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郑老头

引子

打小我就觉得爷爷和我们家的关系很微妙,总感觉种种和别人家的都不一样。叔家的堂哥长我两个月,也比我聪明、懂事早,“这不是咱亲爷”的观念就是他灌输的。想想也是,我们都不姓郑,但别人却跟他喊“郑老头”;而且我们还不在一个村子住,常有人背地里说他“老五包”,农村里没有儿子才叫这个的;父亲对他似乎也很尴尬,他喊爷爷为“叔”,尽管村子里喊父亲为“叔”的家庭不止一个,但我父亲的“叔”声里总让我觉得另有隐情。

    应该在我上小学之前,爷爷奶奶并不在一起住。爷爷一直做着烟酒零杂的小生意,逢集时,担到集市上去卖。赶到逢年过节,奶奶也会到集市上照应着点,后来慢慢地似乎只要爷爷一上集,奶奶都跟过去站在旁边。那时候,姑姑每次回娘家,好像都有点繁琐,两头跑。很多时候,只要姑姑来了,爷爷就会经常在我们家吃饭,姑姑到爷爷那儿的时候,奶奶也经常跟过去,帮助做点好吃的。我嘴巴馋,再加上又和姑姑的女儿同龄,大多数时间我都屁颠屁颠的跟着……我觉得应该和姑姑的极力撺掇有很大关系,父亲的姿态好像也很高(承诺奶奶”随时可以回来”之类的话),奶奶最终带上衣服和爷爷住在了一起,一间生产队里给”五保户”提供的草房子。

“你这个爷爷,年轻时长的很排场,又走南闯北的做生意,汗褂子穿的白整整的,站在人群中很打眼”  ”唉,怎么说呢,他和俺娘确实很般配的!”这是父亲的原话,包括中间的停顿,有无奈的成分,但也真的是认同。爷爷的排场我们无法知晓,事实上,老年的他,背罗锅的厉害。但他总穿着纯白的粗布上衣,罗锅了似乎也比一般男人高,走起路来又铿锵有力,依稀能看出点年轻时的英姿。

   一

  孙老围子姓孙的人比不多, 岁月扶植了一茬茬的人物,又似乎再阉割着什么。19世纪的三十年代,这个村子的另一个姓氏郑家却慢慢的繁衍起来,村子里闷不吭声的郑家三个儿子似乎瞬间长大,个个跳入村里人的眼光。这不,连郑家最小的儿子“老末”也娶上了媳妇,小媳妇白净净的,特别是一双微凸的双眼瞅你一眼似乎就已经把你烂熟于心。“这一家子开始有发势喽!”村里人酸溜溜的说着。也难怪,郑家大小子壮的如头牛,使不完的力气在田间地头忙活着,大媳妇勤劳能干,里外一把好手;当然,最让人翘起大拇指的是郑家老二,长相英俊、个头劲拔自不必说,单是”担稻捆子”就让村里人刮目相看。农村最忙是两季,仲秋时节收稻种麦尤其忙人,割稻子的往往是女人和体弱者,但把收割好的稻子捆扎在一起并送到有时甚至是一公里开外的打谷场就非壮年男人不可了。沉甸甸的稻穗满载着庄稼人一年的希望,新鲜稻谷的那一身毛刺往往蹭的人浑身瘙痒,和着汗水足以让每一个讲究的男人狼狈不堪。但郑家二小子除外,他除了肩上的那条白毛巾变得有些灰黄,脸色有些红,别的看不出干这重活的样子。休息的间隙,男人们灰头土脸得打趣着旁边的小媳妇们,而他却又去小河边洗干净他的毛巾,拍打着他那并不脏的衣服去了……二小子的老婆也不差,老实贤惠,已经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这哪像个当爹的汉子啊,还是个大小伙子啊!”村里泼辣得小媳妇有时候想逗逗他,郑家二小子似乎全不理这个茬,打个招呼,客套地走开!

  郑家“老末”的媳妇过门没多久,郑家的二媳妇又生下了一个闺女。应该是跟这个女孩的出生有关,当然也有可能是年轻人不安于当前的生活,郑家老二和邻村的几个年轻人出去闯荡去了。炎热酷暑黑壮了这个原本白气的郑家老二,秋日里那片早落的叶子似乎也时时撩拨着这个庄稼男人。大概是春日里的那抹翠绿瞬间温柔了这个男人情怀,当然也有可能是雪地里的那个红色背影刹那间击中了原本燥热的心。再回到家时,郑家老二突然对自己的媳妇多了些期望:媳妇的头发是不是可以油亮些、发髻再高些,而不是像现在有些毛糙随意的固定在脑后;农忙季节里,喧嚣了一天的打谷场开始宁静下来,劳累了一天的郑家老二希望媳妇能陪自己在这儿坐上一会;郑家老二还想给媳妇讲讲自己在外的种种,如果可能还要讲述他刹那间涌起的某种想法,但更多的时候,媳妇忙完孩子后,他还没讲到自认为的精彩处,媳妇轻微的鼾声已经想起…… 郑家老二理解女人的不容易,里外操劳,确是够累的,好多东西她是无法顾及到的,况且她本身又是个憨实纯朴的女人。郑家是个有良心的男人,也理解生活的种种不易,他把期望深埋在心里,仍旧埋头干他的活,只是出门更勤了,回家的间隔也在越来越长……

