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雪！快来看，放烟花了。”紫末打开窗，风雪都跑了进来。

每年除夕夜的零点开始放烟花是林城一直以来的习俗。

若说习俗，除夕夜是不能住别人家的。紫末和南雪从记事起就认识了，相约每年一起跨年，许下来年的心愿。

两家父母关系很好，并不见外，所以也都由着她们。别人问起，只笑说是养着两个女儿。

南雪披了件衣，从床上起来。

“今年窗边的这棵梅花开得很好。”

“美是美的，你还不快点过来许愿，烟花就要放完了。”紫末催促着，双手放在胸前合十，早已经做好了许愿的准备。

“来了！来了！”南雪站在紫末身旁，两人开始静静的许愿。

偶有几片雪花落在他们头上，稍停几秒就悄悄化了。光照在窗外的梅树上，一树红梅在黑夜迎雪而开，美得也是动人心魄。

“刚刚许了什么愿？”紫末问。

“你先说。”

“我希望明年去研明中学读高中，然后和许易做同桌。”

“想得可美了你！能分一个班都不错了，还同桌呢！你就做梦吧！快！躺着，做梦去吧！”

“你还笑，讨打啊你，那你许了什么愿？快说说你的愿望。”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关了窗，躺回床上。

“我也没许什么愿望，就是想着这个时候要是在棕山顶上看烟花应该很漂亮吧！我们林城，树比房子还高，整个城市都掩在林子里，视野实在不是很好，每年放烟花都要在特定的开阔处燃放。你看现在大雪纷飞，整个城市都是白茫茫的，这时候要是坐在棕山的亭子里，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等绚丽的烟花绽放，那得有多美好呀！”

“这个时候的棕山别说人了，怕是连个鬼都没有吧！”

“好吧！好吧！不早了，睡觉！”南雪熄了灯，外面极静极静，仿佛能听到雪花落在梅枝的声音。一片一片，南雪在心里数着，不知不觉就进入梦乡。

她来到了一座雪山脚下，准确的说是雪后的山，并不是常年积雪的那种。抬头望了望山顶，看到有电车在跑，隐约见有些人在山上等车。

树木和公路都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南雪沿着公路往下走，见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个人唤她。

那人和大树后边是很大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周围围着被雪染白的篱笆，原先大约是一片大草坪。

南雪走到那人身边，两人沿着公路旁的小路往上，经过一片白桦林，光秃秃的树干笔直的立在雪地里。偶见几个行人从身边走过，不慌不忙的踱着步子。

就这样走着走着，居然到了山顶。山上等车的人不多，一个穿大红棉衣的姑娘站在雪地尤为显眼。

没过多久，电车来了，南雪上了车，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那人坐在她旁边。

窗边可以看到山下的雪景，蜿蜒的山脉和白色的树冠。

突然电车停了，人都下了车，南雪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山下的景色，便随着车上的人一起走下车。

行人都往右走，那人却拉着她往左。前边有座亭子，亭中无人，南雪与那人便坐在石桌旁闲聊。

慢慢的天黑下来，山下亮起了灯火，一盏一盏的，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像是灯火的集市。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颗小火球直冲而上，随着一声巨响，如仙女散花般散开万千彩光，随后消失在黑暗中。

霎时，数十个火球又冲了上来，整个天空如一片黑锦般，突然间万花齐放姹紫嫣红。

天与地，黑与白，以彩光相接，以绚丽相连。

“南雪！起来了！刚刚阿姨叫咱们吃饭了。”紫末用手肘推了推她。

南雪睁开眼，天已大亮，也许是下雪的缘故，屋子也变得格外敞亮。

“紫末！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

“我梦到在山顶上看烟花。”

“这有什么奇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呗！”

“不是啊！我还梦到一个男的，我醒来后完全记不清他的脸，但是很确定现实中没有这样的人。可是在梦里，我们散步聊天，就像认识很久一样，没有半点生疏。”

“难不成你是穿越时空，提前见到了你未来的另一半。”紫末说完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要是我以后能遇到那样的人，那可太好了。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大概记得他的身形，高高瘦瘦，待在他身边有一种平静温暖的感觉。”南雪不知是太过沉浸于昨晚的梦境，还是过于贪恋被窝的温暖，而迟迟不愿起床。

