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司君写下这个题目前五分钟，还在营业室睡得昏天黑地，一睁眼，外面的客户已经聚集在柜台前多时了。赶紧把办业务的柜员从宿舍揪过来，在客户的白眼中端起茶杯喝了半杯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机，满屏幕工作群的消息。微信上那个淡绿色的头像依旧没有令人期待的红点。

司君距离毕业已经一年多了，参加工作这些日子，每天瞎忙，银行的工作不算多累，但是事情琐碎的让人头皮发麻。一年过去了，朋友圈的同学们看起来都混的有模有样，司君反而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和一年前一样闪闪发亮，司君最终娶了跟了他几年的那个姑娘。

琐碎的工作让司君无暇顾及其他，几个新手在业务上诸多问题让他应接不暇。忙碌的状况让他忘记了自己也是才从一年实习期刚刚转正的菜鸟。蜷缩在乡镇网点，每天和大爷大妈们打交道，司君感觉自己要烂在这里了。司君也想过不那么早经历所有的这一切，人生会不会有一点不一样，会幻想在陌生的城市遇见陌生的人，看看和这边不一样的风景，呼吸不一样的空气。

终究只是奢望。司君在一毕业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去远方一次。很远很远的， 远到他自己只是想象过的地方，但是直到现在，这个计划依旧躺在他的大脑里，丝毫未动。

千里之外，西宁格尔木。

吴七七这一年过的也十分忙碌，从靠近大海盛产大汉的省份毕业回老家，也做了一番挣扎。沿海省份不算富庶，也有三分繁华。可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看多了也会心生厌倦吧，更别说终年雾霾的城市根本不是一望无际。滚滚红尘，终不似雪山冰川，这里常年日光澄澈，雪山蓝天是想象不到的壮美。吴七七曾经到过大海，大海的壮美浩瀚让她有些恍惚，细细的沙子埋住脚丫，温暖的阳光就跑不掉了。

阳光虽然跑不掉，但是时光却像个狡猾的小偷，不管你将它放进哪一个保险柜，它总会不紧不慢的溜掉。

一年前，司君从学校毕业，考上了家里的银行，在落后的家乡看来，这是一份体面的工作，司君天生对银行没有好感，他想去跑去闯去做富有挑战性的工作。家里人喜欢的安稳并不是他想要的。可是，去想做想做的，往往却是最难实现的事。司君从房地产公司狼狈的逃回了老家，变相的承认自己是个竞争的失败者，不能在泉城站稳脚跟。别人可能不明白回老家意味着什么，司君知道，回去，就意味与这里的灯红酒绿说了再见，再回来，怕是十年以后的事了。

六月毕业，司君七月就去了单位报到，没有毕业旅行没有庆祝，整整一个月，司君在家里读了一本又一本的书。直到七月一号那天，司君早早的起来，背着自己用四年时光换来的证书，去单位办理入职手续。大学生涯，这里便是终点。

吴七七毕业没有立刻找工作，不知道是刚回到家有着诸多的不适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一直在准备着省考，第一次听说考的不太理想，西宁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企业，七七是个不服输的姑娘，不甘于就这样算了，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每次问她在做什么都是说在准备考试。后来，在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时，七七以第一名的笔试成绩进面，再后来，她如愿进入格尔木司法局，成了一名公务员。

七七曾经说过，我本来就是个倔强的姑娘，只要我想去做的，就一定要去做。别人是改变不了我自己的。但表面上，七七却是个温柔平淡的姑娘，一如沉默的雪山，千年的冰川。

司君和七七是大学同学，或者不止这些，有更深的有无法言说的情愫。

司君是个当地人，但是却没有北方人的高大粗犷，而从雪域走来的七七，却有着南方人一般的小巧温柔明媚。或许现在地域已经不是局限人的因素，文化上的融合和交锋不会再产生隔阂。但是，地域却足以隔断些什么。

司君曾经以为回了老家就不会再有什么新的事情发生，自己以后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终究还是舍不得另外一种生活，也知道七七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司君所不知道的圈子，但是司君还是没有放过七七，也没有放过自己。

七七回西宁的时候，司君和七七一起坐在在49路公交车上，司君心里想的都是别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留不住七七，七七也不属于这里。但是司君还是不想放手，因为这一次别离，可能要很长时间不会再见。公交车一站一站的停停走走，二十几站的路，司君恨不能长一点更长一点，这样，七七的手在司君手里的时间就能更长一点。这段路，沿途是城市喧嚣，终点是雪山蓝天。心里的悲伤并不能阻止前进的所有，司君还是那样，默默地陪着七七，奔向注定的别离。