     那年过年快回家时,临时凑在一起住的人中,有一个小货郎,卖些针头线老的,还有一些家里买不着的稀罕玩意儿,价格也不算贵。郑家老二就想着给家里的孩子和女人们捎点东西,除了花花绿绿的糖果外,他相中一个红色的发卡,准备送给自己的女人,准备付钱时,郑家老二临时起意,又多拿了两个,想着回去让媳妇送给妯娌们,都高兴高兴!

  二

   赶年集是腊月里不可缺少的一个重要内容,香蜡纸炮对于当地人过年必不可少,年三十晚上晚上饭菜端上桌之际,家里的当事男人已经洗干净了手脸,准备好贡品,烧香叩拜老天爷,嘴里一般还有些大抵是感谢这一年,保佑下一年的说词,男人叩拜完,全家男女老少依次跟上跪拜……然后是灶王爷跪拜,最后是对着祖宗牌位跪拜。当一切跪拜完毕,就到了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刻:放炮一般由即将成年的大男孩来点,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长大的一种鼓励或是认可,晴天往往把鞭炮摆在地上,碰上下雨天就缠在竹竿上,平时里可能背着大人才敢抽烟的他们这时候堂而皇之点燃一枝,第一次被认可的他们甚至还有点羞涩,但在旁边叽叽喳喳的一群孩子面前,他必须有足够的‘范’,这样的他们,真的有点‘别扭’……旁边的孩子们管不了那么多,无限羡慕崇拜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的大男孩子往往抽口烟拿着泛红的烟头往炮芯上佯装去点,旁边的孩子们赶忙大呼小叫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这情形逗的人往往这样乐此不疲,被逗的孩子却是每一次都高兴的欢呼蹦叫,旁边的大人们也看得津津有味!在孩子们欢呼的身心忘形时,炮芯出人意料的嗤出了火花,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似乎腾空而起,带走庄稼人所有的不快,带来来年的丰收和圆满!

     郑家老二没有儿子,对于两个女儿,郑家老二似乎一直没上多大的心,”两女子,长大还不是都是人家的人!‘’他很少抱她们,当然也跟性格有关,骨子里他有点不喜欢孩子,讨厌他们叽叽喳喳的闹个不休,哪怕是自己的孩子!‘’也许有个男孩子会好些”郑家老二有时候会在心里面对自己说,是疑问还是安慰?好像自己也说不清楚。

       农村里过年依旧是忙,孩子们更是高兴得很,这种心情似乎也感染了郑家老二,破天荒的,这次赶集他带上了大女儿。农村里赶集,男人一般是独来独往的,跟老婆一道?当然不可能!男人们哪能和自己的老婆在集市上并肩行走?不,哪怕是一前一后,也是对男人形象的一种污损!偶尔在集市上见着,男人也只是象征性的吩咐两句,把重东西提过来,又个走个的了,好像两个人压根没躺过在一个被窝似的……面对丈夫对女儿突然的“亲热”,老二媳妇打从心底里喜欢,赶忙给姑娘梳梳头发,又在棉袄外面罩上一个小花褂,就使劲把女儿往他爹那儿撵过去。

     腊月的集市真是热闹,花花绿绿的自不必说,除了街道两边的货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难怪,方圆十来里地就这一个大的集市,过年了,每家每户需要买点零打零碎的,不往这儿,还往哪儿去买?郑家老二抓紧了自己女儿的小手,感觉还是不妥,就干脆把她抱了起来,穿梭在摊贩当中。“丫头,今天真高啊!”声音迈过好多人的头顶响亮的传过来,是兄弟媳妇的声音。‘’这媳妇,总是这样!‘’郑家老二多多少少有点别扭,也没吭声,怀里的丫头倒是像见到亲人一般“四婶”“四婶”的叫了起来,“四婶”也不含糊,分开人流三下两下就来到这,拿起手里的麻花就往丫头手里递,郑家老二是个高个子,她需要掂起脚才能递到丫头的那儿,谁知掂起脚得那功夫,后面猛地推搡,她一个趔激倒将过来,郑家老二应该是直起了胳臂,才让兄弟媳妇没倒在他的身上,“大白天的,你这大伯子和兄弟媳妇想干啥啊?”鬼才知道如此挤的人群,竟然有人瞅到了这一幕,玩笑立马引发了人群的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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