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舞
01
“你说，小苏那天是不是也很痛。”成雯望着烫红的手，怔怔地说。
厨房的热汤洒了一地，还在冒着热气，瓷碗碎片零零散散地躺在地板上。
江岩擦药的手停了下来，看着大片烫伤的皮肤摆在眼前，叹了口气说：“每天都要记得涂药，一日三次，不然会留疤的。以后想喝汤就点外卖，或者告诉我。”
“阿岩，我过不去。” 成雯的头抵在腿上，肩膀微微抖动着，墙上的时钟倒数着迎接新年，街上响起跨年的钟声，楼下正放着烟花。
成雯拿起手机点开了录音，少年清朗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雯雯，阿岩，老地方等你们。”
“够了。” 江岩摁断录音，把药箱收拾好，转身去了厨房。
“小苏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02
一入冬，风就变得格外冷，落叶铺满了街道，街上零零散散的小铺开着，一切都很安静。但少年们不是，这时的成雯还有着两个很好的朋友。
“成雯，走了。” 苏凯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吼道，双手已经被冻得微微发红，往旁边的江岩身上拢了拢。
“来了来了，走走走。”成雯拿着书包就冲到楼下，苏凯顺手接过书包，江岩把牛奶塞给成雯说了句快走，三人就急匆匆往公交车站赶。
街上还没有什么人，成雯一路上打了好几个冷颤，旁边的两人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双手插兜走得坦然。
公交车上，成雯草草吃完早餐，拿着没做完的试卷不怀好意地看向江岩。江岩别过头，假装没有看见，伸手把窗户关好。
成雯一见形势不妙，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苏凯。
“看我干吗。”苏凯一副你别靠近我的样子，又往座位里头缩了缩。
“冻手。”成雯把手往苏凯眼前一举，手上已经长了两三个冻疮。
苏凯看着那双红肿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真是欠你的，你们家没暖气吗，晚上写作业也冻手。”
说完便抽走成雯手里的试卷，嘴里骂骂咧咧的。
每到冬天，成雯的手上就会长冻疮，一双手又肿又红，特别不愿意拿出来。因此每到冬天，成雯的双手就换成了苏凯和江岩。
03
成雯把做好的试卷塞进书包，拿出棒棒糖给了江岩和苏凯，又在书包里捣鼓了一阵，掏出一个本子说：“还有十几天就要跨年了诶，今年我们去谁家。”
“怎么也轮到阿岩了，我都好久没有去阿岩的房间了。”苏凯一边往江岩身上蹭着一边说道，江岩嫌弃地摆开了肩。
“不要，但是如果你们还想被美好记录一次的话。”江岩说着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照片上两个醉鬼死死抱着书柜不肯撒手。
“我还有视频。”说着又要点开视频。
苏凯一把抢过手机，放进口袋，“岩哥，别这样，有话好说。我新知道一个地方，要不我们今年去那里吧。”
说着，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成雯。
成雯点点头：“我觉得可以。”
两人齐刷刷看向江岩，江岩咬碎了含在嘴里的棒棒糖，故意慢悠悠地说：“我觉得应该可能也许可以吧。”
话音刚落，两人就一人往江岩肩上揍了一拳，江岩笑着揉了揉肩膀。
窗上起着雾气，阳光洒进来，把少年们的影子排成一排。
04
时间过得很快，过完年，三人离高考又进了一步。
成雯在想，高考之后的他们会是怎样，还会像现在这样形影不离吗？接着摇了摇头，看着前桌的两人，时间仿佛还停留在跨年那天。
三人在电影院的顶楼点燃引信，烟花在空中散开，少年呲起大牙认认真真地说，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知道再过几个月大家都会奔赴属于自己的前程，他们也会分开，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是以那样的方式分开。
05
也许是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也许是朝夕相处引起的少女情愫，也许是跨年夜偷偷握住的双手，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江岩，成雯渐渐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开始也以为这只是友情，甚至还偷偷拿苏凯对比过，可她怎么看，苏凯都只是苏凯。成雯挠了挠头，颓颓地伏在桌子上。
阳光打在少年脸上，风扬过少年的发梢，一次次吹醒的是成雯的心。
“高考结束”四个字似乎能给人的勇气进行加持，所以成雯决定和江岩告白。
她给江岩发了信息，见江岩迟迟未回，便忍不住直接跑了到他家楼下，把他叫了出来。
“我给你发信息你怎么没回？”
“我手机坏了，拿去修了，怎么了？”
成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时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是苏凯发来消息。
想着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把手机随手放回口袋。紧张地走到江岩面前，捏了捏衣角，低着头慢慢地说：“江岩，我喜欢你。”
广播不合时宜地响着 “夏季气温升高，是火灾频发时期，请居民们注意用火用电安全”。
成雯踮起脚，抱住了江岩。
06
“雯雯，阿岩，老地方等你们，不见不散喔。”
忙了一下午，忘记充电，苏凯刚给成雯和江岩发完消息，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高考结束后，苏凯就偷偷准备着这个惊喜。他想以后这样的日子不多了，他想学历史，成雯和江岩都选择了计算机，自己想去的学校专业和他们都不一样，要好好给他们留个告别礼。
电影院的顶楼上灯光忽闪忽灭，凉凉的晚风吹过苏凯的脸颊，苏凯躺在小榻上，等了好久都没有见到成雯和江岩，想着他们或许有别的事忙吧，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电影正开场，没有人注意杂物间角落燃起的烟，大火燃满了整间屋子，漫到了走廊。眨眼的工夫，火势越来越大，从五楼蔓延到六楼。
整栋楼都沸腾了，所有人都在逃跑，空气里干燥的烟尘钻进鼻孔，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呼救声吵醒了苏凯，他起身向天台下看去，只有汩汩浓烟涌上来。苏凯赶紧往楼梯口跑去，门却被锁住了。
他使劲撞着门，大声拍打着，没有人应答。拿起旁边废弃的铁杆砸过去，铁门上砸出了一个一个的坑。
大街上灯火通明，成雯和江凯牵手走在他们经常散步的小巷里，聊着两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对方的，该怎么告诉苏凯。
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时间过得很慢，江岩笑着揉了揉成雯的头。
火势太大，消防车赶到的时候整栋楼几乎都被烧毁，楼下密密麻麻的都是叹息声，星空在灰烬中闪烁着。
成雯回家后还沉浸在告白成功的喜悦中，悠悠点开了苏凯的信息，听到语音后连忙回了电话，却被提示对方已关机。
成雯觉得隐隐不安，叫上江岩去了苏凯家，见苏凯不在家，又急忙赶去电影院，最后在担架上找到了苏凯。
07
我市某区一电影院发生火灾，整栋被烧毁，五人遇难。
成雯盯着手机上的推送，赫然在目的新闻标题，身体不可控地颤抖着，脑海里的画面一帧帧闪现。
高考前，成雯问他们高考之后不在一起了怎么办，苏凯提着成雯的书包一本正经地说：“四十五路公交不会停，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雯雯，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幸福。”
“如果我当时把消息看完，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阿岩，是我背叛了小苏，我恨我自己，我凭什么幸福，凭什么。”成雯拍打着自己，眼泪顺着脸颊掉在手机屏幕上。
“江岩，我们分手吧。”成雯推开江岩，木木地往前走着。
江岩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他知道，这是他们没有办法跨过的结局。
08
那个夏天之后成雯不能再见明火，而江岩在志愿书上填报了历史学。
盛夏的剩下是少年们的遗憾，地平线没有变，只是人间在下沉。
后来，他们永远困在了十八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