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见字如面
我写这封信给你的时候是十八年前,你我并未见面,或许我们之间有了不少代沟,你嫌弃我守旧,我陌生于你的灵动,我写这封信时你刚刚出生,你读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成年,或许你错过了些许人生的风景,或许你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人生本就是一场错过和邂逅的集合,所有的可能组成了你的人生。
十八岁的你,即将和十八年前的我一样步入高考的殿堂,高考每年都在,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机遇和机缘,使命和挑战,只有历尽世事,才会明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幸福。
在我踏入高中校园那一刻,看到操场边有一棵合欢树,盛开出一簇簇粉红色的花朵,象一团团的丝绒,也象红缨,远远望去,就像是绿浪上浮动的粉红色祥云。那时候听说合欢花一年会开两次,一季老生走,一季新生来,毕业季的时候都能欣赏到这样美的景色。那年想着三年后它花开的时候,就是我们高考了。
故事很美好,不能忘记合欢树下的永远。永远是我的发小,妈妈总是不停地重复着那一句话:“你天天和永远一起玩,就不能学学人家,他就没让家人操心过”。其实,永远的家人只有他爷爷。我从未见过他的父母。永远的父母,永远自己也是略知一二,父母离异,对于父亲,爷爷始终不肯开口,只知道父亲每个月会寄给他生活费。
高中每个周只能回家一次,每个周六放学后,我都会坐在学校操场上,看着合欢树上无数小小羽片,好像被手轻触过的含羞草,羞答答的挂在树上,让人产生怜爱之心。看着放学的同学、接送的家长,还有缓缓下沉的夕阳。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我才回家。
我父母工作太忙,没人来接我。 永远是跟爷爷住一块,我们便一路步行回家。
永远的成绩一直是年级前十名,梦想考入中国人民大学,周末我喜欢跟着他去他爷爷家一起学习,所有问题到了他那里都能迎刃而解。
每次到永远家,永远的爷爷都会给我和他一人一个煮鸡蛋吃,告诉我们鸡蛋营养最全面,尽管我早已对鸡蛋厌倦,还是会当着爷爷的面和永远一起吃下。
高三那年的一个周末,我们依旧步行走出了校园,人来车往,川流不息,汽车卷起的尘土中夹杂着合欢花那粉色的绒毛。路上永远跟我说他最近总感觉乏力、疲劳,我这才注意到他明显的胖了,整个人胖了两圈,眼睑也仿佛透明的一般,根根毛细血管清晰可见,似乎能滴出水来,手臂上开始出现片状淤青,他目光无神,我还是到他家与他一起学习。爷爷说高三功课重营养必须跟上,坚持每天让他吃两个鸡蛋。
有一天,永远突然跟我说,“你母亲是医生,我想知道红斑狼疮是什么病”,我也一直没在意。
这之后的不久,永远突然消失了,老师那里也打听不出他的下落,一个周末,我去他爷爷家看看他,淡蓝色的街门立在那儿,动也不动,只有一把破旧且油乎乎的铁锁安静的守护着大门。
一个多月过去,永远依然没来。
一天,老师说有事情要宣布。我表情木讷地看着老师,放缓了所有的心跳、表情,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在耳朵上,因为我知道老师要说的事和永远有关。
“下午,永远的爷爷打来电话,说永远不能与我们一起参加高考了,他生了一种叫红斑狼疮的重病……”
周末放学后,我拽上书包,疯了一样跑出教室,朝家里冲,我想第一时间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病。
跑回家,看到妈妈,她的话很难再听下去,我只是知道永远得了一种绝症。
永远没能参加高考,毕业后,我们几个同学去了永远爷爷家,敲开门,家里的陈设依旧简陋,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压抑。我没看到永远,屋里有一个中年男子,本来低垂着头,由于我的到来,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泪顿时止不住的掉出来。
“永远走了,高昂的医疗费我们不得不放弃治疗,这个毕业纪念册是永远留下的,想让同学们写满。”永远的爷爷说时已经哽咽,泪水顺着满脸的沟壑流淌了下来,七十多岁的老人目光似乎有点呆滞,凝视着永远读书的地方。
毕业册上永远几乎给每个同学都留了一句话,每个字都是用笔画一笔一笔拼起来的,完全能想象到,因为手指浮肿握不住笔的他,如何努力地写完这些话。
“多么希望和你一起参加高考,毕业季的时候一起到合欢树下合影……”这是永远留给我的。
那年,永远的爸爸再婚了,后来你出生了,永远就是你未曾见面同父异母的哥哥。
十八岁的你,已经在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蓝天下成长,科学的进步,或许使我们远离了病痛,更不会与希望失之交臂,每个人都在幸福喜悦中迎接高考,无论结局如何,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便是幸福。
你抬头望望窗外操场边,那一株合欢树还在,十八年前,我们属于那里,合欢树下,有一个少年编织着五彩的梦。后来,我们都走了,合欢树下的故事留在我们梦里……当它再次花开的时候,就是你哥哥期盼而错过的高考,当然,现在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