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02年写的一篇旧文。现在是2019年1月15日。我是2000年读的研究生,18年过去了,好久没去学校做调查,不知道现在的研究生教育如何了。今日重读此文,感受颇深,再发于此,以供反思。
我的读研感受
――磨灭人生激情的过程
清华大学的李希光教授在一是次访谈中讲过,好的教育应该能够保留和激发学生的激情。而我的读研感受恰恰相反,那是一个磨灭激情的过程。
2000年初的那次入学面试,就给了我这样一个预示:我以总分355排名第五的成绩理当入围当年计划内研究生,可是结果却以计划外的名额录取,计划外与计划内的区别是要交学费三万元。我据理力争,但是学校给了这样的答复,笔试成绩与面试成绩各占一定比例,我的面试使我跑出了计划内。这个答复相当令人疑惑,并且我也没有看到自己一再要求一见的最后总排名。直到某大学考研黑箱操作名单上了网,我们恍然大悟。我猜自己是被黑箱操作了。
那么,我的面试表现究竟如何呢?面试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当面回答老师专家组提出的问题,一部分是笔答一道题。并分析一篇文章。笔答时,我在半小时这内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整篇,并且将自己的笔借给了旁边的同学,我自己拿的是一支旧笔芯,自己深信工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本领,而且这助人为乐行为定将保佑我顺利过五关斩六将。那位同学后来与我成了同门师姐弟。面试的另一部分,抽签答题,我抽到的是“互联网这一新兴媒介对传统媒体的挑战与威协”。这一题目我自有看法,认为在2000年,互联网还构不成对传统媒体的挑战与威协,顶多是由传统媒体并存。我的根据有一:最根本的原因是在中国,农业人口占80%,而剩下20%的人口也并非家家拥有电脑,因此上网的人数很有限;二,没有宠大的人口支持,它怎么去战胜拥有电视、报纸、广播等传统媒体的受众?
就传统媒体来讲,农村广大地区,电视已经普及,而报纸阅读率相对很低,但广播却也深入各家各户,互联网显而易见无法匹敌。
其二,互联网在当时还无法取得广大人民的信任。网上新闻没有权威性,这也是其无法与传统媒体相提并论的地方。
于是,在六位老师组成的面试专家组面前,我便如实这般地侃侃而谈,当时一位老教授对此给予反驳,要我拿出数据依据来。而在我看来,眼见的事实是常识性的判断,不需要繁复的调查。我们根据常识可以判断的东西不一定要拿出多少数字根据才能说明问题。尤其在这个问题上,我相信自己的实践经验,传统媒体离威协还远着呢。况且是在中国!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每个学生都要做一翻自我介绍,我的经历与其他学生相比,有点特殊,我毕业后首先去了深圳一家公司工作,这后被派到香港工作,之后又转北京、上海,返回北京后改行,离开外贸行业,先做自由翻译,后进入杂志社,而该杂志社是个地球村,编辑人员中外合成,我在工作中与外国记者、编辑每日打交道,也了解了不少西方新闻媒介的工作方式与他们的工作态度与方法,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种开放、独立、直率的判断标准与做事态度,并且十分注重创造性的培养。我十分刻苦,不到两年的这段媒介经验,它使我增强了自信,明白了才华与自信与努力是最主要的。而从业经验与专业履历并不重要。就在这个杂志社,我从一名research信息搜导员,在短短半年中,成为中文版主编,并兼着英文版信息编辑,每周做一次采访,编辑两个栏目,每篇采访文章都要独具特色,无论是角度、文字上,都不能雷同,这对我来说是个挑战,然而我居然胜任了。与此同时,杂志社增添了设备,准备扩版,再好好大干一翻。我是眼见这本杂志从四、五个人到六、七个人,到二十多个人,由18页到24页,到后来的双语版,它满可以大展鸿图。没成想却由于主编的一时得意忘形,制造了一篇多余的问题文章,放在网上,结果杂志社被查封,设备没收,工作人员作鸟兽散,即使后来欲再整旗鼓,已是再而衰,三而竭,从此偃旗息鼓,主创人员或呜锣收兵,或另起炉灶。这是题外话了。
我将此翻经历如实道来,自信自己有了这翻工作经验,加之对新闻理论研究的满腔热情和信念必定会得到举室共鸣,然而,结果却不期然。
当我拿到入学通知书,见到上边用钢笔书写的一行字“录取为计划外研究生”,我的头大了一圈。问题出在哪儿?
面试后,我听到一位面试老师(我读本科时认识)说:“平时挺谦虚的,怎么面试时显得那么狂妄。”这位老师也告诉我,有的老师则认为你,既然
你已经那么行了,还来读这个研究生干什么?
这翻话当然是人家好心告诉我的,然而我听了以后感到震惊。一个晚辈在前辈面前展示自己的经历,使用了自信但并没夸张的语言,这有什么不对呢?
难道必定要毕恭毕敬连说几遍:我才学浅薄,我什么都不懂,希望各位老师多多指教。如此这般,才能表明我是来求学的吗?
