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爸爸想着这天儿不喝顿酒可惜了。
弟弟和堂哥冒着雨跑了趟村东头的饭店,买了盘驴肉掺焖子,总算有个像样儿的下酒菜了。然而爸爸并没有多满意,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干嘛跑那么远的路,这么大雨呢......心疼里带着叹息。
酒过三巡,人微酣,这时候的爸爸是最可爱的,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爸爸判若两人。我们姐弟三个都喜欢趁爸爸喝了酒的时候同他顽笑,有时失了分寸他也一笑了之。
看着那盘驴肉掺焖子,爸爸缓缓吐出一句:我想起你爷爷来了......
“你爷爷爱喝酒,而我们(兄弟)就常被他差去买下酒菜。有一回也是下雨,你爷爷喝着酒,说,‘我想吃个鸡咧’,于是二哥就被差去买鸡;过了一会儿你爷爷又说,‘我又想吃卤鸡蛋咧’,而我就被差去买卤鸡蛋了......”
“下那么大雨,我爷爷奶奶舍得让你们出去?”
“没事儿,习惯咧......”
“那你们不怨他们?”
“不。”
“为什么?”
爸爸狡黠地一笑,停下筷子,眼里闪着神奇的光,“因为我可以落(lao,四声)下一分钱。运气好能落下一角钱,那我就欢喜坏了,哈哈哈......”
“这是你们父子间的默契?”
“......反正一直是这样的。”
可能在这片土地上,一句话、一条规矩总是比加了红头的文件更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爸爸一边吃一边接着说,“但是你爷爷喝了酒老是闹,嚷,反腾。”
“你们不怕?”
“怕什么?习惯了。我们几个不哭不怕,也不劝,就是暗暗地商定‘咱们长大了谁也别喝酒,喝酒了老闹气。’”
他话锋又一转,“唉,但是现在长大了,我们都喝酒。”
“但是你们酒品都好”,我心里想,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那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想起我爷爷了?”
“因为我更会买下酒菜呀!”他分贝逐渐高起来,“你看你看,本可以不用跑那么远的嘛,拐进隔壁胡同分良家,肉不比村东头差哟!或者是多走两步去二社那儿,那儿有肉还有鱼......”
我本不想打破的氛围终于成功被他打破,回忆一旦回到现实就像看电视剧跳了戏,再回去就难了。
饭毕,杯停,爸爸把二锅头的空瓶扔到了垃圾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