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哐当！”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因为争吵，互相推搡，愤怒到极点的男人似乎并未察觉到摔倒在地上的她。是的，此时的男人已经被酒精麻醉，仅存的一点意识支配着他跌跌撞撞地扶着一面墙来回摇晃。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哪，内心莫名的焦灼让他的怨气吞吐而出。

    “你以为我想每天这么辛苦工作？我累死累活的早出晚归是为了谁？呃......你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男人歇斯底里地叫着。

    “我也没要求你必须怎么样。不管你其他如何，我爱的只是你这个人。我也更不会因为你穷而有一丝丝嫌弃过那你的念头......”地上的她面露难色，略带哭腔。

    “哼，穷？嫌弃？”听到这两个扎眼的词，男人的情绪似乎更加激动，没等女人说完，一把接过话茬来。“我知道，你父母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我穷，买不起他们提出的房车，给不了你想要的一切。什么狗屁属相相冲不配，说的好听，实际还不是看不上我宋梦阳！”

    “不，梦阳，不是这样的。不管别人怎样，我对你都是真心的。你要......”不知怎地，只觉一阵晕眩，天旋地转，她渐渐看不清眼前的这个男人，但还想苦苦地拼命做最后的挣扎。“梦阳，别走，别......”

              二

    “雨涵，雨涵，醒醒雨涵？”黑暗中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轻轻地走去，渐渐靠近，靠近......微翘的睫毛抖动着，一双深邃而迷茫的眼睛缓缓张开，映入眼帘的则是四周雪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一阵阵扑来，伴随而至的还有一股阴冷的风，无端的恐惧侵蚀着她。

    “雨涵，你终于醒了！”床边的宋梦阳低着头，充满血丝的眼呆呆地望着她。这个可怜的男人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未合眼，而此时他却困意全无，也许是因为雨涵的突然醒来，也许是因为酒精早已不起作用，也许......

    “梦阳，这是哪？我们怎么会在这？”此时的林雨涵因昏睡了整整一夜，头疼欲裂的她已经记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在医院，昨晚你.......我们吵架，然......然后你突然晕过去了。你现在感觉有没有好点？”他还是低着头。

    “哦，感觉睡了很长时间，头有点晕。”她似懂非懂地应着，像是记起了一切。“梦阳，你还在生气吗？昨晚......我知道你每天很累，有很多工作，很多应酬等着去忙，我也能体会到你每天这样很辛苦。我知道，这我都知道。虽然我们的日子现在过的是紧巴一点，但我并没有嫌弃过你。我愿意等你，给你足够的时间，我也相信凭你的努力，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真的，你相信我！”说着说着，林雨涵竟有点失控，一把抓起身边梦阳的手，眼里满是泪水的望着她。

    “嗯，我相信你。”宋梦阳一把搂过已经泣不成声的雨涵。泪水无声地滑落，他感觉自己的心在被无数刺刀割剐着，甚至有种错觉，他快要窒息而死了。因为接下来的事，他不知如何向雨涵开口。

    负责接诊的医生告诉他，雨涵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个消息对宋梦阳来说可是晴天霹雳。与其说他没准备好，毋宁说他是还未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一切。梦阳爱雨涵，爱到骨子里，所以他也很清楚的告诉自己：现在的你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正如她父母所说的那样，他宋梦阳现在什么也不是！这对于自尊心极强的他可谓是重重一击！是啊，在这个看似光荣体面的一线城市打拼了整整三年，没房没车，租了一间八十多平的房子，工作稍微一变动，他甚至有可能连自己都养不活。然而就是这么个穷小子，身边总有个叫林雨涵的女人对他不曾离弃，视他如珍宝，违背父母的意愿，陪他一起来到这陌生的城市闯事业。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中，他对她的照顾总是小心翼翼，体贴入微。愈是这样，宋梦阳感到对这个女人的亏欠愈多，愈是想弥补，纵使他对她的父母百般不满。

