舅老爷来说,他的葬身之处却是在五峰山的一处平地上,他死的突然,家里没有什么人了,好在整个寨子都是同根同族的,大家伙往上推三代都沾着亲,所以村里人合计就出了些钱和力将他葬了,在农村里什么都好说,棺材都可以上山砍了大树做一个,就是这埋人的地方却是极挑的,常人可没本事算什么地方适合葬人,能够造福子孙后代,必须是做了20年的道士才有着能耐了,可是一个孤寡老人,无亲无后的谁愿意花钱给他请人看宝地了,大家又合计着,他无子无孙的也犯不着要给后人积财积德,所以就让村里的壮小伙抬到山上埋起来,可是抬人上山可是辛苦活,往常上去还收得到一包旱烟和两袋花生及一瓶白酒,但抬这舅老爷,可一点不落好。所以抬舅老爷棺材的六个人,分别是瞿老八、劳斯老、瞿老五、瞿老六及瞿哑巴和瞿瘸子。他们当时嫌累,半路上找了处平底就给舅老爷给埋了。而今晚上山猎野猪的人之中,除了瞿瘸子大家伙嫌他慢没来外,再加上个哈哈和瞿幺宝七个人。

本来,路上瞿老八觉得走的慢还静悄悄的,现在刚开了个话匣子,大家伙儿就停不下来了,说话也成,但说的都是些惑乱军心的话,不免行动就会畏畏缩缩的,所以这样的状态已经让他很是烦躁了,他转身用凶横的眼神看着大家,将手里的再次点起的烟头丢到地上,然后用他那双刚从书记家顺来的解放鞋使劲儿的踩着。

“你们谁要是再废话,信不信我今晚让他躺到舅老爷旁边。”

说完大家噤声,没人敢去叨叨。

队伍有恢复了初始状态,就这样大家埋头走到了五峰山。瞿老八操着手电往地上寻着,凭着白天的记忆去看猪粪在那头。

“咦!怎么没有了?”他记得明明在那个大棕树下有一大片的猪粪的。他沿着树往外扩张了搜寻面积,想想又掉头走到大棕树下,看到棕树上有他白天刻下的痕迹。

“不对不对,这刀痕是我刻的,怎么没有了?”

这时,在后面擦枪的瞿老五跑上前,半天晃头晃脑的说道:

“八爷,猪粪我给捡回家施田里了。”老八听后一脸嫌弃的吼道:

“你个滑孙子,你哪门那么作,这个东西你还当个宝?”说完就推了他一把,转身往前头走,瞿老五被推了下好的,没站稳往地上摔去,后面的哈哈直接抵住他的腰准备扶住他,无奈他太壮哈哈又太瘦小了些,两个人都要往地上倒,但瞿老五像是地上有什么似的,硬着个身子往前挺,脚下就更落不住。两人往地上倒时他手上一用劲儿。

“砰!”

枪声响彻整个夜晚空静的林间,突然就是各种鸟呀动物呀的叫声穿插起来,当所有声音停下林间归于平静后,大家才听到前头传来的一个人的惨叫。傻愣了好久后还是瞿幺宝最先反应过来,跑去看瞿老八的情况。

“打着了,打着了。”

大家一听吓着连忙跑去看情况。劳斯老扒开瞿老八的手道:

“八爷,八爷,是耳朵,是耳朵,少了一只呀!”

瞿老八一听顿时“啊”的一声惨叫,在人群中找那个罪魁祸首,死命的盯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八爷,我真不是故意的。”瞿老五蔫蔫儿的看着老八,然后回头看着他旁边的哈哈,哈哈也就转过头看着瞿老八说道:

“八爷,如果不是你先推老五,他不会错手开枪打到你的。”

“你!”老八气闷,刚准备站起来想给哈哈和瞿老五各自两巴掌。但一站起来伤口就扯着疼。

“八爷、八爷,莫,你忍着点,我还在给你包伤口啦!”瞿幺宝将身上撕下来的衣服条子紧紧的包着那只缺了一节的耳朵。

伤口包好后,又休息了一阵,大家伙儿讪讪的想搞成这样应该是准备回去了吧,偏偏没人敢提,最后还是瞿老八自己咬着牙站起来说道:

“今天要是不把我将耳朵找回来,你们今天谁也别想回去。”

大家一听都懵了。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道怎么接话,其他几人就都看着跟瞿老八关系好的老五,老五看大家都望着自己,没法子就硬着头皮站起来准备说话,但眼神刚跟瞿老八的对上就改口说道:

“好,找,找,一定给找着。”

大家一听无法只好打着电筒在附近找起来,深秋的夜晚温度是很低的,再加上大家最近的生活都不怎的,又经过一晚上的惊吓早就有气无力了,现在找了近一个小时的耳朵更加是饥困难耐,不免就出现了些怨气。走在最边上的几个人悄声的说话

“我看是他活该,你说说要不是他推你你能枪走火打着他吗?”