司君对泉城的火车站很是熟悉，他见过凌晨两点半的车站，也见过夕阳下的车站，车站这个意向要么是相聚，要么是别离，细数起来，别离可能更多一些。司君没有出过远门，坐火车的时候都很少，看着七七的火车轰隆隆的开走，司君也对远方充满了期待，想着什么时候自己能坐上开往高原的列车。期待着列车把雪山精灵带回来的同时，也期待着列车把自己带走。

又记起夜幕下的操场，四周奔跑的人群，绿茵场上坐着三三两两谈心的人。四周都是夜幕，从看台射过来的光却又让人觉得公开，可是三米远的地方都看不真切，这种似真似幻的场景让司君很是喜欢，当然喜欢这种场合的不止司君一个。图书馆的灯光和自习教室的灯光就在夜幕里飘着，头顶上面是黑暗，四周又是光明，身边不远处又让人看不清谁是谁。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地方呢？说到底还是害怕些什么，这种自由的不用顾忌的氛围才让人觉得舒适吧。有道是夜黑风高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司君和七七偶尔会来操场坐一会，聊聊同学，谈谈未来，其实说什么司君都是心不在焉的。如果你约一个姑娘在夜晚的操场约会聊天，见面说：“你好，今天晚上我们将就全球变暖问题和美国的核问题交换意见，回去后我将把你所说的整理存档，你说话的时候我会认真的做笔记。”那姑娘肯定会一脚踹在你脸上叫你滚蛋。所以重要的不是聊什么，而是你在晚上和姑娘约会，记得她的味道她的笑脸才是重要的啊。七七有时候会躺在司君的腿上看着夜晚的星星，司君就低着头看七七长长的睫毛和薄薄的嘴唇。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吻上去，这时候七七就赶紧躲闪，有时候紧紧地把头埋在司君的怀里，有时候背过身去面朝一边，有时候紧闭着双眼让司君小小的得逞一下。司君从没有给过什么承诺，七七也从没有要过什么承诺，有时候司君和七七同时看着暗淡的天空心里想着同一个问题：这算什么？

对呀，这算什么？

七七很喜欢在操场上枕司君的腿让他抱着睡觉，七七总是说自己很重，说我会不会把你的腿给压麻了？司君很想说你这八十多斤的小身板还叫重？我家两条狗加起来都比你要重了，但是如果说七七等于两条狗的话怕七七会跳起来一个下劈腿把司君打到在地，所以司君很轻松的说怎么会，你只管躺着，压麻了算我的。而后便是安静，司君听着七七的呼吸，看着周边人来人往，看着稀薄的光照在七七脸上，偶尔悄悄的动一下压麻了的腿，心里想着这样其实也挺不错。

可是四周的同学不会一直一直在操场上跑步，七七也不能在这条腿上长久的睡下去，总要醒的。睡醒后，司君会把七七送回宿舍，一路上还要陪着七七给七七的舍友们带些零食，在宿舍楼下，司君看着那和瘦小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回去，心里像是走丢了什么一样。

毕业之后，司君回想起那样的夜晚那样的操场，总是会觉得无所适从，怎么那么好的操场那么好的姑娘自己就是没有办法留在身边呢？

司君在网点不忙的时候偶尔会打开七七的空间和朋友圈看看，里面是七七和另外一个人的甜蜜。司君觉得很好啊，自己都结婚了还能要求别人怎么呢，自己已经是个混蛋了，难道还能要求别人再为自己牺牲什么？能看见朋友圈里的七七身边有时繁花似锦，有时绿树成荫，有时溪流潺潺，有时雪山皑皑就已经足够了。西宁的风景在司君脑海里连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司君自己说迟早有一天要去那里一次。去看看七七眼中的的雪山，看看草原上的绿草与繁花。

格尔木并不是七七生活过的地方，离家要七个小时的火车。格尔木在七七家乡的西边，在司君眼里这已经是祖国的边陲，可能说出来七七又得好好嘲笑他一番。七七在司法局也是个小白，她告诉司君说司法局办公区全是监控领导不让玩手机，当然这句话是在微信上对司君说的，司君问她那为什么你还可以回我的消息，她回答说我用电脑登陆的微信，司君给她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偶尔司君和七七也会熬夜聊天，七七会同司君讲好多，她说我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想哭，然后就真的在手机那边哭起来，司君不知道七七为什么会哭，也不懂怎么安慰她。司君总是觉得自己是个把妹高手，可是活生生的妹子梨花带雨的告诉自己我很难过要哭了而且真的哭出来的时候司君真的什么做不来，只会说一句“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就再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了。其实司君还是个木讷的男孩，所有的幽默只是针对那些关注自己的人，不会讨好一个陌生人去发展一段友谊或者感情。熟悉的人说他玩世不恭，不熟悉的人觉得他冷漠。冷漠抑或木讷都在遇见一个哭泣的女孩时手足无措。但是司君心里却藏着煤矿，一旦点燃，就会烧伤他人，或者烧死自己。

