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旱
县政府办公会从早上八点开到中午十二点半才散，会议林林总总“研究”了十几个议题，农业局长陈坤却只有一个感觉：饿！肚子早都“咕咕叫”。扯了半天，他提出的亟待解决的问题没一点结果：入春以来老天就没下过一滴雨。田地里麦苗已经见旱了。更可怕的是，他问过气象局长老王，下来十天半月就没有阴天。要抗旱呀！抗旱靠农业局一家，门都没有：那些乡镇长大人哪一个不是牛逼哄哄的——忙着落实“老虎”书记、母县长的指示呢。说起“母县长”，陈坤一肚子牢骚。女人本来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咋给我们南山县派了个这样一货色，不懂嘛。南山县是个农业县，县长却对农业一窍不通！
陈坤出了县政府大门，得，先填饱咕咕叫的肚子——拐进巷子，来到“胖嫂面馆”要了一碗油泼面，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正吃着，手机响了。电话是科技局长老李打来的。
“陈大局长，在干嘛？”李局长总是一副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的样子。
“李局呀，才从政府开完会，在面馆吃面呢。”陈坤答到。
“哈哈！大局就是大局，忙呀。”
可不是吗？农业局机关科、室连带下属站、所、公司，百十号人呢，屁事能少吗？科技局连那个病怏怏不太上班的支部书记算上满共也才十个人，事儿也少的可怜。小县城能搞出科技成果？鬼才相信。都是正科级，他陈坤操的可是正县级的心。
“命苦呗。李局，有啥指示！？”陈坤边吃面边打着哈哈。
“哪敢指示陈大局长呀！吃完饭过来，老地方——南山大酒店608，打牌！”
“都有谁呀？”陈坤问道。
“财政局老方，工会老刘。”
陈坤暗自思忖了片刻，是呀，正想求财政局的方局长办事呢。何不乘此机会找“财神爷”联络一下感情。农业机械补贴款趴在财政局账户几个月了，眼下大旱，可是急用呢。
“好啊！吃完饭我就过去。”陈坤爽快地答应了。
打麻将本身就是一种社交活动——陈坤是这样认为的。打打牌、喝喝酒、唱唱歌，然后是：说说工作！特别是财政局的方局长，虽然也是正科级，可牛啊。单位经费给多给少，就他一枝笔。大笔一挥，多拨十万八万的，在农业局可是能起大作用啊！
况且老方就爱这一口。
打了一下午麻将牌，财政局长老方赢的盆满钵满，皆大欢喜。夜幕降临，该吃晚饭了。“便饭”——七荤八素外加两瓶茅台（老方可是只喝茅台哦！）。乘着老方高兴，陈坤开始“工作”了，提出了农业机械补贴款的事情。
“哦！好说，好说！”老方真是只老狐狸，不清不楚地打着哈哈。“你们农机站的汪站长找过我。哦，把她叫来啊！”
农机站长汪霞还兼着农业局副局长呢，40岁出头，高挑个，圆脸，干干练练，从不画妆可透着女人质朴的美。老公去世好几年了，至今单身。陈坤对她的评价是：工作能力强。不光是人长的漂亮，气质好呀——大学生受的教育就是不一样。陈坤知道老方不怀好意，但是为了“工作”，他不好驳老方的面子，拿起手机给汪霞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汪霞就到了。聪明女人就是会办事，使出浑身解数直把老方灌的面红耳赤、两眼发直。得！回不了家了。几个人一起架着老方直接送到宾馆608室。“老狐狸”酒醉心也醉，就在餐厅去客房的路上，搂摸的汪霞满脸通红！
终于把老方安置妥当。一行人走出宾馆，各自散了。
回家。一大早出门，终于可以回家了。
现在再来说说陈坤:一米八的大个，小平头，国字脸，浓眉大眼，黝黑的皮肤透着一股阳刚之气。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就和农业结了缘，分配到镇农机站当农机干部，几年后当上了农机站长，然后是副镇长、镇长，去年调到农业局做局长。工作了二十多年，工作兢兢业业，不论在哪个岗位上，都是认认真真地干好本职工作，连续好多年都是市、县表彰的“先进工作者”。
