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家时,看见带着花镜父亲正在剪指甲。父亲带着花镜,将拿着指甲刀的、微微地有些颤抖的右手尽量地靠向眼前,用劲地剪着左手的指甲。我忙上前接过指甲刀,握着父亲的手,小心冀冀地剪着。
父亲的手由于长年的劳作,手指关节变大、突出,指甲盖变黄、变硬,稍不留心,便会裂开。我小心地从每一个指甲的边上入手,慢慢地剪下长出的指甲。
这时父亲告诉我,他的体检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我心中久悬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
几天前,父亲感到胸闷,于是到医院进行了胸部透视,左肺部有些造影,时下正是甲流肆虐的季节,于是医生要求进行结核菌素试验、结核菌检等全部检测。我是偶然翻看报纸时,发现了报纸下压着的X光片,才知道父亲曾被怀疑有肺结核。
“怎么不告诉我呀?”我不满地问父亲。
“没什么大事……,再说了你工作忙,我都详细地问清楚要检查啥……”父亲听出我的不满,解释说。
听着父亲细说自己看病的经历,我抬起头,突然发现,他原来挺直的脊背突然有点弯曲,原来的满头黑发也被无情的岁月染白。
父亲是上世纪五十年代进新疆的,因为父亲做事习惯找窍门,爱琢磨,所以他不论是在工作中、生活,都非常出色。在单位,他是行车万里无事故的驾驶员;在家时,他用双手打沙发、做书柜,并为我的书桌漆上色彩,使我们的生活丰富而多样。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父亲常常要到很远的城市去运回克拉玛依建设所需要的生产、生活物资。每次一回家,他见到我的第一件事总是将我高高举起,然后用他满腮的胡子扎得我哇哇叫。那时候,我对父亲的记忆除了他扎人的硬胡须外,就是多彩的生活将要开始的念想。
我的童年时代正是克拉玛依建设之初、物资相当匮乏的年代,家里一日三餐都吃杂粮,菜里更是连点油星子都见不着。可父亲每次出车回家后,总会想方设法给我们带来鸡蛋、大米,让家里四个半大小子得以健康成长。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但父亲不论去哪儿,总会给我带来些惊喜。记得一次父亲去广州接车回家时,给我们兄妹四个带来好多新鲜东西,有只在电视里见过的椰子,还有一个大大的,被报纸密密扎扎地包裹着的菠萝。在翻看礼物时,我看到父亲随身包裹里还有一块干馕。后来才知道,父亲去广州前买好馕后,途中就着水吃着馕一路回到了克拉玛依。
转眼间,父母来到新疆已有一个甲子了,有一次我给父亲建议,去内地走走看看,可父亲说:“那些地方我都去过,哪也没有家里好”。其实,我知道,父亲一是怕我花钱,二是再好的地方也没有自己家好。
看着父亲的身影,他和母亲的年龄在我眼前变得真切起来,我暗暗地问自已,他们是80多岁的人?
在我心里,父亲一直是那么年轻,充满活力,我一直安然地享受着他和母亲的照顾,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老了,更没有想过,他们已经到了需要我来照顾的年纪,我突然感到害怕,有一天他们会突然离我而去。
剪完指甲,父亲急忙到冰箱里拿出两瓶萝卜干,并细心地用食品袋装好,放到我的包里,并得意地告诉我,“今年我还学会了淹黄瓜干,过两天就可以吃了,到时候别忘记把这两个瓶子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