吃完饭，妈妈在客厅织毛衣，南雪和紫末在沙发上一边翻看相册，一边商量初中毕业的纪念照要去哪拍。

午后，雪停了。

“哎呀！雪停了！我要回家了，不然我妈该着急了。”紫末起身要走。

“急什么急！吃了晚饭再走，回头我给你妈打个电话。”南雪妈妈放下手里正织着的毛衣，望着紫末说道。

“不了！阿姨！我都呆这么久了，该回去了。”

“那你等会儿！我给你俩一人织了一条围巾，在卧房呢！我去拿出来。”说着，起身去了卧室。

不一会儿，拿了两条大红的围巾出来。

“来！这条是你的，天气冷，正好戴着出门。”

南雪看着妈妈给紫末戴围巾，顺手接过自己那条。粗略看来两条围巾样式颜色一模一样，只在巾角上织有一朵白色的小雪花。

“妈妈！我的是雪花，那紫末的是什么花？”南雪好奇的问道。

只见妈妈在紫末的围巾边角翻出来一朵紫色小花，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花。”

紫末出门后，南雪一个人在房间画画，想把昨晚的梦境画出来。

她仔细的回想梦里那人的脸，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越想反而越模糊了。想画雪景，也画不出，虽然美术还不错，却没有系统的学习过，还没有能力将梦里的东西画出来。

于是，她决定高中的时候去学画画。

紫末真的考进了研明中学，不过并没有和许易分到一个班，自然也做不成同桌。

不过，她也很知足了。因为许易就在她隔壁班，她每天会从他们教室经过，每次经过都会偷偷看一眼。然后，得意的说自己怎么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认出他来。

南雪依然留在了原来的学校，她也想留在那里，因为学校高中部教美术的徐老师是林城最好的老师。

他在宜街开了一间工作室，后院设了个学习班，离南雪家不远，她常常利用周末的时间去那里学习。

两年后，南雪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画梦了。

常常同学们都走后，她一个人在教室里画啊画。

有一天下午，她画出了自己最满意的梦境，想着拿回家怕妈妈怀疑她早恋，索性就留在了教室里，刚好等它自然风干。

徐老师来锁门的时候看到那幅画有些惊讶，在画前嘟囔着：“虽然笔法技艺差些，美在意境，画形容易，最难传神，能有这样的悟性也是难得。”

南雪回到家，呆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梅树。这个时候的梅树与其他树并没有什么不同，叶子翠绿，普通的形状，普通的颜色。

思绪漫无目的的在脑海闪烁，自从上次梦到那人后再也没有在梦里见过，她花了两年的时间学画，终于把那个梦画出来了。

可是画完以后，她并没有像之前想象中那么高兴。心里突然好空，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什么时候能够再梦见他呢？”她看着窗外自言自语。

妈妈这时推门进来，南雪吓一跳。

“妈！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我现在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不敲门就进来。”

“我这不是有急事呢吗？刚刚紫末她爸打电话说紫末一回来就躲在房间哭，问也不说，门也不肯开。说已经哭一个小时了，让你去看看，紫末跟你最要好，你赶紧去瞧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南雪心想那小妮子能有什么事让她哭那么伤心的，八成和许易有关。

到了紫末家，她还把自己关房间里不肯出来。

“紫末！开下门呢！让我进来。”南雪倚着门喊。

一会儿门开了，南雪带上门。

紫末趴在床上，抱着她送她的兔子抱枕，南雪走过去，躺在紫末旁边。

“说说，那个许易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伤心，我可是很好奇呢！”南雪看着天花板，静静地等着紫末的答案。

“你怎么知道是许易？”紫末的声音像是从枕头缝里挤出来的。

“除了他，谁还能让你这么伤心。”

“你轻点，别让我爸妈听见了。”紫末激动的坐了起来。

“好！好！好！我轻点就是，我现在就出去跟你爸妈说你是因为考试考砸了伤心的。”

“我谢谢你啊！等会儿你带我出去吧！出去我们再好好说。”说完紫末起身开始换衣服，一边换又一边说：“我今晚就睡你家了啊！”

“好！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等紫末收拾完，两人出了房门。

“叔叔阿姨，我带紫末出去走走，她考试考不好心里不舒服。”

“好好好，你们注意安全。”

“爸妈！我今晚不回来睡，去南雪家里。”

“好，末儿啊！一次考不好没关系，继续加油！爸爸相信你。”

“嗯！爸妈！那我们先走了。”