司君不能烧伤别人，所以只能自己忍受着胸腔里火焰的烧灼。

天南海北，远隔山川大河，从一个国家的东边一直到这个国家的西边，需要走多久？司君不知道，七七知道。从这个国家的第三阶梯慢慢走到第二阶梯，再上到第一阶梯，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从呆板的平原变成苍茫的雪山，七七的心境是怎么变化的,司君也不知道。有时候，司君发现对七七的了解是如此之少，少到对于他来说七七好像是个模糊的影子。他们之间没有逛街的场景没有约会玩耍的时刻，甚至连一个纪念的日子都没有，有的只是车站的等待，车站的别离。

司君说他在家不讲普通话都快忘记了怎么和你说话了，问她自己的普通话是否还标准，七七笑还是那样一股山东味儿，说听了四年也听习惯了。司君和七七说我一定要去西宁，七七说不行，山东的海拔太低了，你直接来肯定不行，而且现在青海已经下雪了，夏天你过来也得带氧气罐儿，司君说：“呐!真怕死在那里啊”其实司君一点也不怕，七七说不过你可以一路向西一个省一个省的走，司君说这些省里又没有你，我去干什么。七七没有回答。司君把青海的地图看了又看，把七七家的小区周围有什么都记在心里，司君说我如果去了一定要去吃这个馆子住这家酒店。

有时候司君和七七总是觉得时光飞快，七七说：“司君，这一年过得很恍惚，有些事想拼命忘掉，有些事想拼命记住，但是一直在跌跌撞撞，想要成长，也不知道现在的我是不是自己一直想成为的。”司君回答说：“我这一年也过得很狼狈，毕业之后的生活和自己想的很不一样，什么都是在凑合，在为别人而活，自己的想法反而压抑在心底。”司君顿了顿，有对着屏幕写到：“你走过的，我都没有走过，看到你发的雪山，挺神往的，一起看雪山，对一个山东人来说，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司君看不到七七脸上的表情，只是看到了七七的回答：你会走一次的，做个火车，24小时，沿途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遇到不同的人，听不同的方言。如果要看雪山的话得等两年，我买车了带你去山脚下。

司君问：如果我一路向西，路的尽头，有你吗？

过了许久，七七回到：我在沿途，没有尽头。

司君看了这句话很是伤感，可是觉得七七说的也是实情，1000多公里的距离，不能不算是距离。司君看着窗外的月亮，月光笼罩在窗台上，外面是那条金毛走来走去的声响。从家到陌生的高原，如果沿途是你，尽头是雪山，那么，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这一年，你想过我吗？”司君有些期待的问。

“想过，想过明水那条路，那些地方和夜盲的我。我还记得你那篇文章，前段时间还读了一下，还有那个已经停更的公众号。”

“原来你看的懂啊”

“看懂了啊，一直看懂了啊，因为是汉语啊！”七七俏皮的回答，“我可能有些孤独，性格上的孤独，让很执拗。不确定现在的男朋友能让着我多久，如果让我到结婚，你说，我是不是可以拖得久一点？”

司君抓起枕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盯着手机，看到七七说要拖得久一点，反而有点开心了，“拖着也没用，结果都是一样的。”司君顿了顿，“我算不算一个很懂你的男生？但是我在学校里挺没存在感的。”

“是我大学四年里存在感最多的男生，阴魂不散，到现在还有。”看到这句话司君能感觉到七七恨恨的表情，但是还是止不住内心的喜悦。原来自己是影响她很深那个男生，自己却一直后知后觉。

《大话西游》里说：我们做贼的，有什么不敢偷呢，只有女人的心不敢偷，因为没法还回去，心都碎了，怎么还？司君不知道七七的心碎过没有，但是他真心感谢那位医生，不管七七的心碎没碎，他都能让七七快乐。自己做不到的事，他能让轻而易举的做到，自己没办法给的陪伴，他能陪伴着七七让她去蹭个饭然后送她回家，或者在夜幕下让她成为雪域高原上肆无忌惮跳跃的精灵。

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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