走在回家的路上，陈坤不禁莫名地感觉到一阵悲哀：自从到了农业局当局长，总感觉自己变了，变的势利、自私甚至有些堕落。可他总能为自己找到理由——不变不行啊！机关工作和基层工作区别太大了。
抬头望望天空，天际边挂着一弯残月，满天的星星眨巴着眼，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陈坤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哇”的一声，把茅台和“七荤八素”吐了个干干净净。
（二）权力
郝丽是年后才到南山县任县长的。之前在市妇联当了好多年副主席。执政南山县政府这几个月，她常常感到力不从心——主要是没有在基层工作过。但她有自己的从政理念：“一把手”只要管好人就行！所以她在县政府处处表现出的都是“女强人”。本来县政府是落实具体事务的，“管人”自然有县委来管。这不，上任没几个月，和县委书记雷大虎就有了微妙的矛盾了。县委书记、县长有了矛盾，可有好戏看喽。
县委书记雷大虎，在南山县干部群众眼里，真的是一只“虎”。前年调到南山县担任县委书记，正是汛期，开完电视电话会要求乡镇党政“一把手”必须坚守岗位，不得擅离职守。当晚就来了个邪的——晚上九点了，叫上秘书、司机，上车就把俩小子的手机没收了（怕俩小子通风报信呢）。然后才说到桥山镇去。车开到桥山镇政府门口，他给镇党委书记打电话问他在哪儿，可怜镇党委书记哪里知道书记大人在镇政府门口。顺口答道在镇政府呢，雷书记说“我在你们桥山镇政府门口，你出来接我”。哈哈！那小子在县城家里正搂着老婆睡觉呢。实在没招，扭扭捏捏好一会儿，只好向县委雷书记坦白吧。就这个事，大会小会挨批评，不是那小子检讨态度认真，差点乌纱帽都丢了。从那以后，“雷老虎”就在南山县叫出了名。
你想想，郝县长能是雷书记的对手吗？但是，坊间有传闻：郝丽之所以能到南山当县长，上面有人呢！市委某领导就是她的“上面”。
今天县委召开常委会。书记、县长、副书记、常务副县长、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等等九个常委端坐在会议室，说一不二的雷书记具中主持。传达市委经济工作会议精神、安排南山县经济工作会议……最后一项：人事。组织部长汇报草案，陈坤拟考察为县政府副县长人选。什么“组织部长”？不就是雷老虎的意思吗？郝县长心里想。只要是雷书记提出来的，我郝丽都要提出不同意见——这样才有存在感嘛！
郝县长端起水杯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发言了：“关于考察农业局陈坤的事，我想发表一点我的看法，陈坤这个同志工作能力强，工作思路清，工作也大胆，这些评价我是同意的。但是，要把他放到政府领导岗位上，我认为还是有些问题。”
其实郝丽对陈坤并没有什么成见，只要是书记提出来的，她非要反对一番。
“关键是全局意识还不够强，把握大局、驾驭全局能力还有待进一步提高，我认为目前还不适合放到政府领导岗位上”。郝丽一通官话说的有板有眼。
……
“大家都发表发表意见。”雷书记好像有些底气不足。
沉默，会场陷入了良久沉默……
还是组织部长会拿捏，适时出来打圆场：“既然郝县长提出了这样的意见，说明我们组织部门没有把工作做实做细，我们再进一步了解方方面面的情况吧。”
“散会！”雷书记瓮声瓮气冒了一句。
不了了之。
郝丽心里却美滋滋的。微妙的权力争斗她微妙地占了上风。
陈坤刚端起饭碗，手机响了。一看是县委组织部部长打来的，赶紧放下饭碗。
“部长您好！”
“不好。”电话那头声音好像不对，陈坤心里一紧。“郝县长才来几个月，你咋把她给得罪了？”
“没有呀！”陈坤懵了。“我和她总共才见过两、三回面，没有啥呀，话都没说上俩句。”
“哎！你最近抓紧时间和她联络联络感情吧。不然你提拔的事情麻烦了。”不等陈坤再应声，部长那头挂了电话。
