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张二也想去养老院。
相比之下他的境况好不到哪去,儿子们成仇,孙子们打架。四世同堂,没有一点热乎气,儿孙绕膝,可谁也没给自己说过一句疼人的话,自己也已经八十多了,没几年活头了,可还得自己种地,自己做饭,自己住这个破房烂屋!
他去了,人家问他家里的情况,他立时自豪起来,我有两个儿子,四个孙子哩!都是我老汉拉扯大的!
得了,你老回去吧!条件不符!
一句话将他打了回来,得了,凑合活着吧!
十多年来,他很少回家,因为他不会骑车,只能走着回去,可家里的光景她有不愿回去。所以也就一再耽搁。
张二的房子终于塌了,这个他住了五六十年的地方,变成了一堆瓦砾,放眼望去,村里面已经二层小楼林立。
他坐在石磙旁抽着烟,看着这一堆烂瓦片,思绪万千。
村里的人近几年凋敝的厉害,已经到了凑不齐三五个人的程度,从去年黄老头一死,他更加寂寞了,进来出去只剩下了他一个老人,晒太阳也只能和电线杆说话了。
几年前,他曾经拿着钱去邮政所存,为了凑齐两万,他又返家拿出八百来,一齐交给了玻璃后面的那个胖胖的女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银行存钱怎么会丢呢?
我也一直没明白这钱到底是怎么没得,反正人家告诉他,没存上。
我和他曾孙相好,曾极谨慎推敲此事,八成是那个业务员把钱昧了。
钱不能就这么没了,张二曾三番五次去找银行,最后银行的人烦不胜烦,对一个八十九岁高龄老人说:“你去县里找吧!以后别来了!”
可怜的老头,你早死了多好!还用蹬着三轮跑百里之外的县城吗?
每次想起来自己那一次去县城老头就充满了自豪,哼!我九十岁走百里!你们哪一个可以?嗯?
可怜我的钱啊!我吃不像吃穿不像穿,两千块钱一句话都没有就这么没了!
老头嘬了一口烟,又续上一棵继续抽着。
自己的曾孙年底就要结婚啦,啊哈,我要有重曾孙子了哈哈!好日子都在前头啦!老汉今年九十四啦!哈哈,人活到九十多应该很够了吧?
对,够了!我都烦透了!
突然眼前的树都横了过来,远处的房子也开始打转转,哎哟哟!头好痛!
“扑通!”张二栽倒在地。
大家发现他后,连忙七手八脚把他送进了医院。
还是一命呜呼。
他的曾孙和我说:不论谁结婚,他的太爷爷总要包一个红纸包,里面放五块钱。可是我的得不到了,我永远也得不到了。
是啊!人死了,还有什么说的呢?村里人都说老头的好。
张家把他买的送老衣扔在了一边,又重新打了一口好棺材,把他好好的发送到了那边。
出殡那天,我穿梭在人群中,忙前忙后,只听见他的曾孙,哭的最痛。
矮冬瓜在养老院的生活舒适惬意,他不再邋里邋遢,而是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也不像过去那么瘦了,过剩的营养把脸盘撑的又圆又亮,小眼睛依旧烁烁放光。
又过了几个月,九月底,他匆匆回家来了。
村里人几乎忘了他,都凑过来和他攀谈,热情的打招呼。
他寒暄几句,便回家去了。
晚上他知道了张二的死讯。
他沉默了很久。
对他弟弟说:“我初一要去上坟,你给我点钱。”
十月一烧纸是老俗,谁也没多想,王炳生掏出了二十块钱给他。
矮冬瓜拿着这二十块钱,买了些纸香蜡烛,又要了几件纸衣。
又想到张二也已经亡故,索性多买了些。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拎着竹篮上坟去了。
在父母坟上行过大礼后,他坐下来想了许多,说了许多,远远的人们只看到一个黑影,又像一座小山,在哪矗了好久。
回来的路上,又拐着去了张二的坟,他拍着他的坟头说:“老哥!老哥!等等我呀!我也八十七啦!可教我伤心的是,我不能入祖坟啊,只能做个野鬼!所以我不敢死,可你如今走了,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呢?你带着我,好不教我迷路啊!”言毕,老泪纵横。
洒干净一壶酒后,他便起身回家了。
过了两天,他觉着自己身上不大好,赶忙打水洗脸洗脚,又冒着凉把身子擦了擦。叫过来弟弟一家,要他给妹妹通个信。
把后事交代清楚,当天夜里,他也闭了眼。
王闯释放后一直在家务农,王楠结婚后去了外地打工。总得来说,故事结局还算可以。
出殡那天,王闯执幡,举家痛哭,也不枉负了大哥半世辛劳。
好了,故事到这就算完了。有真有假,权当笑话。
人生就是这样,没来的总以为很遥远,来到了,又忽觉太突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本来想说现在的孩子太过于缺乏自觉和教育,又想表达现在老百姓的水深火热之处,没奈何,稀里糊涂写了个这玩意。聊以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