你们身为老师,总是教育学生要有博大的胸怀,你们有博大的胸怀吗?为什么我见不到呢?这算一瓢冷水, 泼到我的头上。
而后入学了,我发现自己的确是个另类。我的经历与见解时常是个另类。就拿英文课来讲吧,对于研究生程度的人来说(当然,这样说并不准确,但毕竟我们已经光荣地进入这一行列,无论怎样,应该对得起它),英语的学习竟然仍旧如同高中时一样,教师请学生们每人阅读一段,并就里边的单词进行讲解,尽管我们也有所谓的演讲课,但在我认为,那无非是另一种形式的照本宣科。我可以免修吗?不能。尽管老师的教材我早读过。更令人惊奇的是英文这一门课,几乎不去上课,几乎张口连日常用语都讲不出来的同学会得到90多分,而我这个几乎是课堂上唯一能够与外教顺利沟通的人才才得了80分左右。我感到啼笑皆非了。这是那门子的考试。
然而,这样的英文学习已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并且将一直这样教下去,学下去。研究生们还要为六级甚至四级考试而奔波。看吧,树林中、草坪旁、教室里,有多少埋头于英文单词的劳动大军。
入学两年多来,除了自己阅读原著以外,几乎没有什么长进,练口练笔,使我日感英文水平尚不如在那个英文杂志社中的长进大。
这也罢了,而我的媒介经验,与所谓的交流媒体从业人员的经验也大相径庭,与之相比,我的独特的媒介经验教给我的开放坦率、客观、准确等等到了这里都要暂时搁置一边,至于个性的发挥,更加不要提了。
做为研究生,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象个研究生呢?
我感觉不到研究生与本科生有什么不同。而且从操作能力上来讲,还稍逊一筹。研究生的课程没什么新鲜的,极少三、五人一起讨论某一专题的机会,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是一行三十几人甚至上百人集中在一大课堂里,听教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有的教师的课听起来还算有趣,然而多数教师的教学是一个照本宣科,学生记笔记的过程,一堂课下来,大脑不用运转,手却又酸又抖,想见这笔记的繁重程度。然而,我们要抄这笔记做什么?不如教师多印数十份,我们掏腰包各自买一份回去阅读好了。可是这样一来,课堂上他做什么呢?课堂上他不这样填充时间,如何打发?让研究生们读书之后再提问,不是累坏了自己吗?况且他还要到别处讲课,拿更高的讲课费呢这叫墙里开花墙外香。我们的课堂是练操场,真刀实战时就是函授班或大专培训班了。
难怪有同学上课时会比较不礼貌与尊敬的态度喊:“大声点,念慢点,听不清。”在反感其不礼貌之外,我们这些交了钱一拿同样学位的人禁不住要和她一起这样喊了,甚至将已驱逐出课堂与讲堂才后快。所谓你先不仁,我才不义。
这种课让人昏昏欲睡,可是类似的课却还要点名,并根据这来扣分数,而不是最后就问题的研究成果来定分数,还有因循守旧的做文章。做理论的态度与方法。
愚以为,凡事要以客观实际出发,从事实中引证出理论来,事实第一,事实与创造不值一提。
凡写文章,必要引经据典,按照固有的格式论调来写,不能有什么创新与创意,非约定俗成的则当作次品。
我不知道这样下去,这个世界还有没有进步,没有创造如何有进步呢?然而创造是研究了几十年理论、对实践工作不了解的师长们所不熟悉的,不熟悉的事物有碍他们权威的发挥,展示不了他们多年积累的学术水平。因此,要说、要谈的,最好是他们的理论研究范围之内。
而你想研究一些新现象,比如说,一些时髦时尚的东西,最好别作此想,它们很可能被扼杀在萌芽之中。
愚以为这实在是在打杀积极性,这对于自由的学术探讨风气的养成一点没有好处。当然,权威们一切说了算的地方,哪里需要学术上的自由探讨,探讨的气氛与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自由探讨了。
于是乎,在这种无聊、压抑的氛围中,我也学会了说“郁闷”,怎么会郁闷呢?这所院校曲径通幽、芳草萋萋,绿树掩映,实在是处赏心悦目的好地方,多少人都想留下来在此工作。多少人慕名而来到此学习,并藉此一举成名,成为名主持、主播、名人,而后荣归故里。我在想,万一某年某月我也不幸成名,是否将从此不再对它的研究生教育不满,从此三缄其口,不再大放厥词,难讲啊!
而我现在面临的是,即将毕业,我的杂志研究领域,却一直得不到认可,满腔的激情本来想好好制作出一篇优秀的、富有新意和创造性的论文来,却在开题时就得到全盘否定。我想研究直投杂志,然而此领域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了(你们不熟悉,我就不能研究吗?你们若熟悉,我还研究什么?)。我转而又研究女性杂志。我在想无论怎样,我只研究自己感兴趣、并且是能说出自己独道见解的领域,让我去逢迎什么,让我去抄书,恐怕我办不到!
我又想到别人的一些论文题目和提纲来,难道在理论水平上,我真地较之差一大截?然而我一看,就知道那些不是真正的创作,而是数个大师们的杰作攒到一起就成了自己的了。
再说了,要求研究生论文要写的象大师的作品一样深奥,这本身有没有问题呢?试问有多少位教师的论文与书之类的大作完全是出自自己的大脑?别比记忆力和抄写编辑能力了,要比这个,我还真不比谁差。要比,咱们就比原创,比实践出真知。
读一千本书,明一千个人的思维和理论,难道我就不能做第一千零一人,有自己的思维和理论吗?我以为带研究生的教育家们应该开扩心胸,广结思路,海纳百川,应该允许创造,接受不同学问,应该教活,而不应该教死。
也许,研究生导师们做为引路人而不是终极裁判会更好一些。
这就是我读研究生的感受。当然,我只有一身,只能在此一家大学读研究生,没有机会分身两处,体会一下与之不同的开明而理想的研究生教育,或许那种教育果然有,在清华?在北大?在上海?在广州?我没亲历也不敢妄言了。行笔至此,多多冒犯,不当之处,还请列位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