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里还没有什么春天的迹象,但是风真的不一样了,它好像在一夜间变得温润潮湿起来,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
这是电影《立春》开场时女主的一段独白,这一段文艺气息的独白被女主用包头方言说出来,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黑色幽默味道。
钢铁厂工人周瑜偶然在广播里听到王彩铃女高音独唱《慕春》,有着播音员梦想的他对这声音一听钟情,于是带上自己有画家梦想的好兄弟黄四宝拎着几个菠萝上门拜师。可是被王彩铃以要调进北京了教不了为由一口拒绝。
从他们的视角,我们看到了王彩铃的形象,略胖,穿着姜黄色毛衣,小脚裤,围着一条披肩,走路外八字,脸上有疙瘩和雀斑,嘴唇厚有点外翻,还有点龅牙,黄四宝忍不住感叹“那么美的声音从这么丑的人嘴里发出来”,像黄四宝这种艺术家都还这样以貌取人,可见王彩铃在这座小城市的处境多么尴尬,也可见黄四宝的确“没那么高境界”。
王彩铃并没有调进北京,她应该知道自己的进京之路会无比漫长崎岖,而且难得在这个小地方会有个男人拿自己当女神,内心的骄傲总算得到一次小满足。所以她决定教周瑜唱歌。
于是在学校的琴房里,王彩铃边弹边唱炫技式表演了一首《托斯卡》,周瑜自然又是佩服得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以钢铁工人特有的力量连连竖起自己的大拇指。
我一贫如洗,长得也不好看,老天爷就是给了我一副好嗓子,除了这,我就是个废物。王彩铃傲娇地自我评价,听上去她是拿富有和美貌跟老天爷换来了好嗓子。说完这番话她潇洒地在钢琴上划出一串音符,头随着琴键一起划出一道轻快的线,我一定要唱到巴黎歌剧院去。
话音未落,一声铃响,把王彩铃拉回了现实,透过琴房那扇小小的不算干净的窗户,窗外是一棵不高的柳树,随意地生出几枝柳条,漫不经心地冒着绿芽,下课的学生急匆匆走出来,这一切不合时宜地提醒着王彩铃,她只是一个小地方学校的音乐老师,她的巴黎梦有多美好也就有多遥远,于是,她眼神里的神采也一点点消失,慢慢变得无力渺茫。
王彩铃在跟黄四宝的接触中,两人同命相怜大有知遇之感。一个唱歌一个画画,精神境界相当,还有在周瑜这个大老粗的陪衬下,本来就帅气的黄四宝就更显得秀色可餐(哈哈,原谅我用了这个词,我本人很喜欢李光洁)。
王彩铃自己虽丑,却有“宁吃一口鲜桃,不要烂杏一筐”的坚定信念,对黄四宝产生爱情,可惜对方却“从来没往这上头想过,”“一直拿你当哥们儿”,他们的故事最终也是一场闹剧。
后来黄四宝开婚介所诈骗被人提着棍子追着打,翻墙掉了只鞋,拿着根树枝偷偷从栅栏里勾那只鞋,这样的黄四宝着实没有当年那个正对着镜子画着自己的人体被他那真是个泼妇的妈破门而入吓得钻进床底的黄四宝可爱。
两人在红灯路口遇见,黄四宝在玻璃被砸碎的车里戴着墨镜假装没认出对方,王彩铃吃着烤鸡翅,一个照面,彼此都恍然。
王彩铃已经不是那个走哪儿都抱着大罐头瓶子装着保护嗓子的茶水的王彩铃了,黄四宝也已经不是那个留着文艺青年标配长发,穿着短款皮夹克牛仔裤配着马丁靴的黄四宝了。
终究他们一个没有在巴黎歌剧院唱歌,一个没有在巴黎美术院画画,那辆开往北京的列车永远不会开往巴黎。现实像夏日里毒辣辣的太阳,梦想如夏日里的一阵暴雨,虽然也曾大雨滂沱酣畅淋漓,可终究落地之后会被阳光蒸发得无影无踪,无处可寻。
每年的春天一来,实际上也不意味着什么,但是我总觉得要有什么打算发生似的。我的心总是蠢蠢欲动,可等春天整个都过去了,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就很失落,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
王彩铃的梦终于醒了。原本不打算在这个城市发生爱情的她偷摸地去婚介所征婚,择偶条件变成搞科研的或者搞医的,总算不是搞艺术的。不过也是不了了之。她去福利院收养了兔唇小女孩小凡,辞去了学校老师的工作,开始卖羊羔肉,过起了她原本不甘的生活。
王彩铃带着小凡又去了一次北京天安门。不知远处在排练什么,广播里歌剧声响起,王彩铃和女儿转过头去,谁也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无论如何,这画面都比当初王彩铃一个人形单影只地斜倚在天安门外的栅栏边时要温馨得多。
梦醒时分,记得和现实握手言和。毕竟,春天来了,我们都得继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