陈坤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彻底懵了。
老婆把饭碗端了过来：“吃饭吧，一会凉了。”
“吃个屁！”陈坤夺过饭碗，摔在地板上。饭碗摔的粉碎，面条溅的满屋都是。
莫名其妙……
老婆“呜呜”的哭了。
陈坤却不知所措、面无表情地傻傻的站在那儿，许久、许久没有动。
（三）特殊工作
一上班，陈坤就通知农机站长汪霞一同下乡，驱车到几个干旱比较严重的乡镇落实抗旱工作。看到群众已经开始在田间地头用各种办法在灌溉农田了，陈坤心里有了些许安慰。但是，乡镇提出的灌溉机械设备的事，让陈坤着实头痛。财政局那个老狐狸老方，光答应不落实，农机补助款到现在还在财政局账户上。
车快开到县城了，看看表也快到下班时间了，陈坤给财政局方局长打去了电话。
“方局你好！马上下班了，晚上有啥安排没？”
“哦！陈局呀！还不好说呢。你有什么指示呀？”老方就是老方，说话滴水不漏。
“没有安排晚上一起吃个饭呗？”陈坤发出了邀请。
“哦哦，你是说……都有谁呀？”老方回答的模棱两可。
“没别人，我和农机站的汪站长。”陈坤心里明白，打着汪霞的牌子，比他陈坤要管用。
“哈哈！好呀好呀！难得你陈局长请客，我来。在哪儿呢？”
咋样！猴急成猴了。
“老地方，南山大酒店。怎么样？”南山大酒店可是南山县城里最好的一家酒店了。
“好呀！我就过去。”老方比陈坤还急呢！
陈坤和汪霞刚点好菜，老方就到了。三人落座，汪霞灌老方，连连翻着花样敬酒，不一会，老方就两眼发直、舌头僵硬了。陈坤附和着汪霞，不失时机的提出农机补助款的事。
“方局，我和陈局长今天下乡看了好些地块，旱情比较严重呀。”汪霞先扯出话题。
“是呀！群众已经自发开始抗旱了。但是机械设备跟不上。乡镇也都提出这个问题。”陈坤马上接上话题。
“哦哦……好说……好说……”老方舌头有点不听使唤了。“就凭汪站长今天的表现……我马上安排……”
终于有了明确态度了。继续“茅台”伺候……
老方语焉不详了——醉了！得！608。
陈坤和汪霞搀扶着老方去宾馆608的路上。老方竟恬不知耻的提出让汪霞“陪陪”。汪霞强压着一肚子怒火，以身体“不方便”搪塞着老方。
“方局，我有个表妹，大学生，我让她来陪你。”
“噢……好……”老方支支吾吾地应着。
“陈局，那你就陪方局长喝点茶，我去联系我表妹。”说完汪霞就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汪霞领了一个年轻女子进了房间。陈坤扫了一眼，高挑个，披肩发，瓜子脸，柳叶眉，颇有几分姿色。就是有一样：妆画的太浓，浑身飘散着一股低档香水味……
老方一见，心花怒放。陈坤和汪霞知趣的走出了房间。
走进电梯，陈坤问汪霞：“真是你表妹？”
汪霞莞尔一笑：“嘻嘻！歌厅抓急抓的。陈局，可是1000块钱哟，你可要报销的哦！”
哈哈！聪明女人就是会办事，滴水不漏啊！
和汪霞分别后，陈坤走在回家的路上，街边路灯已经熄灭了，圆圆的月亮挂在空中，特别的洁白。月光撒下来，把陈坤的影子抛在街道上，猥琐成一个移动的怪物。看着自己的身影，陈坤却心里美滋滋的，这个汪霞——不简单！
（四）意外恋情
灌溉机械还真发挥了作用。群众的抗旱热情也被调动起来了，田间地头干的热火朝天。绿油油的麦苗欢快地撒着欢，一天一个样。看到这样一副景象，陈坤高兴，汪霞也高兴。汪霞还幽了陈坤一默——“1000块钱花的值吧！”
哈哈。这阵子没有白忙活！
坐在办公桌前处理了一堆文件。陈坤陡然想起：该找“母县长”联络联络了。仔细想想，自己也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当的呀，甚至同僚们“母县长母县长”地叫唤，他陈坤嘴上从来没有说过——虽然心底打心眼地看不起她。哎！“官大一级压死人”，一点不假。
陈坤给政府办公室打去了电话，请主任安排：他要向县长汇报工作。不一会，电话来了：县长召见！