    生活的路总是曲曲折折，只能咬紧牙关艰难行进。一直上进努力工作的梦阳却总是做不了上天的宠儿，占不尽一切美意。每每抓不住往上升迁的机会，一次次的失败让他渐渐失去耐心，他太渴望成功了！焦躁与不安充斥着他身上的每个细胞，日复一日漫无目的地与各种无关要紧但又必须去应付的人打交道，他厌倦，他憎恶，但又无可奈何，不是吗？不知不觉中，醉酒晚归的他开始把这种情绪带到了那个八十平的出租屋里，同时他把自己对生活，工作的不满与怨恨迁怒于雨涵的父母身上，不，是那个可怜的女人身上。

  宋梦阳清楚地知道自己之前到底在干了些什么混事，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在他酒醒之后。也许真的只有在神经麻痹的情况下，他才会把内心的真实想法与痛苦宣泄出来。这点，林雨涵明白。也正因为理解这个男人的伤处，所以对于他情绪的释放，她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她着实不想再施加任何压力给他，而这一切也都缘于，她也非常爱他。

    此刻，对宋梦阳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选择。从昨晚医生告诉他这个事后，他一夜未睡，内心在不停地苦苦纠缠与煎熬着。天明时分，宋梦阳终于毅然决然地做了最后一个决定，现在他要向雨涵坦白并寄希望于她能理解并给予支持。

    “雨涵，我......我要告诉你个事。”擦掉脸上的泪痕，宋梦阳松开雨涵，依旧头也不抬地低声说道。

    “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就是昨晚医生和我说，说.......”梦阳支支吾吾半天也未道出那最重要的一句。

    “到底说什么了？你倒是说呀！”面对他有点迟钝的反应，林雨涵感到一丝丝不安，语气中也略带了几分焦躁，瞪大了双眼，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他说你怀孕了！嗯，好像已经有三个月了，雨涵！”

    话语一出，林雨涵只觉一股暖流涌到她的全身，包括皮肤的每个毛孔中，每滴血液里。她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痴痴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睛里满是温柔，陶醉之中竟忍不住笑出声来。和宋梦阳不同，此刻她林雨涵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事让她现在觉得奇妙而又满足了！

    “雨涵，雨涵？”看着雨涵忘乎所已的神情，宋梦阳忍不住打断开了口，“雨......涵,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很难，所以，我.......我希望你打......打掉这个孩子！”

    林雨涵一下瘫软在病床上，面对着四周雪白的墙壁，就好像被困在了冰冷而又无法挣脱的牢笼。一阵天旋地转，林雨涵的心像是从天堂一下掉到地狱，顷刻间就要死掉一样。窗外的风掠过灰暗的树叶，滑过她冰冷的肌肤，她觉得自己开始失去心跳......

              三

    如果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那么他一定是听从了命运的安排，才能某天在世界的尽头和她相遇。

    他和她相遇了，在街角的一个拐弯路口。

    他变化很大。少了三年前的稚气，一身黑色的西装显的他更加沉稳老练。整齐的头发下是一张干净瘦削的脸庞，依旧透着棱角分明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高挺的鼻，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藏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在外打拼的这段沧桑岁月似乎很怜悯这个男人，身上并未留下明显地时间印痕。而他，也终于凭借努力获得想要的一切。

    相比之下，她却不变许多，但依旧光彩照人。不见了那头如墨散落在上衣的长发，取而代之的则是让人觉之清爽干练的齐肩短发；依旧是高挑秀雅的身体，红色的衬衣外是一件方格的蕾丝小礼服；白皙的手指上还戴了一个没有任何修饰的银戒。一切的打扮都还是那样精致，让人感觉不出半点多余和累赘。然而，此时的宋梦阳注意力却全都在雨涵身边的那个男人和他怀中所抱的孩子身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相遇，林雨涵面容平静，心里却揪心的难受。

    他永远不会知道，三年前，当她心灰意冷地独自一人去医院准备做引产，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在麻醉剂被注射体内的一刹那，她突然撕心裂肺地朝着围站在床边的手术医生们哀哭道：“求求你们留下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所有的伤都隐藏在心底的最深处，再也不想去触碰......

    “老公，咱们回家吧！”她突然低下头挽起身边的男人，转身便离去了。只留他在风中满眼噙泪地呆望着离去的背影，久久缓不过神来。

    人受的苦很多，但在这些苦痛过后，剩下的就是疲倦和错乱的协奏了。

    “妹，看不见他了！”

    她抬起头，泪水轻轻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