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一般生在七八十年代的女孩子们,童年时大多都有着许多必须完成的烦琐家务,如果在那些家务劳动里一定要数出几样有些乐子,又做得心情愉快的来,那必然是少不了打猪草的。
而打猪草最好的季节,当是在人间最美的四月天。
四月的乡间,冰雪早已消融,田间松软的泥土上立着错落开放的各色小野花,油菜也结束了解冻后疯长的势头,硬是以一株株嫩得出水的小身杆子将四月的乡间田地攻占成了自己的天下,于是,入眼的是金灿灿亮茫茫的一片黄,入耳的是嗡嗡嗡的蜜蜂儿采蜜忙,钻进鼻子里的除了菜花香还是菜花香。
油菜花开得真是又霸气又野性啊!难怪村里的老人们常说:伢子们菜花开时田间少去跑啊,菜花开了疯子多呢,小心遇见了吓着。
菜花开了为什么疯子多呢?却并没有人告诉我们。老人们的话我们也不甚在意。许多时候,大人的恐吓对于孩子们来说,不过是又增添了一些或挑战或偷偷摸摸去做的乐趣罢了。
与我一起打猪草的小伙伴通常有固定的三四人,我们相仿的年龄,有许多总也说不完的叽叽喳喳的话。所居小队的范围不大,好朋友不过是左邻右舍叫一叫,喊声“打猪草去啦”就能各自提个小竹篮,拿把小镰刀,出了门,朝乡间田里奔去,一路欢歌。
彼时,在我们的眼中,比那满眼的油菜花儿长势更喜人的就是田梗地间蓬勃而起的绿油油的猪草了。还有那些并不大怕人,刚刚从冬天走来,小心翼翼地游弋在田梗上的一些小水蛇,它们是春天的稀客,而我们又成了它们的稀客,互相害怕,互相好奇,又互相观望着。然后用尖叫声、笑声告别,小水蛇游得真是轻灵,游在松软的铺满绿油油青草的田梗上,像一幅画,穿过几十年的岁月长河,依然鲜活如昨。
从琐碎的家务活中解脱出来的小小少女们,在四月的田间打猪草的美好时光,也算是贫瘠岁月给童年的一大恩赐吧。
猪是最不挑嘴儿的了,所以打猪草并不是难事。田间各种野草野菜尽是猪草,它们使着劲儿地长,那些铺满田间梗上的绿,路边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新绿的小草、野菜,轻轻松松就能装满篮,镰刀倒常常成了摆设。当然,也有玩到忘了正事的时候,待到要回家时,想到空篮子少不得要挨大人的骂,于是各自大黄叶子、野蒿子头的一通胡捋塞满竹篮,踩着饭点往家里赶。野蒿子头猪是吃的,但不大爱。大黄叶子猪似乎并没有吃。后来在我扁桃体发炎没消停时,母亲找人寻的方子就有用大黄根煎水喝的,真是难喝得要命,怪不得猪都不吃!可见,猪也并不是如世人皆言般的憨笨可欺啊。
有次课上不知讲到哪篇课文,和学生说起了旧时旧事,说到那时的猪是放养的,自由得很,可以满村子地跑。台下几十双小眼眼便齐刷刷地瞪圆了,还有张开的小嘴巴。继而又说到,那时周末放学,是要和小伙伴约了一起去打猪草、捡猪屎的。“打猪草?”灿漫些的孩子便一脸神往。爱逗些的孩子立即拿起双手掌心手背地瞧着“哦,天啦,捡猪屎!”一脸的不可思议,随即反应快些的,马上哄笑起来“肯定是有工具的啦!”,笑声里下课铃声响起。
是的,随着社会的发展,如今即使乡间人养的猪,也是剩菜剩饭猪饲料的养着,再也没有人去田间打猪草了。而城里,见到活猪身影都是稀罕事,何况打猪草之类的事。打猪草,怕是要久远的停留在历史的长河中,停留在人们的记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