陈坤不敢怠慢，农业局距离县政府也就500来米，他一溜小跑奔到县长办公室门口，理理头发，抻抻衣服，在政府办公室主任的陪同下“咚、咚、咚”敲响了县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
推开门，县长郝丽笑容可掬地端坐在办公桌前。
“郝县长您好！我来向您汇报抗旱工作情况的。”陈坤毕恭毕敬地向县长打着招呼。
“好好！坐下说！”
陈坤坐到县长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屁股只搭了个沙发沿，双腿并排，腰背挺的笔直。
办公室主任给陈坤沏了一杯茶，知趣地退出了门。
“你就是农业局的陈局长？！哈哈！我还搞错了，把你和旅游局的那个谁搞混了”。郝县长打着哈哈开口了。
“旅游局的李力局长。”虽然有点尴尬，陈坤还是接着县长大人的话茬。
“对对！”郝丽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闲话少说，汇报工作。
陈坤将南山县的农田情况、种植分布情况、旱情和组织抗旱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县长做了系统的汇报，郝丽认真地听着，偶尔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嘴里不停地“好好”地应着……
汇报完了。郝县长评价还是蛮高的，“工作很有成效”、“措施得力”、“工作方法很好嘛”……
临出门，县长郝丽起身亲自把陈坤送到办公室门口，并且说了一句“对不起！我真的把你和旅游局的那个谁搞混了”。虽是不经意一说，陈坤却听的心里暖洋洋的——那话语中明显有没说出口的解释的歉意。
出了县政府大门，陈坤轻松了许多，莫名其妙地对县长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好感。心情突然好了。他背着双手，度着八字步，和遇到的熟人打着招呼。看看表，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他想起汪霞前几天说过要他“请客”——庆祝这一阶段抗旱工作。便拿出手机给汪霞打去了电话：“汪站长，下班了干嘛呢？”
“正无聊着呢。”汪霞丈夫去世后，一个人带着孩子过，现在孩子上大学了，她的生活就成了“两点一线”了——家、办公室。办公室、家。
“那就一起吃饭啊！”陈坤发出了邀请。
“哦，又有接待呀！哎，我有点累，不想去了。”汪霞竟推脱了。
“没有接待呀，就我们俩吃饭啊！”
“啊！……那好啊！到哪儿呢？”一听说就他们俩，汪霞态度马上变了。
“你定吧。”
“要不到‘情调小屋’？环境还好，也不容易碰到熟人。”还是女人心细。
“好的。”陈坤知道，那家店离汪霞家不远，店面不大，装修的倒别具一格，要不咋叫“情调小屋”呢。
陈坤给妻子打了个电话“有接待”搪塞过后，打了个出租车来到“情调小屋”，汪霞已经订好包间坐在桌上了。菜都点过了，上菜！四个菜全是陈坤爱吃的。喝点酒呀！一定要喝的，白酒，嗯，也来瓶茅台！两人边吃边喝边聊，不经意间，瓶见底了。看看表，马上23点了。时间过的真快。汪霞喝的脸红扑扑的，平添了几分妩媚，也醉意朦胧了。出了店门，看到汪霞摇摇晃晃的样子，陈坤一把扶住了她。黑夜中，汪霞竟把头靠在了陈坤肩上，好像有了依靠。
送到汪霞进了家门，汪霞突然一把搂住陈坤，炙热的醉唇吻住了陈坤……
太突然了。陈坤竟有点不知所措。迎合着汪霞……汪霞恣意地搂抱着陈坤，挺拔的胸脯一起一伏……
徒然，陈坤一激灵，脑海里闪出了妻子的影子。他和妻子可是大学同学就恋爱的，不能作出对不起妻子的事情呀！
陈坤猛地用力推开汪霞，像做了贼一样一溜烟跑了……
（五）苍蝇拍
出事了！出大事了！
财政局方局长被纪委“双规”了。
陈坤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呀！喝“茅台”的事、1000块钱的事，老方要是抖落出来，你说，麻烦不？陈坤还正在考察提拔的关键时候！
