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家都在谈论的是新海诚。
那部关于人与人之间羁绊的动画，
一上映就凑了热闹去看了，
却没有预期中那么打动我。
尽管画面极美，音乐极佳，
已经不能掩盖掉似曾相识的设定：
为何总是依稀想起触不到的恋人？

论日本动漫电影的故事剧情，
不搞什么小男女的情爱，
不弄那些玄之又玄的东方哲学，
探讨人与自然，人性，战争，
最服的，当仁不让依旧是宫崎骏。

问最喜欢的一部，《天空之城》。
是在中学的教室前的电视里，
每天中午放上几十分钟仰头看，
大概用了有一个礼拜的时间，
完整地看完了这个故事。
没有字幕，听不懂的日语，
却依旧深深印刻在脑海，
很多年以后，才知道是宫崎骏，
才知道是《天空之城》。
还记得最后Laputa崩塌的画面，
尘归尘土归土般毁灭殆尽，
只剩参天的树在天空之城飘浮，
是一个充满了象征的结局——
城市终究毁灭，而自然永生。

但毕竟《天空之城》还是轻松，
少男少女的纯真美好，
以及海盗团的搞笑气氛，
很好地平衡了主题的深刻。
《幽灵公主》则彻底很多，
它是配乐原声最心爱的一部。
有时心里烦躁，就会想听一下，
有张交响乐版的演奏专辑，
提琴、大鼓，从流泻的音符里，
就能够听见古老森林的深邃，
蓝天白云的飘渺清朗，
以及冥冥之中神的注视。
前些天看到电影取景的原型，
暗暗想着有一天要去到那里。

并不能够幻想是天空漂浮的少女，
或者是守卫自然的公主，
最令我艳羡的状态其实是《龙猫》。
不管后来网上疯传的臆测怎样黑暗，
我还是甘愿相信初次观看时的第一感，
温暖的家庭人际，和谐的乡野自然。
永远不会忘记姐妹俩发现，
新家屋后有那么巨大一棵树的心情，
何等羡慕乃至嫉妒。
是因为有这样的大树存在，
守护了煤煤球和トトロ这样的精灵，
还是因为有乡村人情的温馨纯真，
滋养了大树可以百年千年生长？
这是我们参透不到的秘密了。

想到人类因为一些可能性，
放弃了另一些可能性，
很难没有一些遗憾。
但这种遗憾又很难说清楚，
毕竟谁也不知道错过的究竟是什么，
因此为一些不存在的可能而伤感，
说出来似乎是不成熟的表现。
更何况，人们为便利快捷，
放弃微小的已知的美好，
也早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另一部前两年很喜欢的电影，
口碑很是不错的《怦然心动》，
虽然大部分人都作为小清新爱情片去看待，
在我看来却是一部出色的家庭教育电影。
对剧情发展、人物成长至关重要的一棵树，
小镇街道上的梧桐，
因为不知什么样的原因，就要被砍掉对了。
女孩攀到枝头流着泪抗议，
因为她知道在那上面望见的美，
因为她同和那棵梧桐，彼此被驯养，
有如《小王子》里，和玫瑰，和狐狸的关系。
割裂掉这种关系，会不会有失去至亲的悲伤？

会特别对这个情节有感触，
是因为同有感同身受的经历，
却并不敢有抗议和反对的勇气。
身在城市，周围的一花一木，
总的来说都不该有名字，
它们不是自然地恣意生长如山林中，
而都属于大一统的“绿化”概念，
由专门的部门和机构统一地栽种、管理，
修剪，浇灌，施肥，都有专门的负责。
不由你管，自然也不由你说了算。
你只能一天一天，安静地看过去。

春天香樟开始长芽，新嫩的枝是生机的绿，
透着光的那种，过渡到深邃的暗色，
沉在最底下的，是陈旧的老叶，橘黄，深红，
风一吹就铺满了人行道。

夏天梧桐郁葱，比脸还大的叶子摇摆在风里，
炫耀着最热烈季节里挡掉多少的毒辣阳光。
只敢在清晨跑步，一个劲儿往树荫底下钻，
踏着被梧桐叶印得斑驳的路面。

秋天就盼望气温低下来，彼岸花也开锅，桂花也香过，
就轮到了银杏树满街满街的金黄。
他们举着小扇子在蓝天里招摇的明媚，
霾还没来，寒流也没到，是最好的时节。

冬天即使秃了枝丫，也有挺拔入天的水杉，
它们站得笔笔直的身板，好像就要飞去云端。
站在那下面仰望，树把黯淡的冬日天空，
割裂成超现实的画面。

即使不要那么多的品种，单只一棵树，
在一个固定的位置年年岁岁地站着守着，
人们路过时如果偶尔留心，也会惊叹：
发芽了，都是新绿！
枯黄了，变成五彩的配色！
凋零干净，就算是大雾天，也极简极美。

它们那么美好地存在着，
会让人有种天长地久的错觉，
以为今年花儿开过，明年还能再见；
这一季落叶缤纷，下一季又会有新的景致。
但我们，或者，只是我自己，总是忘记这是城市，
它们是由不得你挽留的“绿化”，
是在这一段时间里被分配到这里的存在，
并无长长久久的职责和命运。

日常上班的那条路，有一段开始修地铁站。
某一天路过时，已经去掉半片的树木；
再过一阵，路口的一角也正在清空。
初见心惊，再见不敢看，心里空落落。
因为我深深记得这一段路的光景。
暖春早到，玉兰花先开了，白里透紫。
接着是红叶李，总被人当作是樱花，
但它更早更白，落花时一地的白色花瓣，
骑车路过时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心情。
再下来就是樱花了，那两棵路边的樱花最早，
而且枝丫长得铺张低垂，亲密地延伸在街道，
即使在晚上，也就着路灯安静美好。

我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春天的上班路上驻足，
抬着相机一通乱拍，却拍不尽花的姿态，
那些阳光把花瓣照得通透的画面，
那些画眉鸟躲在樱花丛中跳跃的瞬间，
然后总是在清明节落雨纷纷时，
对着一地落花在心底感恩，并约好明年见。
却不想有时明年见，真的是再也不见。

错把人造的绿化，当作是永恒的自然，
以为是待到城市衰弱，也会天长地久地存在，
所以甘心驯养与被驯养，
然后被不曾料到的别离搅得措手不及。

应该只是我自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