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光里,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祸”,我以为生活赋予我们不得不承受的那些际遇,顶多是苦难,我甚至也认为那是命运。
既是我所不能扭转的已经发生的事情,我认下了。
明天和意外真的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我本自诩是一个能够承受生活中常出现插曲的人,可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原来我也没有那么的坚强。
原来我也会感到慌乱,会感到惶恐不安,会手足无措。
盛夏的夜晚似乎比白天格外喧闹,街上过往的车辆(电动车、自行车、私家车、公交车)依然在按着各自的轨道时快时慢地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我坐在电动车上,看着我身边的车流和人流,和五彩的霓虹,感叹这夏夜的美好。
这里没有蝉鸣,回忆里的夏天才有蝉鸣,可我依旧觉得这座城市美好而温暖。
电动车停在了酒吧门口,这是我们相约好的地方,那天是他朋友的女朋友的生日。那天对于我来说也没有宽限,即使我是那么的不喜欢深夜活动。
我们一行人走进酒吧,掀开门帘就嗅到了妩媚的味道,迷离的灯光拍打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酒精分子四处飞扬。
这是一个好地方。
迷惘的人神采飞扬,伤心的人把酒言欢,欢愉的人赤条条地踩着旋律扭摆在舞台中央。
这是一个好地方。
曾经我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我听说这是一个猎艳的地方,虽然我知道凭我的姿色到不了食物链的顶端,可我依旧装模作样地在那里喝酒、抽烟、扭动笨拙的身子。
时光不过往后挪了四年,我居然再也不再喜欢这种地方,曾经以为的好地方。
现在的你讨厌自己曾经的模样吗?讨厌!
在我的对面有50瓶啤酒,5个男人平摊,也就是每个男人要喝10瓶。10瓶啤酒说多不多,可是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喝过两瓶白酒。
我知道这个时候他们都还会是清醒的,零点过后,必定原形毕露。
同行的男男女女都举起了酒杯,我一个人在看舞,那些dancer身材真的超好,有一个姑娘腿子又细又直,细得不病态,直得刚刚好。
夜越来越深,舞蹈越来越劲,DJ越来越轰鸣,我的心一样静,只是越来越期待早点回家,早点休息,这样也可以有好的精神面貌来迎接我的新工作。
我找了一份新工作,第二天正式入职。
身边的他还在死命地喝,我有些生气,却不要能表露,因为那是他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这个聚会如果我不在场,似乎他觉得太没有面子。
毕竟有些面子,确实需要别人替我们来争取。
我看着他的哥们儿一个个面如菜色,低垂的眼皮,陷在沙发里不愿抬起的头,瘫痪的腿,心里明白这是一场浩劫。
而我的他还在拿起酒杯示意倒下的人喝酒,我气不过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他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而我绝不能深说。
倒下的哥们儿依旧踉跄得举起酒杯,有大半的酒顺着衬衣流进了胸膛。
在这过去的三年里,我是不知道零点以后街头人们的生活的,我过着非常规律的生活,我甚至并不喜欢多余的打搅。
当生日快乐歌响起,我才感到获得了重生。
走出酒吧,耳朵里的轰鸣逐渐散去,归家的心分外急迫,我和周遭的人寒暄道别。
他推着电动车走来,看着不算醉,他能听清别人说的任何话,也能操作电动车,我以为万无一失。
我坐在他的身后,欢乐得像只终于从笼中逃离的小鸟。
我跟他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我指责他明显别人已经喝多了,他还硬要别人喝。我笑着说,他乐着回答。
这一切都很和谐,没有意外。
我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肚皮,打算高歌一曲,和着晚风,载着归意,怀着对新工作的憧憬。
然而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的瞬间,我预感到不好。
马路的右边是一道墙,新修道路的护栏,在橘色灯光的映衬下看到了淡蓝的油漆。
而他似乎确凿是没有看清这一切。
看着车直接撞向墙的前5秒,我的脑子里放映了种种可能,我甚至回忆起小时候父亲载着我摔倒的画面。
我完全没有任何理智地将腿翘起,这样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对我的伤害。
当我感受到右腿小腿被刺得生疼的时候,车在也终于倒在了地上。他被压在夜色里。
那一刻我没来得及生气,没来得及感到疼痛,而是将他和车扶起。
生死关头,人的力量是平时的两倍。
他穿着长裤,我并没有看到他的伤。
借着街灯,撩开长裙,看着鲜红的伤口,眼睛刺痛,眼泪汹涌,脑子里第一反应不是去医院包扎,而是明天不能上班了。
成年人再也不是小孩子了,再也不能随心随意的玩耍了,我们有责任有压力,有未来,有诗和远方。
我愤怒地冲他咆哮,我骂他,我一边哭一边走,一边走,一边骂。
路过的人回头看着我,听我撕心裂肺地哭喊。
摔后的当下的伤口其实是不疼的,麻木了,等麻木过后,疼意袭来,才最钻心。
无论我怎样骂他他都没有说话,好像这一摔,他清醒了。
我一直往前走,他一直骑着车跟着我。
我不觉得感动,我甚至在心里问我自己这个男人值得吗,可靠吗?我的脑子里只有他的缺点。
任何优点也弥补不了这一次的过失。
我从不要求他给我买什么,在一起的这三年,我几乎没有额外花过他一分钱,我相信门当户对这个说法,自己家庭条件一般,我自问我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能无私地给予我一切,让我飞上枝头变凤凰?
即使别人愿意,我自己始终也无法说服我自己。
如此一想,当真越想越不平衡。原本一个人就可以过得很好,两个人越过越糟糕。
我想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让我们分手,但这绝对是一个,如果生命都不能得到保障,还有什么事在一起的理由和意义?
去医院包扎后回来那晚我们吵得很凶,我说了很多心里话,很难听,但不说不足以解气。
他一直强调伤的程度,而我一直强调伤的性质。
果然大部分男人都是理性的,而大部分女人都是感性的。
想起小时候,被刀砍伤手指后,也不过一个星期就好了,我以为我腿上的擦伤也会在一个星期后痊愈。
于是我每天躺在床上都在祈祷,今天是我躺在床上的第十三天,离我想要的痊愈,还有一定的时间。
我想过会生一场大病,也想到过生活的艰辛和不可逆转的死亡,可我从没想到过有一天我会坐在他的电动车上因为酒驾摔得不得不卧床休息。
明天和意外我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横祸飞来是比意外还意外的意外。
酒驾这种意外其实本不该发生,它本不该构成祸,成了横祸,那就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