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的晌午,几年都没人来过的李察德破败而脏乱的家里来了一位客人。客人这个称呼是李察德自己的定义。这位“客人”既没有带礼物,也没有客人该有的礼貌,而是不容置疑地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
李财东外号李大胆,顾名思义,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李察德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作为二杆子而出名的李财东,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威慑力都高出他好几个台台,谁是鸡蛋谁是石头,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所以,李财东的命令,他不敢违抗。
李察德接到的任务很简单:写一封信。内容也很简单:只有几十个字。
没错,就是写信而已。但对他而言,这却比登天还难。因为李察德压根儿不识字,更不要说写字了。
李察德百思不得其解,村里那么多能人,咋就选上自己了呢?刚把这想法问出口,李财东便恶狠狠地盯着他,往他面前放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几十个叫做“字”的玩意儿,不由分说地命令他:“叫你写你就写,哪那么多废话!照着往上画就行。”
只是他的要求有些特别,必须戴着手套写,一式二十份,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问任何问题。当然,李财东也承诺给他两百块钱。别说两百,就算二十,李察德也愿意干。两百块钱够李察德生活两三个月了,算是一笔巨款。实际上,就算不给钱,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大概考虑到这任务对于一辈子都没写过字的李察德来说,无疑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所以,安排完任务,告诉他第二天一早来拿,李财东便扬长而去了。临走前又叮嘱他这事一定要保密,否则我要你小子的命。
时间紧,任务重,李察德马上就开始了行动。然而,当要动笔时,却发现家里居然没有一张像样的纸,也没有笔,只有一双干活用的厚手套。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没有笔和纸是很自然的事。然而仅有的手套,应该也不适合写字。
所以,李察德即刻动身,驾驶着自己最昂贵的家当——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农用三轮车前往村里的小卖部采购。没想到,那里除了香烟、啤酒、方便面和卷纸之类的日用品之外,他要的东西一样都没有。
没办法,他马上又驱车前往镇上。在镇上最大的商店里,他买了一叠带有红色格子的稿纸,又买了一枝中性笔,还买了一双薄薄的白手套。这些“作战”工具,花了他十五元钱,虽然有些心疼,但一想到马上要到手的两百块钱,心里马上乐开了花,吹着口哨回家了。
等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点上煤油灯,李察德开始了生平第一次的“文化生涯”。
此时,对李察德来说,这些字也就是一些不代表任何意思的符号,他所进行的工作跟画画没有什么分别。画就画,反正李财东说画上就行,不好看也没关系,只要画得像就能拿钱。
刚开始写的时候,李察德连笔都拿不好,但为了完成任务,也为了拿到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画”。
过程相当煎熬,所以写几张他就数一下,数了好多次,天快亮的时候,终于凑够了二十张。最后的几张,已经很像模像样了。
看着自己的作品,李察德十分得意,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也许天生就是写字的料。如果小时候能有机会上学,也许还能考上大学呢。高兴之余,就又写了几张。
然而,臭名昭著的李察德做梦也没有想到,之后发生的事,让他对曾经写过这些信万分后悔。如果可能,他希望自己永远都没有做过这件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