着急上火，却无人倾诉。想和汪霞说说，可从那一晚以后，他和汪霞见面都尴尬，两个月了电话都没打过。
煎熬中的陈坤，实在忍不住，还是给汪霞打去了电话。
老半天，汪霞才接电话：“陈大局长，有何指示！？”汪霞挪榆着。
“哎！说正经事……财政局老方出事了你知道吗？”陈坤急急火火地说道。
“啊！”汪霞也吃了一惊，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情。“什么情况？”
“已经被纪委‘双规’了。估计事情小不了。”陈坤担心呀。“关键是怕他把那点事抖落出来呀！”
“是呀……应该不会吧……”汪霞吞吞吐吐地说。
“我说，下班咱俩见个面吧？”陈坤试探着说。
“好吧。到哪儿呢？”真是“正经事”，汪霞答应了。
陈坤思忖了片刻：“还是到‘情调小屋’行吗？”
……
好一会儿，汪霞才答道：“好吧……”
答应的有点勉强。
下班后，陈坤来到“情调小屋”，点完菜，等了老半天，汪霞才姗姗来迟。
“喝点啥？”陈坤搭讪地问道。
“饮料吧。”汪霞低着头答道。
两人要了一瓶“天地一号”。默默地喝着。
“对不起你呀！”陈坤打破僵局。他想就那晚的事向汪霞解释但是又没说出口。话峰一转，“为了工作，让你跟着担惊受怕。”
“哎！你不是也为了工作担风险吗！要怪就怪老方不自重。”陈坤发现，汪霞说到“自重”时脸刹那间红了。
“是呀。你说老方这人也真是，原来有点毛病也就算了，‘十八’大以后，形势变成啥了，从中央到地方，反腐败抓的多严，他还不收敛收敛。”陈坤很快把话题引导到老方身上。“我是怕老方把那点事抖落出来了。”
“不至于吧。”汪霞回答的也没有底气。
沉默……
出奇的静。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响声。
还是陈坤率先打破僵局：“汪站长，如果老方真说出来了，我们会有事吧？”
“哎……是麻烦，这叫什么事啊。”汪霞嘟囔着。
又是沉默……
实在没话茬了，陈坤说道：“如果老方说了，我们给他来个不认账怎么样？反正只有咱俩知道。”
“能行吗？”汪霞答的很无助。
“没有别的好办法呀。”陈坤说的也很无助。
又是长久的沉默……
“好吧，听你的。”汪霞又嘟囔了一句。
……
时间过的飞快，马上又到23点了。两人都显得很疲惫。
“撤吧！”两人竟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陈坤到吧台买了单，他第一次没有开具发票。
送汪霞到楼下，汪霞幽幽地说了声“再见”，转身没了人影。
陈坤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除了还在担心老方的事把自己牵连了，同时也在检讨着着自己。想到自己大学里的理想和抱负，可是现在咋变得这么世俗。他恨自己，恨自己堕落……
他怕，怕那支苍蝇拍……
（六）媚态
夏天说到就到。
“知--了……知--了……”树上的蝉儿好像永远不知疲倦，撒着欢儿扯着嗓子叫唤。一直把田地的麦子催黄了。
夏收了。
陈坤组织农业系统召开了夏收工作会，干部全部下乡到一线支援夏收了。
汪霞还是办法多。农业机械补助款支持了几个种植大户，她又把这些大户组织起来，成立了“农业机械专业合作社”，这不，夏收中还真发挥出来了大作用。
今年是个丰收年！看到麦田里忙忙碌碌的人们，陈坤心里乐开了花。
老方的事出大了——连贪污带受贿，乖乖！300多万。苍蝇拍拍了一只大老虎。已经移交到检察院了。还好，那1000块钱的事那哥们没抖落。谢天谢地！陈坤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陈坤想起前几天县委组织部长的话，可能又要把他提拔的事提到议事日程了。想到这里，他还是担心郝县长那一关。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向县长大人“汇报汇报”。怎么去啊？陈坤着实伤了脑筋——空着手，不妥。送点“货”，不敢。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把两盒茶叶公司才开发出来、市场售价不菲的茶叶带上——也算是工作成绩嘛！况且：土特产！加之茶叶公司本来就是农业局下属的企业。
