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一个诊所看到的情形。
一座二层的老式瓦房,土胚墙白灰泥,屋子狭窄院落宽阔,西墙边搭了一个棚子,一棵杏树枝叶繁茂。院中有两只猫,大的是一只白猫,正向屋中跑去,尾巴翘起,斜竖着指向正后方,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性,仿佛在堤防着其它物种的入侵,发绿的眼睛,据说在夜间会发出异乎寻常的亮光,会让为非作歹的小老鼠抱头鼠窜。一只小老虎般的小猫看上去煞是可爱,应该是处在幼年吧!在棚子的砖堆上转来走去,有着失魂落魄般的失意,“喵”“喵”声此起彼伏,白猫花猫交相回应,使这个小小的空间显得生机盎然生机勃勃。
在堂屋的白墙上,有一块宣传用的黑板,其间,有儿童写的,文笔略显稚嫩,透着童真童趣;有成人写的,笔力遒劲,功力不同一般。书写同样的内容:“一叶渔船两小童,收篙停棹坐船中。怪生无雨都张伞,不是遮头是使风。”这是宋朝诗人杨万里写的一首充满童真趣味之诗,孩子的机灵跃然其中。“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另一首杨诗紧缀其下,表达着诗人的意趣,渲染点缀着院落文化。
张医生还没有到来,等待看病的人散落在屋子里里外外,说着闲话打着招呼,张医生的儿子,也是医生的,以看皮肤病为主的,拿着一叠药房纸,密密匝匝的写满了文字,细细看去,却不是生地熟地之类,赫然是一首首古诗词,笔迹和屋墙上的杨诗相吻合,问来果然是他所写。只说是玩的,自己也没有打麻将喝酒吸烟的爱好,背之写之聊以打发时光,让我不由的心生敬畏。说话的当口,他又写起了李清照的《声声慢》,写的甚是流畅,撰写无比优美,“雁过也,正伤心……”略一停顿的当下,我提示:“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他抬起头,眼中流露惊喜的意思,口中说着:“你也爱好这个!”,我说略知宋词,张医生也如有逢知音之感。马上他又改正为“却是旧时相识”,我心那个惭愧呀!脸马上就红了。“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
张医生适时出现,八十八岁的高龄,骑车穿越城区,走上三里地,应该是一个奇迹。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却并不忙着开始看病,而是里里外外找他的“小朋友”,“毛毛,毛毛”的叫着,不明就里的人自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最后明白他是在找小花猫、大白猫,大白猫是老伙伴,张医生原是独宠它一个,随着小花猫的来临,后来者居上,它享受了大白猫原有的待遇,用张医生的话说叫小花猫争了大白猫的“行”。这不,张医生把小花猫放进他的衣服里,小花猫便开始兴风作浪,在他的身上滚来滚去如履平地,馋的大白猫在一旁“喵”“喵”的一声声叫唤着,张医生眉开眼笑心情舒畅,等待看病的人也是快乐无比,发出爽朗的笑声。
七十七岁的老太太头发白白的,听力不佳,说的用力,听的也非常用力,张医生一边把脉一边调侃,当听说老伴在她三十八岁的时候就狠心“西行”之后,张医生笑眯眯的说到:“给你找个老伴吧!,下次来的时候就给你找上!”说的一本正经,令听者不由不信,那可爱的表情又迎来一阵哈哈的笑声。
一位九十四岁的老太太头晕头疼,在儿子的陪伴下,光临了诊所,屈指算来是今天的“第一寿星”,耳聪目明,显出鹤发童颜之态,连张医生都推崇备至,“老姐姐,你还要比我大六岁呢!”,乐的老太太直打哈哈。又是一样的表情如此的话语,张医生把儿童靠近“老姐姐”的耳朵:“听人说,“那边”的日子非常好,你去过吗?”老太太似懂非懂的应答着,张医生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日子好到什么程度:去了那边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满屋皆是笑声,振彻屋宇,有几个还擦拭着幸福的泪花。直立在桌案上的大白猫和徜徉在张医生背上的小花猫不失时机的“喵”“喵”着,为这欢乐在谱曲填词。
又一位七十多岁的妇人,脸色极差,如干枯的榆树皮,想来病情较重,还是问哪里人,谈熟人唠家常,共同语言多了起来,连妇人母亲一辈人都清晰的从记忆的长河中拉了回来,名字都说的一清二楚,谁是老大,谁是老二,如数家珍,在场者自是嘘唏不已。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这样一位老人,在杏林已走过了六七十个春秋,阅人无数,看遍世事,始终以一种达观的心态参会人生,以一种调侃的态度来知会自己的病人。心态决定命运,态度决定前程,老先生无意于命运前程,却在嬉笑调侃间,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一条利己利人的长寿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