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杭州野生动物园三只豹子出逃的消息，豹子下落被媒体报道得折腾来折腾去，真相扑朔迷离，颇为生气。
无论如何，豹子出逃必然为杭野一罪，至于有没有让未经专业训练的搜救犬去找豹子，甚至咬了豹子，尚不得而知，但愿别坐实这第二桩罪。
这次事件让我想起了自己也曾去过这家动物园的事，应该是初中春游。
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我一直记得杭野的猛兽区有观光车，当年蓓带了自己做的寿司，我们几个就在那辆车上一人一个吃得可起劲，初中生做出了好吃的寿司实在是件让人难忘的事。
也有些不好的画面一直在我脑海中，最近去了南京的红山动物园又如洪水般唤醒。
所谓不好，就是我印象中的那些动物都围着人类行为打转，甚至讨好人类动机明显，不知道后面这些年是否有改善。
我还记得，观光车进入的地方，有骆驼会凑过来，人可以买树叶喂骆驼；
许多猛兽的生活区相较游客，是个“坑”，游人看动物，是居高临下地俯视，很容易投喂；
比如路过熊区的时候，熊会起立，张着嘴看着人；
貌似记得还可以买鸡喂狼，我们那辆观光车路过狼区的时候，一开始无人下车买鸡，工作人员便丢了一只鸡扑楞着下去，狼一扑，车上人都叫好，记忆中还有一个游客也跟着买了只鸡；
……
有个名叫庞博的中国脱口秀演员，曾有一次在比赛里讲动物园，模仿被丢进狼区的鸡，表情真实且惟妙惟肖，初听到时我就想起了春游时的经历，一度怀疑庞博也曾仔细游览过杭野来着。
我没完整看过那期节目，也不知道庞博的票数排名如何，但那期的段子是庞博在我心中封神的一期，从此每当有人问起我喜欢看哪个中国演员的脱口秀（如果硬要说stand-up comedy翻译成中文叫脱口秀的话），我总是毫不犹豫地说出庞博，尽管我觉得呼兰的深度输出更稳定，张博洋的灵感（比如996·ICU、红烧肉松花蛋双皮奶）更鬼才，思文说姥姥喝咖啡的故事曾唯一一次以脱口秀形式戳中我泪点，但再没有哪个人的段子让我像庞博那期那样想刻在墓碑上。
庞博在那期里说，他去逛动物园，看到的动物完全不是他小时候看《动物世界》《人与自然》那些节目里的样子。在那些节目里，猴子们自由自由地在树上荡来荡去，荡来荡去，直到突然被老鹰抓走吃掉。
“完美的一生。”庞博这样形容那些动物自由的样子，“特别理想的人生轨迹，就是快乐、快乐、快乐、咔、死掉。”
听完就想刻在墓碑上！“她快乐了一生！没有痛苦！咔就死了！”墓碑上要能这么写该有多飒！羡慕死隔壁床的。
庞博的观察堪称仔细。但我在去年读了花落成蚀的《逛动物园是件正经事》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那些动物园里的动物普遍懒散的原因何在，这是个关乎动物福利的深刻问题。动物之所以表现出百无聊赖地静止，是因为他们无事可做，没有伙伴，没有东西供他们玩耍，想冲凉却没有水，打个滚都只有光秃秃的水泥地，好多动物在这种环境里会焦虑到产生刻板行为，比如来回走，来回走。
《正经事》这本书让我理解了丰容的重要性，也让我学会了怎么观察丰容，书里大肆吹了一番红山动物园，于是我和程序员五一就去了一趟。那趟旅行的本意是机票太贵，所以想选个高铁可及的地方，程序员没去过南京，于是选了南京，但选定南京后，我们第一个定下的目的地就是红山动物园，到最后，最满意的也正是这里。
红山动物园并不是一个“野生”动物园，动物还是关在不同区域中，很多动物所占区域都不大，但游客真的能从中感受到工作人员的用心。
比如在我们最早进入的鸟类区，不同鸟类被隔在一间一间的玻璃房里，丰容却因鸟而异，暂不说灌木乔木层次饱满分明，就冲东南亚的鸟的笼底铺着湿润的泥土，来自西北的鸟类则生活在干燥沙地里，都值得落泪。
连程序员都说，怎么能在鸟笼里放这么多不同的植物，我们是来欣赏动物，还是欣赏植物？后来发现，红山的园长沈志军本是个植物学家，竟觉得有些okay, that makes so much sense的意味。
