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个奇妙的夜晚,那个夜晚注定要载入史册。就在那个万籁俱寂的晚上,一件离奇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敢保证,在我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人发生过类似的事。以至于整个事情发生之后,我还处于惊愕之中。
事情还得从上周五说起,那天我高高兴兴地下班,哼着小曲,去饭店买了汉堡和炸鸡,准备饱餐一顿。事实上,每到周五我就格外兴奋,想到不用上班,我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像打了兴奋剂一般。
吃完美味,洗过热水澡,躺在床上那一刻,我简直幸福的要死。拿起手机,我开始了一天中最精彩的旅程。我要在互联网上到处游荡,要品评天下大事,要见几个朝思暮想的人。
我有自己的朋友圈,不瞒你说,我微信里有上千个好友,都是可以倾吐心事的那种。这些人对于我的生活来说是不可或缺的,真难想象没有他们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据我所知,我周围的人,很少有人能像我这般拥有如此多的好友。前几天同事洛基在炫耀他好友超过五百时,我在旁边差点笑出声。才那么几个好友有什么好炫耀的,我可是有差不多两千个啊。傻瓜,两千个,能听懂吗?我当时真想趴在他耳朵上大喊。不过我为人向来低调,类似这样的事情我是断然不会在人前公开的。
正当我躺在床上沾沾自喜之际,事情发生了。有人趁我聚精会神之时摸到床边。不对,不是人,是幽灵。因为他没发出任何响动,完全在我毫无察觉之下摸到我身边。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至今想来我仍心有余悸。他脸黑如炭,一双眼睛闪着亮光,嘴角不自然地左右咧开,若不是我屋里开着灯,我是断然不会发现他的。
他手里拿着枪,枪口黑洞洞的,甚是吓人。我不能确认他拿的是真家伙还是高仿的,所以只能乖乖举起手,不敢有任何想法。
他举着枪,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也就是在此刻,我确定他是人,不是幽灵。我们就以这样奇怪的方式沉默着,良久之后,他才斩钉截铁地说道:“朋友圈给我。”
“朋友圈?”我一头雾水。
“对,朋友圈。”
“我······什么是朋友圈,我没有啊。”
“别他妈骗我。”他有点不耐烦,晃动着手枪。
“别,冷静,冷静,让我好好想想。”我埋头苦思,数秒之后,灵感之光才打通我的任督二脉。“我只有微信朋友圈,但你拿不走啊。”
“对对,就是那个微信朋友圈。给我。”他上前一步,枪几乎顶到我的脑门。
“好好,我给你,别激动。”我伸手捡起手机,递给他。
“在手机里,打开微信就能看到。”
他接过手机,低头用手划拉几下,若有所思般点点头。此刻,我真想一脚踢飞他手中的枪,不过他壮硕的体型却让我不敢轻举妄动。我想,这家伙就算没有枪也肯定完爆我。
他把枪收进口袋,略微向我点点头说:“朋友圈我拿走了,别想着拿回来。我就生活在你周围,你家、你单位和你常去的地方我了如指掌。千万别做傻事,我随时都能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弄死你。懂了吗?”
“懂了。”我点头如捣蒜,哪还有半点反抗的念想。
等我再抬起头,发现那人已经消失了。没错,就是消失,简直如鬼魅,来无影去无踪。我壮胆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
“难道就这么走了?不为钱财?”无数疑问在我心里翻腾。
二
黑面人的种种诡异行径让我心惊胆战,后半夜,我根本无心睡眠,开着灯坐了一夜。第二天,我才感觉睡魔渐渐袭来,闭上眼之前,我再次确认自己锁好了门窗。这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我伸手摸索枕边,许久后才想起来手机不在了。
重新弄到一部手机后,我没敢登录微信,我怕留下痕迹,被那诡异的黑脸幽灵知道了可不得了,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去天堂报到。
那个晚上,我坐在床上发呆。是啊,没了我那两千好友,没了我那包罗万象的朋友圈,没了我那风情万种的女网友,这漫漫长夜让我如何消磨呢。我打开新闻客户端,看了几篇新闻,顿觉索然无味。
我就那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天,时间虽短,但在我心中却比两年还要漫长。我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好友啊,就这样平白无故被劫了去,让我怎能不心痛。
周一上班,迷惘而痛苦的情绪仍然主宰着我,做任何事,我都提不起精神。甚至连吃饭时,我都经常把汤倒在裤子上。当同事洛基再次炫耀他好友已经六百时,我他妈竟然有一种吃了死耗子的感觉,我感觉洛基比我幸福太多了。
同事李乐发现了我的异常。他说:“喂,兄弟,看你这两天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有心事。”
我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告诉你一件伤心事,我朋友圈被抢了。”
李乐满脸疑惑,那模样就像他爹未经允许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他沉思良久,而后忍不住抿起嘴,笑着说:“你什么时候会讲笑话啦。”
“这不是笑话,是真事。”
“别逗了,好吗?”