两人找了一个咖啡店，坐在角落里聊心事。

原来是紫末知道了许易和雷佳佳在谈恋爱，紫末今天去外婆家的路上刚好看到两人手牵手从她面前走过。

因此，伤心欲绝，痛哭流涕。

“好了！好了！别伤心了。”南雪喝了口咖啡，把纸巾递给对面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你不明白，我当初那么努力的考研明中学就是为了能离他近一点。每天能看到他就觉得很幸福，我知道他最喜欢蓝色，所以我买蓝色的书包，蓝色的衣服，就是希望他能在人群中注意到我，哪怕只是多看我一眼，也是开心的……”紫末一边哭一边说。

快九点的时候，店员说要打烊了，两人才走出咖啡店。

沿着街灯走回南雪家。

“你两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在紫末家住下了。”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她两回来有些意外。

“我们刚从外面喝完咖啡回来的，紫末考试没考好，心情不好。”南雪说。

“你瞧瞧人家紫末多爱学习，你要多向人家学学。紫末！一次考不好没关系，莲姨相信你，一定能考个好大学，不像我家南雪，我都不对她抱什么希望了。”

“莲姨！南雪也很努力的，考大学肯定没问题，那你看电视，我们先回房休息了。”紫末说完与南雪进了房门。

“还好你没和我妈继续说了，不然又没完没了的，哎！”南雪无奈的感叹。

“可能妈妈都这样吧！我妈也啰嗦！这不到你家来躲躲，不然又得问个没完没了。对了！你最近怎么样呢？”

“还好啊！和以前一样。上课、学画、回家。”

“难道你就没有碰上让你心动的男孩子？”

“没有啊！”

“怎么会呢？每个女孩心里都有喜欢的人，我几乎知道我们班每个女孩子喜欢的男生是谁，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这样可不厚道啊！我有什么事都会告诉你的。”

“真的没有，我想也许是前世有一个舍不下的人，今生注定还会相遇吧！”

“哇啊！这听起来是一个很浪漫的故事啊！你不会一直都在等出现在你梦里那个人吧？”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等待，我因为想把那个梦画出来才去学的美术，最近我终于画出了最满意的梦。可是，突然觉得心里好空，我想再见一见他，哪怕是在梦里也好。”

“可是，这会不会就只是一个无意的梦境呢！不过，不管怎样，我相信你一定会遇到你命中注定的人。”

……

夜深了，两人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迷糊，最后都进入了各自的梦乡。

紫末梦到了许易，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和她在古旧的老建筑旁漫步。一切都那么美好，可是雷佳佳出现在了拐角，许易朝她跑过去，牵着她的手走了，紫末怎么叫他都没回应，好像她不存在那个时空一样。最后，他两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南雪梦到了雪山，高高的山头盖着白雪，山下却很青翠。有树林和草地，阳光很好，空气像洗过一样。

她和那人肩并肩从一个山坡往下走。

“你想看什么样的风景？”那人问。

“想看海，书里有海，林城却没有，听说它是世界上最广阔的。”

梦醒了，南雪睁开眼，天已大亮。

她努力的想回忆起梦中那人的脸，可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一个大概的轮廓和隐约的背影。

她回头看身边的紫末，人还未醒，眼角却挂着泪珠。

她轻轻的起身，去客厅倒了一杯热水，听到妈妈在厨房炒菜的声音。

南雪回到卧房，一个人站在窗边，仔细的回想昨夜的梦。

那天是周末，南雪没有去画室，她和紫末两人骑行去了叶河河坝。

紫末没有提起昨夜的梦，南雪也假装没有看到清晨的泪，甚至连昨夜自己的那个梦也一并瞒了下来。

可是，她会时不时的想起，一方面是不由自主的走神，一方面是不想过快的忘记，她要将她画下来。

骑行回去的那晚，她觉得很累，躺在床上就睡着了，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进入了梦乡。

她梦到了海，辽阔的大海，海水很蓝，她很开心的迎着海风在沙滩上跑。

海上飘来很多七彩的云，高低错落，有些直接和她擦肩而过。

南雪伸手触了触，云朵瞬间变成各种颜色的水果皮落在了沙滩上。

她沿着海滩跑，踩着浪花，开心的笑。

转头看见岸上有一个人在看她，太远了，看不清脸，连轮廓都是模糊的。

第二天早上，像往常一样去了画室，画啊画！连午饭都忘了吃。

南雪想尽快把梦记下来，直到发现画室的光线逐渐变暗，才发觉天已经黑下来，好在画已全部完成。

走出画室的时候，觉得心情十分的好，那种莫名的快乐从昨夜一直延续到现在，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自那天以后，她几乎每隔几晚就会看到不同的风景，都是从未见过的。