沈志军上过“一席”，讲红山的改造，理念与《正经事》一书完全呼应。比如其中提到大象馆，原先就是冰冷坚硬的水泥地（现在国内还有好多城市动物园如此），在改造之后，那里有了遮荫系统、冲淋系统，户外运动场改成了沙地，还多了一个小水池。
庞博在那期节目里曾讽刺人类社会的996说，动物园关门太早，应该让动物们两班倒，白天关门后，让夜行动物出来上班，“我觉得我们做这个工作是吧，要想到客户的前面去，用户没有需求，你就主动创造需求。我们动物不努力，人类能意识到自己半夜想逛动物园吗？”
这句话也可以以非吐槽的形式桥接一下，普通游客哪知道自己应该能看见动物多少行为呢？如果我们去动物园，看到就是水泥地上，大象垂头丧气来回走动，也不会感到不满意；但如果，因为多了许多设施，我们看到大象打滚、喷水、庇荫，岂不是大象也快乐、人类也能受到更好的科普教育？
“动物园不努力，人类能意识到自己其实能看到这么丰富的动物行为吗？”
不过，一旦接受应该让动物回归自然行为的动物园初衷，再看一些动物的生活环境，我也难免生出些和花落成蚀一样痛苦愤怒的情绪，好吃好喝就算对动物好了吗？如果四周都是冰冷的水泥，连一个玩伴也没有，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就连前两天看到“猪坚强”在博物馆里奄奄一息的照片，都为“猪坚强”感到委屈，冰冷的水泥地、孤独的猪生，它若有思考，知道自己在汶川地震后面对的是这样的余生，会不会生出些后悔呢？
当然对我来说，红山最好的馆还是亚洲灵长区。绳子、树杈、木头立柱交错，一路走过去，那些长臂猿时常就是在天上“荡来荡去，荡来荡去”，引得游客们惊叫连连。这种惊叫并不来自于人走过去，熊站起来求投喂，也不来自于丢了一只鸡给狼吃，多好。
狐獴打洞，环尾狐猴住在搭有房子的小岛上，可自由进出的麻雀与凶狠的犀鸟同处一室……小小一间动物园处处充满了真诚和智慧，鹤鸵能在这繁衍自然也不足为奇。
连禁止投喂的标识都因馆而异，有时是提醒猛兽凶猛，有时又和游客讲道理，比如告诉你小鸟吃了人类投喂的食物，如果沾了塑料可能会消化不良，人类的高油脂高热量食品会让动物长胖，甚至让动物染上人畜共患病。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坑”式场馆，人类投喂的欲望本就会降低，加上一些双层防网之类的物理硬件隔离，投喂发生的概率自然大大大大降低——而这些都不会影响动物生活。
送我《正经事》一书的乐乐也是个动物爱好者，尤其喜欢鹦鹉，我给他发小葵花（葵花鹦鹉）照片的时候，他先是尖叫：
“南京红山！！”
然后立即问我：动物状态都很好吗？
“超级好！飞来飞去，荡来荡去！”
“开心啊，住得比人好，这样的动物才好看嘛”
“哈哈哈哈大爷要睡着了。”他说。
“完全不顾外面这么多游客。”
我们都是会为动物的快乐而快乐的人:)
当然也有不满意之处，首当其冲就是去红山那天人太多，多到很多地方直接被扔满了垃圾，还有父母抱着看起来已经十来岁的孩子在丛林里尿尿，叹为观止。
实话说，红山走一遭，我连对中国生育率断崖的焦虑都下降了一半。
宠物园也很无厘头，基本算是个收费区，为了哄小孩开心，可以买胡萝卜喂兔子喂羊驼之类的，不过我估计也是因为游客暴多，兔子都吃撑了，笼区里满地的胡萝卜。
更可怜的是鱼，两个小池子，一个能钓，一个能捞。待钓的小池子旁边竖满了杆子，我怀疑水下全是鱼钩，鱼要想平安活一天，得像特工避红外线一样小心游走；待捞的小池子同样围满孩子，以不同节奏疯狂伸手，小网兜一下到水里鱼必然四处逃窜，对鱼来说，简直是不断冲刺的一天，五一过完要是还能活着怕都要累瘦了。
我那天还在和程序员YY，若是闭园之后，这些鱼开始如《玩具总动员》一样交流，会不会有的鱼得了焦虑症抑PTSD之类的；有的鱼躺平，成了只管享受下班时光管他明天战局怎样的“老油条”；有的鱼热血不减，紧张激动地期待明天开园；还有的鱼没准在集结反抗人类的势力，或是策划一场大逃亡……
迪斯尼要不要考虑收了这个本子？
若有机会，还想趁人少，再去一次红山动物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