李乐笑着走了,连给我进一步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那贼拿走你手机就是为了抢了你的朋友圈?”赵丽丽的嘴变成好看的O型,让我忍不住想上前亲她一口。“这么说,那贼是个电脑程序喽。”赵丽丽满是同情地看着我,转身继续工作去了。
我真恨不得上去抱住她,告诉她,“丽丽,你如果能真诚点,认真点,我真的可能会娶你的。”但没用,赵丽丽就是那副尊荣,任凭沧海桑田变幻也还是无法改变。
整个公司,没人相信我的话,就算我把手机拿出来也没用。他们盯着我的手机冷哼道:“登录一下试试看。”
“我不敢登,那人会杀了我。”
“那就报警吧,警察会帮你。”不知哪个傻瓜是这样说的。我真想揍他一拳,连他们都不信我,警察会信我?若是报了警,我很担心自己晚上会不会睡在疯人院里。
三
既然没人信我,我就姑且把这事放在一边。为了消磨时光,我把早已落满灰尘的书和音乐光盘都翻了出来,别说,晚上一个人听听歌、看看书还真是挺惬意的呢。
朋友圈丢失一个月后,我竟然意外地爱上了我的新生活。我看完了所有的旧书,听尽了每一张光盘。我开始买新书,找新歌。我发现在迷恋朋友圈这段日子里,我错过了许多许多很美的书籍和音乐,错过了许多部时而让人热血沸腾,时而让人泪眼婆娑的电影。
我时常想,若不是朋友圈被抢,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生活原来还有这样美好的一面。
一个半月后,正当我坐在床上读书、欣赏音乐的时候,黑脸人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他穿着和上次同样的衣服,身材依然壮硕,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目光中满是疲惫,眼睛四周的皮肤也比周围更黑。我实在想不到,在这么黑的脸上居然也会留下黑眼圈。
他把手机扔给我说:“朋友圈给你,谢谢。”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疑惑地问道:“你不用了?”
“用完了,或者说体验完了。”
“我不需要了。送给你了。”
他很惊讶,不过旋即露出无比恐惧的表情。
“不,不,还给你,我不要。”
我拿起手机,走过去,想塞到他怀里。事实上,经过这一个多月,我发现了更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朋友圈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了。
看我走来,他很害怕,双手摇摆着说:“不,别给我,求你了,好吗?”说完他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不会知道我这一个多月都经历了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
黑面人伤心地站起来,坐在我房间的椅子里,背靠着椅背,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本来我只是想体验一下人类的朋友圈而已。因为我听说,朋友圈很美好。但亲身体验之后,我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把你的好友分了类,卖东西的五百多人,喜欢炫耀的四百多人,自我欣赏的神经病二百人,猎艳或者寻找嫖客的五百人,推广产品的一百人,剩下的是从来没出现过的僵尸号。”
“前两周,我在朋友圈里买了增白产品,结果只用了两天,我的脸皮就掉了两层,现在用手摸摸还在隐隐作痛。”
“第三周,不断有人给我推送各种消息,让我点赞,让我给他们娃娃投票。那一周,我简直寝食难安,没睡过一天好觉。”
“第四周,我想去放松一下,就约了一个妹子。没想到掉进他们的圈套,不仅被勒索了几万块还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
“第五周,不断有神经病缠着我说怀了我的孩子,让我给她汇款,还威胁我说警察要来抓我。”
“第六周,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就来到你这儿。现在我才深切感受到你们生为人类的痛苦。”
“难道你不是人?”我问道。
“不是。我来自外星。”
说完,他便朝墙壁走去。完全消失前,他的话飘进我的耳朵:“我的超能力是穿墙。”
我笑着摩挲下巴自语道,我的超能力是魔术。我已经在他说话间,把手机塞到他衣服兜里,说实话。朋友圈放在他那儿比放在我自己这里更让我感到心安,尤其是听了他的话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