南雪决定要考一个好的大学，以后把梦见过的地方都去看一遍。

之后的日子，除了画画，她开始努力的学英语和数学，因为这是一直以来最薄弱的科目。

没过多久，许易和雷佳佳恋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研明中学。除了紫末，不知道还有多少少女在家里偷偷抹眼泪呢！

不过，紫末渐渐地从失落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开始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因为她和南雪打赌，谁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对方就得答应一个要求。

高考结束后，别人都在焦急的等结果，她两却到周边旅游去了。

爬山、漂流，去城市看人海，去山中数星星。

那真是一段很快乐又无忧无虑的日子呢！

回家的时候，她们各自都收到了理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去另一个城市以后，南雪几乎没有再梦到那个人，只有回家的时候，偶尔才梦到。

她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梦都画下来保存好，也还时常去徐老师的画室，像往常一样画梦，然后把所有的画都放进一个箱子里。

新城，那个她上大学以及工作的地方。城市不大，却足够写下人生中的许多悲欢离合。

她的青春、成长、成熟，人生中身心最不稳定的日子，都装在了新城。

也是在那里，认识了她的初恋男友李。

那是一个冬天，天桥上飘着雪，路灯照着的雪花好像会发光。

南雪喜欢听自己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桥下偶有车辆驶过，可是她还是觉得这样的雪夜是静的，至少她的心是极静极静的。

无意抬头间，她看到一个很温暖的背影。

“是他吗？”她在心里说。

后来，每次在校园看到那个背影，她都会很留意的观察。

第二年的春天，室友组织了一次联谊，也是那一次他们才正式认识。

他们很谈得来，完全不像第一天认识，似乎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他们是一对朋友们都很羡慕的恋人。

恋情进行到第三个月的时候，南雪开始发现心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那个声音仿佛在说：不是他！不是他！错了！错了！错了！

后来，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最终，他们因为一些矛盾而分开了。

奇怪的是南雪并没有很伤心，只是明白了有些感情的产生或许是由错觉开始的。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会遇见一些人，可是并不是每一种缘分都是天长地久的，是可以白头偕老的。

她花了两年时间走遍了梦里去过的和没去过的地方，可是却始终没有遇到梦里的那个人。

之后的几年，她从一个职场小白渐渐地卷入各种人事纷争中。

她只想简简单单的上个班，可是现实却并不允许，总是有意无意，无可奈何的陷入到很多纷争中。

终于，有一天，她觉得实在累了。

在外面漂泊这么多年，对啊！是漂泊，以前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多么轻描淡写。如今，这两个字却无比沉重，这里面已经装进了太多故事。

在外面漂泊这么多年，并没有找到她原先想找的，她累了，很累很累的。

有一晚，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一直坐到天亮。

第二天，她去公司递了辞呈，收拾好东西，回了老家。

她们家的楼下之前的南杂店没开了，南雪把它租了下来，开了一家花店。

一个月的收入不多，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

爸妈退休以后，常去乡下居住。一来是爷爷奶奶年纪大了，需要照顾，二来是他们也年纪大了，常常怀念从前的日子，怀念乡下的生活，那里有他们最美好最无忧的生活。

有一天徐老师抱着一个箱子来南雪的花店，他说过一阵子他就要搬离这里了，画室也不开了，他和妻子要搬去孩子居住的城市。

那个下午，徐老师和南雪聊了很久，说起她以前在他画室画画的事情，说起那个傍晚看到她那幅画的震惊。

也是那天，南雪才知道，每年徐老师都会把她的画拿出来晒晒，才不至于让它们都发了霉。

难怪每年她回来看那些画的时候，箱子上都没有灰尘。

徐老师走后，南雪把那些画一张一张的打开，那些尘封的梦仿佛又出现在眼前，可是那个人啊！他到底在哪里？

冬天的时候，屋前的梅花又开了。梅树下流动着淡淡的清香，整个花店笼罩在一种独有的浪漫里。

快过年的时候，紫末回来了。

时不时陪着南雪坐在店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一天中午，许易从花店门口走过，南雪赶紧拍拍紫末。

