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仁六十大寿，家宴丰盛。老伴特批喝了二两酒。六岁的孙女乔巧用可乐敬酒，高声背诵：“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并加了一句新词“爷爷的光头，真帅！”仅此一句，大人们的表情瞬间产生了变化。乔巧感到意外没有受表扬，突然发现妈妈瞪着自己，眼光竟然严厉。乔仁哈哈笑了起来。“还是我们的巧巧最会说话，等下爷爷要去照照镜子，看是不是像巧巧说的那么帅。”
乔仁带着些醉意，拒绝老伴搀扶进到房间。老伴加了个枕头，乔仁坐在床上。对老伴说：“你去忙，我想静一静。”乔仁关了灯，没有睡意，脑子异常活跃起来。想到巧巧说的话，眼前就出现了自己的光头形象。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禁不住自言自语，花甲已满，就是死也不算打短命了。好像此后只要活着就是胜利，甚至还有点像做生意赚了超出预期的窃喜。想到自己的身体，以往确实有过老天不公多灾多难的感觉。此时觉得有必要作一次专项梳理。
小时候，很健康。记得7岁的时候摔一跤，磕掉一个牙齿。后来又长出来了。12岁那年，得了急性阑尾炎做了手术，肚子上留下一条寸多长的痕迹。折腾过多次的肚子痛彻底消失了。第一次看到医生从自己身体里取出一小段红白相混叫什么阑尾的东西。医生说，化脓了，不开刀，人都会有危险。后来，到河里洗澡，都害怕同伴总来看肚子上那幅蚯蚓样的图案。切除了阑尾没觉得有什么妨碍，也没有少了这个器官而存在残疾的自惭形秽。
参加工作结婚生子，身体健康一切正常。一个局机关的普通干部，虽有忙碌的时候，但还不至于积劳成疾。感冒发烧头痛脑热属于正常范围，打针吃药实在不能算多。32岁发现两颗牙齿松动，同年底，没跟医院扯上关系，两颗牙齿就自动下岗了。因张口露馅，装了假牙。不知不觉喜欢上了牙签，几乎每餐必用。在52岁又有两颗最边上的板牙脱落，因不常张口大笑影响不大，不予理睬。
这期间，42岁查出胆结石，吃药，治标未能治本。坚持8年后，手术摘除。见到自己的一胆碎石，成为了“无胆英雄”。还没有来得及哀叹命运多舛，53岁糖尿病又核查无误。从此药不离身，进而遵照医嘱打胰岛素。这些好像都没什么，59岁查到肺癌。想想抽了20年的烟，戒烟18年，偏偏得此病，真有点冤。全家人先是瞒着，但化疗后的光头是一种标志。单位领导很关心照顾，不要我上班。在医院更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倒计时。坚持回到家，心里踏实多了。虽不愿看到那些怜悯的目光，但家庭的温暖是医治的特效药。
正当乔仁开始迷迷糊糊的时候，房门开了，灯亮了。孙女巧巧说：“我发现爷爷今天睡觉没有打呼噜。”老伴快速扑了过来，“老乔，没事吧？”声音带着哭腔。乔仁望着围在身边的一大家子，故意清了清嗓子：“今天我精神好得很。想通了许多事，感到了幸福。告诉你们，我不再与病魔作斗争了。”“爸，你怎么消极退缩？你不是一向都很坚强吗？”儿子急了。乔仁说：“先让我喝口茶再说。”媳妇转身端了过来。大家似乎在焦急等待。乔仁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误解我了。我跟病魔斗了那么久，真有些筋疲力尽了。我想要换一种方式，我要跟病魔和平相处，就像做朋友。既然他已经住在我的身体里，就让他住吧。他住他的，平时打打招呼吵吵嘴也可以。我活我的，相安无事就行。说不定哪天他住烦了，自动离我而去，我也不会挽留。哈哈！”“老乔，很久没听到你这么爽朗的笑声了，真好。”老伴边说边抹眼泪。“我都不哭，你还哭什么？不是看过一个韩剧《来自星星的你》么，那个外星人都敏俊活了400年，为了爱愿意选择去死。我为什么不能为了爱而努力好好地活下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