政府办公室主任很快回电话了，约见非常顺利。有了上次和郝县长汇报工作的经验，陈坤感觉轻松了不少。郝县长欣然接受了陈坤的茶叶，当场让办公室主任打开，泡了一杯，打开杯子盖行家式的闻了闻热气还没品就“不错不错”地称赞。气氛马上轻松了。听到陈坤汇报说夏粮丰收，产量可能增加二成时，郝县长竟然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走到陈坤面前，伸出了手，陈坤受宠若惊，慌忙站起来双手抓住县长的手。迎合着县长“你辛苦了”的问候急急的回应着“应该的……应该的……”
……
郝县长依旧把陈坤亲自送出到办公室门口。临分手时一句“陈局长，好好干……我可认准你了……再也不会把你和旅游局那个谁搞混了……”听的陈坤心花怒放。
回到办公室，陈坤依然心情亢奋——要有人分享呀！他又想到了汪霞，这几个月通过工作接触，俩人都没有再感觉到不好意思了，是该再进一步缓缓了。何况最近汪霞工作那么辛苦！
“汪站长，在哪里啊？”陈坤打去了电话。
“哦！陈局，才从桥山镇往回赶呢。有何指示？”
“辛苦你了！”陈坤把从郝县长那儿学到的“现买现卖”。
“应该的呀！”汪霞听的也有点受宠若惊。
“晚上我请你吃饭，怎么样？”陈坤发出了邀请。
“好啊！”汪霞答应的非常爽快。“老地方，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陈坤高兴啊！
6点就下班了，陈坤故意在办公室磨蹭到6点半。汪霞打来电话催了，他才出了门。
汪霞已经坐在那儿了。
俩人要了一瓶白酒，边吃边聊着天。他们从大学生活聊到童年，从理想聊到工作……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竟然没有了上下级的生分了。不经意间，酒瓶见了底。看到汪霞微红的脸颊，陈坤猛然感觉到这个平时工作风风火火的女人，竟是那样的妩媚……
依然是陈坤买单，依然是没有要发票。出了门，俩人都没有醉意。
俩人并肩走到汪霞的楼下。
“再见！”几乎异口同声。
分手后，陈坤竟然没有了当局长的样了，连蹦带跳了起来，反正街上也没人了。
陈坤就这样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七）抗洪英雄
中午还是晴空万里，半下午，从西边天际拥过来一团乌云，渐渐的越来越大，不大一会儿功夫，竟然乌云遮满了天。看样子，要下大雨了。
陈坤在办公室度着步，想来想去，还是把电话打到气象局，得到回答“可能有大暴雨”。
陈坤真想骂娘，转着圈可又不知道骂谁。把局办公室主任叫来，口述了一份“抗洪防汛”的通知，安排立即电话通知到各镇农技站、局属各科、室、站、所、公司，犹豫再三，把“可能有大暴雨”中的“可能”划掉了。
马上下班了，办公室电话响着不停——县委办、政府办电话通知，预报今晚有暴雨，各级各部门做好防汛抗洪准备工作。
暴雨说到就到，伴随着“轰隆隆”的电闪雷鸣，只一小会儿，街道就积成了河。陈坤还在办公室忙着往乡镇农技站打电话，政府办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县河水库水位暴涨，为确保万无一失，立即组织沿河居民和群众紧急撤离到安全地带。陈坤立即紧急召集几位副局长、科、股长，分组若干，全员出动，按照既定的防汛预案紧急行动。他自已穿上雨衣、拎起电喇叭，带着办公室四五个人，冲进暴雨中……