“就是,我看他就等着你说话呢。”

“我,我说什么?”瞿老五一脸惶恐

“还能什么,你以为你打着他就这么完了。”

“是不能完的,以后有我受的,但是,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还能有什么,从出发的时候他就说过的。”听完其他人的话,瞿老五像是受到惊吓式的捂紧了枪。

“你不提,今晚就真的有我们受的。”说着话的是哈哈。

“还能怎么着,你要是不愿意,就得找到他那只被打掉的耳朵了!”

瞿老五听到这里,心里更是觉得不痛快,心里也越想越气愤,如果不是村里分田的时候,瞿老八跟村长关系好将划给自己的地给占了,将一块没营养的旱地分给自己,自己能将山上的猪粪挑下去养地吗,能被推倒手滑枪走火吗,再说推人的也是他瞿老八。虽然他此刻很想不管不顾的冲下山,但是他没办法。要是真回去了,说不定他想着什么法子等着折磨他了。心里一想到这里,他就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猎枪,那是杆光滑油亮的猎枪,枪身长而细,还雕刻着艳山红的花纹,枪嘴也是早年最后的铁匠打出来的,里面可以装8+1发的子弹,整个村子里,不,应该说整个县里都只有这一杆枪可以装这么多的子弹。而且从他爷爷做好这把枪后,子弹就从来没卡过膛。以前县长都想问他老爹买的,可是这是他们家的宝,所以他爹连县长都拒绝了。偏偏这个瞿老八从小就惦记着他们家的这杆枪,想方设法的想弄去,各种伎俩没成后,就处处针对他们家,处处与他们为难。

“哎呀,八爷,我看是找不到了,说不定被林子里的那个动物给叼去了。”瞿幺宝说这话时是对着瞿老五说的,看他的眼神也是半幸灾乐祸半是同情。瞿老五心里烦着,但枪又是绝对不能给的,所以他硬着头皮说道:

“找找,我再找找,一定找到。”说着就冲到前头去,随手捡着根小树枝往地上刨弄。后面的人没有动,有的是真心累的,有的是看热闹似的坐在地上抽旱烟。瞿老八也没动,站在儿原地,眯起个眼睛抽着旱烟。

突然林子深处传来了动静,大家都停止不动,而前头的瞿老五却突然大喊:

“看到了,看到了,耳朵就在哪儿了。”果真是杆好枪呀,力道足的将瞿老八的耳朵打飞到了二十米开外。瞿老五用电筒照到了那只残缺的耳朵,兴奋的想着不用给枪了不用给枪了。但突然林子里出现一只庞然大物,走到那只耳朵处一口吞了进去,周围的人全部傻眼。

半晌后瞿老五反应过来,大叫

“你个杀千刀的,还我耳朵,还我耳朵。”说着就跟着冲进了林子深处,其他人反应过来连忙拿起家伙冲过去。并大叫道:

“是野猪!是野猪!”

“大呀,真是大呀,太棒了,太棒了!”

林子里继枪走火后,又热闹了起来,树林里鸟鸣不停,虫叫不断,中间还是人的兴奋声于此起彼伏的枪声。

“啊!”

当最响的枪声响过天际后,又一声惨叫传来,林子就突然变得寂静不宜。五秒后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落下

“嘭!”

当大家都走近时,发现倒地的是瞿幺宝,而不远处还举着那杆全县最好的猎枪的人是瞿老八,在他脚下倒地的是瞿老五。这会谁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有下山时背着瞿老五和瞿幺宝的厚重的脚步声以及沿路瞿老八的嘀咕:

“我以为是野猪,我以为是野猪,我以为是野猪......”

一年后,舅老爷在外地有个远亲回到村子里将他的坟重新请人看了风水,埋在了一块宜子宜孙之处,而瞿老五重新分到了好地,瞿幺宝埋在了山坳上,瞿老八被判刑30年,而那杆全县最好的枪也被政策的原因没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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