紫末看了一会儿，然后埋头修剪花枝，又抬头感叹：“你说一个以前那么喜欢的人，现在看见怎么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呢！我一点都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了，甚至一点都不了解他，像个影子在心里住了很多年。也许，那个影子还根本就不是他呢！”

火炉里的火暖红暖红，鲜艳的玫瑰花瓣和枝叶杂乱的铺了一地，重重叠叠，就好似那远去的青春。

店前行人往来，偶有梅花飘落。

夜间，南雪倚窗看花，独自发呆。

她想，已经很久没画梦了，回来以后画的都是小时候的场景。

这些年，她看着朋友们一个个的恋爱结婚，可是她却始终一个人。

突然，有点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悲凉。

拿出去年自己酿的梅酒，就着雪夜火炉独饮。

她把装画的箱子打开，一幅一幅，看了一遍又一遍。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在将来的某个地方遇见他，恋爱、结婚、生子，度这平淡一生。

这几年，漫长得像一生，好似等待了几个世纪。

到了三十岁不结婚，一切的一切，存在的，不存在的，都能成为流言蜚语。

小心的探问或直白的质疑，明目张胆的催婚，或者茶余饭后的闲话。

“你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我的幻想吗？是梦啊！要是现实和梦境翻转过来多好，既然人生也不过梦一场，又有什么区别呢！”南雪看着画自言自语，脸上的泪由热变凉，就一口梅酒，凉到了心窝。

喝着喝着，也不知道怎么爬到床上睡着的。

那个人又出现了，在梦里，他牵着南雪在很高的苔藓地里奔跑。

四周很黑，没有边际，仿佛世界就只剩下他俩。

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南雪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只觉得头痛。

那天，她的花店第一次没有开门。

从那以后，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那个人，在梦里他们恋爱了。

她依旧和往常一样忙于打理花店，闲暇的时候就画画。常常有客人很喜欢她的画，想买回去，她不愿意。

客人走的时候说她肯定有一个很爱她的老公，南雪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南雪每天都无比期待夜晚的来临，所以每天很早就睡了，然后在梦里和他开始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梦里的时间似乎要快很多，他们举行了一个简单而温馨的婚礼。

没过多久梦里的南雪就怀孕了，很快，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可是，每次醒来，南雪还是记不清他的脸，连梦里女儿的脸都不记得。

有一天，一个玩得好的同学在医院生孩子，南雪过去看他们。

正好同学的婆婆回家拿东西去了，南雪就帮忙弄孩子，手法异常熟练。

这时，护士刚好过来，开玩笑的问她有几个孩子。

同学笑说：“人家婚都还没结的，哪来的孩子？”

“怎么可能？你弄孩子比当妈的还专业，我不信。”护士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南雪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有些尴尬的笑一笑。

“南雪！你这么适合带孩子，也赶紧找个人结婚生一个呗！不然真是把这好天赋给浪费了。”

同学忍不住笑起来，突然觉得腹痛，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看你还敢取笑我！”

从那以后，南雪发现自己越来越平衡不好梦里和现实的角色。

因为梦里和现实的年龄差距越来越大，南雪开始不自觉的把梦里的习惯延续到了现实。

也因此，尽可能的减少了与外界的交往，以免别人把她看成一个怪人。

这样，她除了呆家里，就只在花店。

一眨眼大半年过去了，梦里的南雪已经成了一位老妇人，女儿也有了自己的家庭，鲜少回家。

不过，有他陪着的这一辈子，已经十分知足。

南雪像往常一样坐在屋前的树荫下看书，想起了女儿小时候的场景。

那时，她也是坐在这里看书，先生和女儿则在旁边的篱笆前种花。

多么美好的日子啊！当然啦！现在也很美好的。

现实中的南雪突然很害怕，像老人害怕死亡一样，她怕梦里的南雪死去的时候，一切就都消失了。

虽然，这一切的一切本身就没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可是，就算只存在另一个时空也是好的。

不管怎么害怕，这一天还是来了。南雪躺在医院艰难的呼吸着，先生和女儿守在床边泣不成声。

最后她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和变成一条直线的监护仪。

突然眼前一黑，她醒了。

可是觉得心好痛好痛，像谁从里面剜去了好大一块肉。

那晚，她又梦到自己和他在雪山的山坡上往下走。

“你想看什么样的风景？”他问。

她没有回答，只在心里默默说：你的深情就是最美的风景。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在梦里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