前期制订的防汛抗洪应急预案还真起了大作用。虽然有些慌乱，倒也还算顺利，把农业口片区人员、家属连带沿河周边居民全部撤离到农业学校安置停当，陈坤稍稍放下了心。农技管理站也在农业学校院子里，汪霞带着一大帮子干部一直忙活着：人员安抚、名单统计。看到浑身淋得落汤鸡一样的汪霞，陈坤更加坚定了自已的信念：推荐汪霞出任农业局长。他本人嘛，不出意外，荣升副县长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暴雨就是暴雨，来的猛，去的快。不到两小时，雨滴便变小了。终于松了一只气，完成了县委、县政府下达的死任务：坚决不允许出现暴雨致死人事件。农业局系统按预案统计，人、财、物样样不少，皆大欢喜。这边还在善后，却不知从哪儿传来消息：科技局局长老李被洪水冲走了。陈坤大吃一惊：刚才在抗洪现场，明明看到老李也拎着个电嗽叭扯着嗓子叫嚷嘛，咋被大水给冲跑了？
第二天上午，在下游三十多公里的河滩上，终于找到了老李的尸体：已经被洪水蹂躏的不成样子了。事情经过也得以还原：群众在撤离时有一小孩掉到河里，老李扑到水中用力把孩子推到岸边被一众人拉起，却没见了老李的影子：瞬间被洪水吞噬了。
陈坤望着已经不成人样的老李，心中一阵心酸。这个整天嘻嘻哈哈的老兄，在同僚间老是被打趣的科技局长，在关键时刻，特别是人民群众生命受威胁时，竟然那么勇敢，那么伟大！
老李的追悼会上，一股脑拥来了上千名群众，起灵时，本来晴朗的天空，却突然间阴云密布，天公哭了，群众哭了，陈坤也哭了……
（八）目标
没出意外：陈坤升任南山县人民政府副县长。
没出意外：汪霞升任农业局长。
任命文件是县委书记雷大虎带着组织部长来到农业局干部大会上宣布的。散了会，送走县领导，陈坤回到办公室，望着熟悉的办公桌椅，调侃着汪霞：“汪局长，接班吧！”汪霞倒也干净利落：“把你嫁到县政府，是不是还要给你准备点嫁妆啊！”说说笑笑中，俩人也完成了工作交接。时间也不经熬，又到下班点了。
“要不，我请你吃个饭？！”汪霞发出了邀请。“在一起共事这么长时间，我还没有请过你呢。”
想着明天就要到县政府点卯，陈坤爽快地答应了：“好呀，是该你掏一回腰包了。”
“情调小屋！”俩人几乎同时说出了那个地方。
俩人一前一后来到目的地。
轻车熟路。汪霞执意铺张了一回：六个菜。当然都是陈坤喜欢的。一瓶酒。当然是茅台。
俩人都感到很轻松。应该轻松呀！俩人都升官了呀。
边吃边喝边聊。自自然然地聊到大学的生活，聊到年青时的理想……
“我们奋斗了这么多年，理想是什么呢？”陈坤突然猛不叮冒了一句。
汪霞竞一时无语。
良久，陈坤像是自言自语道：“这一阵子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老李，科技局老李。你说，如果当时是我在老李那个位置，我会毫不犹豫地跳到河里救那个孩子吗？”
“我想……也会吧。”汪霞悠悠地说。
“也许……不会……”陈坤低着头回应着。
沉默。
又过了许久，陈坤说：“我没有老李那个勇气……”
……
时间飞逝，酒瓶又见底了。俩人也都有了些许醉意。
说是汪霞请客就是汪霞请客。结完帐，老板把发票塞给汪霞，汪霞一直把发票篡在手里。俩人一起出了门。
街道上静悄悄地，月亮在半空中时隐时现，稀稀疏疏的星星拼命忽闪着眼，像是使劲望着人间万物，想看清点什么似的。
俩人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汪霞楼下。
“再见！”俩人异口同声道。
猛然，汪霞一把抱住陈坤，“让我靠会儿，我……太累了……”
陈坤没有拒绝，伸手揽住汪霞的腰，任由汪霞把头靠在他宽实的肩上。是啊！这个瘦弱的女人，工作中的强人，在生活中却显的这么弱小。
好一会儿，汪霞抬起头，在陈坤耳边轻轻地说道：“我们都向老李学学，再要出现那种情况，我们都有勇气跳下去救人！”
陈坤没吱声，点了点头。点的斩钉截铁。
俩人同时松开了对方。
“工作顺利！”俩人又异口同声道。
汪霞一转身走了，同时将“情调小屋”老板塞给她的那张发票撕的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