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华是公交车售票员,已经七年了。
七年是什么概念呢,不是说七年之痒吗,七年就可以让人获得一个新生了。可是建华还是跟往常一样,除了老了一点。公交车上也没有都是故事,也只有生活。
售票员每天的生活不都是一样嘛,早班晚班,早的话六点多到,晚的话下午十一点多到,打着小呵欠跟着师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跌跌撞撞开始卖票。
这公交车师傅也是分为几种类型的,一种和和气气,规规矩矩的上班;一种大喇叭暴脾气,有点什么事情都能骂上半个小时的;一种是那种三天两头想偷懒就偷懒,想逃票就逃票,吊儿郎当的。
建华运气好,碰上一个龟速的温和师傅,就是乘客不管咋样,都不带个响声的。这不,除了偶尔换车,一跟这个车就是七年。
每次上车的时候,师傅固定都会拎一个大壶的铁观音,泡的那种浓茶,咳的一声往窗户外面吐了口痰,搓搓手开始转车盘。看到建华上车也会调笑两句,“小花子,今天吃饭了没,可别饿着……”然后呵呵的笑。
不过这种笑现在已经不好见了,前段时间师傅的老婆生了个重病,好是好了,几乎不能做事情了。孩子还在读书,这不就要上大学了,师傅的脑袋也越来越光亮了,都是白茬。看到建华和乘客虽然说都是笑笑,但一有空就开始发呆,开车这种死工资,师傅又不是会闹的个性,拿的那些钱也只够维持生活。想想建华也不打扰师傅的沉思了。
公交车不就是师傅、乘客、车和售票员嘛,铁打的车流水的乘客。车有车的脾气,乘客呢有乘客的传奇。
建华这辆车就是普通的公交车,全身黄色,小短粗。建华刚来的时候,小短粗还是小年轻,初来乍到,建华是它第一个售票员。你知道的,对于跟你一起长大的人,总是容易多很多额外的情感,比如,感觉小短粗就是自己的小短粗。小短粗刚来的时候,崭新崭新的,建华每次出车后都跟师傅一起把它清理干净,才停回车。后来久了,物件都老了,刚开始的生怕脏一点的心态也没有了,也就随着他来了,为此小短粗没有少闹脾气。最牛气的一次,在半路上直接歇火,荒郊野岭的叫人来拖都折腾了半夜,更别说乘客被接走时候的骂骂咧咧。
建华还记得那个晚上,师傅和他蹲在路旁,看着小短粗苦笑不得,破口大骂到最后握手言和,祈求他下次坏在始发站的搞笑情景。还好,他现在已经不怎么闹脾气了。
车和师傅,售票员都是这样的主,乘客自然也自然也各自的传奇。这么多年了,流水的乘客中建华也就记得那么一二传奇。
印象深刻的是刚开始的时候,上来个超级哭货,全程两个多小时,从开始哭到结束,骂也不是哄也不是,乘客各种投诉骂都不为所动,小朋友家里人还特别牛气哄哄的说,我也没办法你们就体谅下小孩吧,下车的时候还骂了一耳建华,据说要去投诉建华处置不当,惹的小朋友哭了一路。建华那时候就想,这种乘客以后就得哄下去!
还有一次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婆婆上车,头发白又少,背后还驼着很重的行李,黑黑的脏脏的,从口袋哆哆嗦嗦的掏出十个一毛钱的硬币,小心翼翼的放进建华手上,小心翼翼地问建华,这样够了嘛?我就这么多钱了,行李要收钱嘛?眼睛是混浊的泪光,也不敢坐在位置上,拍拍屁股坐到了地上,说“我不占位置,一个够了吧?”建华想起家里的老母,第一次把钱还给他,说老人家不收费。吓得老人说“要的要的,是老人不能坐嘛?太重我拿不回去,我下次不坐了,这次让我坐吧”几乎是祈求的语气,看来之前是被赶下去过。只有这次,建华送她到站,帮她把东西放到站口,看她一步步往前挪,骂了一句这个操蛋的世界
……
后来日复一日,生活还在继续,其他事情可能因为日子模糊了记忆,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建华将要告别这辆车了,未来的生活偶尔会回想从前,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