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想起你,那年你应该十五岁,海边是你的游乐场,你企图要模仿那一只海鸥的飞翔;
我时常想起你,那年你应该十五岁,森林是你的隐藏地,你渴望要寻找那一棵最挺拔的高树;
我时常想起你,那年你应该十五岁,图书馆是你的停靠岸,你向往要融进那一端未知的世界;
我时常想起你,那年你应该十五岁,运动场是你的自乐园,你确信要改变那一个昨日的自己。
我时常想起你,那年你应该十五岁,如所有青春的少年一样,你叛逆、你彷徨、你自由、你求知、你不服输、你不认命、你要逃离、你要寻找……
你要得到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一切。
没有标签可以代表你真实的内心,荒诞的宿命论绑定不了你的人生。
你命由你,不由天,俄狄浦斯的悲剧是父亲对你的下的诅咒吧,可命运怎么会傻到听从父亲的摆布呢?
“他只是讨厌我罢了,他侮辱我恶心我的同时,也侮辱了他自己恶心了他自己,不是吗?”你这样想着。
那个家与你没有一丝温暖,母亲和姐姐不要你了,父亲待你还不如一只宠物。
没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却迎来了一个更加痛苦孤独的青春期。
于是,你决定要走了,在你十五岁生日的那天。
你不是孤独的,有一个叫乌鸦的少年一路陪着你,从你出生那天起他就陪在你身边了。
这次计划离家出走,他全程为你筹划指导,从物质建设到精神建设,无一不要感谢他的帮助。
我想他就是你吧,卡夫卡,你是叫乌鸦的少年吗?
你陪伴着自己长大,陪伴着自己出走,你的成长竟没有第二个他人的参与。
就这样,你出发了,为了逃避宿命论,为了找到自己,又或者只是青春期一次无端的叛逆。
俄狄浦斯拼命地逃离神的旨意,殊不知,他正在向着神指的方向行进着。
卡夫卡,也许你在与宿命宣战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深深陷入了宿命所设的圈套吧……
如你的父亲所预言的一样,你杀了你的父亲,沾染了你的母亲和姐姐。
你与俄狄浦斯犯了同样的错,他自戳双目,消失于人世界。
而你,一个撞入成人世界的懵懂少年,你听从了母亲的教诲,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成为了“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
你重新接受了这个现实的世界,这个世界似乎也重新接纳了犯了错的你。
你对这个世界说,我知道错了。
这个世界对你说,知错能改就好。
我曾想过你的身世是你人生的痛点,却没想到你的身世也成为了拯救你的保护伞。
你让人们想到,你的年纪,你悲惨的身世,你在履行宿命论时的不得已,你是无意的,你是无辜的,你只是缺爱,只是想寻求温暖啊!
你不是一直在逃避命运吗,这是命运的错,这是残暴的父亲的错,这是无情抛弃你的母亲的错……
面对荒诞命运的种种,你还有勇气重新回到现实的世界,开启新的生活,你是多么的勇敢、坚强啊!
我该歌颂你吗?将你推举为亿万青少年学习的楷模吗?
我想你有足够多的理由说服我去同情你甚至原谅你,可我也有足够多的理由去批判你、指责你。
人应该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这一点毋庸置疑,这是一个犯了错的人本该去做的,怎会有人用这一点去渴求他人的原谅,甚至是赞赏呢?
一个杀人犯、强奸犯、乱伦道德犯,只要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就足够了吗?
只要受害人不予追究,只要他自己走出阴霾就可以重新走入生活成为为世人标榜的阳光少年了吗?
这未免太荒诞了,先将法律搁置一边,仅从道德层面来看,这似乎都很难让人接受。
对不起,卡夫卡,我不能原谅你,因为我想在你的成长中你应该懂得“责任”的重要。俄狄浦斯惩罚了自己,这也是承担责任的一种表现。你没有为自己的过错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不是你乐观积极人生态度的表现,别把逃避责任形容得那么冠冕堂皇。
因为有人说,我原谅了你就等于原谅了那个滥杀猫来做笛子的恶人,我原谅你就等于原谅了将所有错误归结于女人的谬论,我原谅你就等于原谅了战争中罪恶的那一方所犯下的所有罪行。
卡夫卡,新的世界里你还是那个叛逆的少年吗?我想十五岁往后的人生里你应该懂得了什么是责任吧。
无数个昨日跌进永无回声的断崖。
无名海岸的浪花,层层卷起又缓缓落下。
岸边的沙石随潮起潮落涌入浅海,海鸥追逐着伫立岸边沉默的少年,少年像是听到了命运的召唤,他转身面向大海,如提线的木偶,机械地跟着盘旋于头顶之上的海鸥向大海的深处走去……
海边的卡夫卡融入了大海,他不是一颗沙石,他应比沙石沉得更决然更深入。
明日的朝阳将在这片海上冉冉升起。
浅海弯的沙石一如昨日坚硬,美丽的新世界里却多了一个新的传说,勇敢、坚强的卡夫卡,直面自己所犯的错误,为自己所犯的错误负了全责,这个敢于担当的少年才是“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
结局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