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这座城市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十几分钟的工夫,天空已被白茫茫的烟雾笼罩,黑云压城,如同寒冬时节的傍晚。我坐在座位上,听大滴大滴的雨点重重敲击玻璃窗,看楼下路上的行人落荒而逃,不禁想起多年前那场令人惶惶的大雨,和那时陪在我身边的人们。
那时我刚上大学不久,一个周末,在同城另一所大学读书的苏苏约我一起去逛街。无论是出于女孩子的天性还是对大城市的好奇心,我当然都不会拒绝,于是兴冲冲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去了中街。
七八年前的时候,各种App还都没有横空出世,手机里也没有天气预报软件,出门从来都不看天气,何况夏天的天气反复无常,出门的时候艳阳天,返程时就大雨瓢泼了。
哗哗的雨声伴一阵阵清脆的雷声,愈演愈烈,越发有让人招架不住之势。下了足足一个小时,却依然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正当我盘算着下车后的行程时,车突然停了下来,听说前面高架桥下地势低洼,积水过多,已经无法通行。
一颗心开始有些忐忑,雷电交加的大雨天,车突然被堵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马路上根本连个人影也没有。只看到成串的雨滴像是怒吼一样的噼里啪啦朝车窗袭来,不肯间断,远处的闪电与雷声交相辉映。
我在车上等了一个小时,前方的状况没有丝毫缓解。我开始紧张起来,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在这辆被困在雨中的公交车上与所有人素不相识,那种孤零零的感觉,让我恐慌不已。而唯一庆幸的是手机还有电,在我最惶恐的时候收到了简宁的短信,问我在哪里,我像是迷失荒岛,突然看到营救队伍一样,和他说了当下的情形,然后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随后他打来电话来安慰我。
简宁从军训时就对我有好感,但因为我是个有些过分的外貌控,所以对他一直避而远之,甚至有些厌烦。而这一个短信,却让我内心萌生了丝丝感动和些许温情。
我在公交车上,足足站了三个小时,从天亮等到天黑。我假设过很多种情形,如果一晚上都过不去,我是不是可以在附近找个旅馆住下,可是拉开钱包,却没有找到身份证。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随身携带身份证的习惯,但从那以后,这个习惯如影随形。
我又冷又饿又恐慌。
期间很多同行的人,三三两两地下车,在雨中淌过一段及膝的水路,互相拉扯爬上车道两旁的土丘,钻过高架桥再顺着土丘摸爬滚打地蹭下去。可我只穿了条还未及膝的连衣裙,脚下踩着一双高跟鞋,无论如何也是过不去呀。我只能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焦灼难耐,并惶恐不安着。
为了保持手机电量充沛,简宁一直在和我保持短信联系,缓解我的恐慌。
终于,在等了三个半小时,天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公交车启动了发动机,司机尝试着向前挪动,最深处的水已经漠过了半个车身,整车人都捏着一把汗。还好,我们终于顺利地通过了。
下车之后我居然看到宁,正站在公交站处等我。然后默默陪我走过了从公交站到学校宿舍,那段长长的夜路。
后来的简宁,一直待我很好,是青春爱恋里所有能给予的好,小心翼翼,又笨拙无比。可是很遗憾,我尝试过喜欢上他,却最终未能如愿,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我对他,始终有一种源自心底的感激,那些年,他实实在在地为我做过很多事,无论我做什么,都在背后默默地支持我,不求回报。整个大学时代,他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毕业晚宴那天,他过来找我喝酒,酒过三巡,带着微醺的醉意拉我拍了很多张合影,说了很多珍重的话语。
第二天,我们各自道别,奔赴未知的前程。他发来一条微信:i like u but just like u 。
他去了遥远的南方城市,偶尔还会有些QQ或微信上的联系,聊聊工作,聊聊心情。
慢慢地,随着时间渐渐的流逝,也终于开始杳无音信。
直到大学同学的婚礼上相遇,得知他已不再孑然一身。他给我们看了那个女孩的照片,乖巧可爱,也很漂亮,我心中为他高兴,也略有伤感,那个曾经执念我的男孩儿,也终于有了了需要呵护的女孩儿。
前两天,在微博见到了一段话:
I like u but just like u
它的翻译:
纵然万劫不复,纵然相思入骨,我也待你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很荣幸,也曾有人,愿意这样待我。
而那个害我差点回不去学校,跟我一起厮混了整个高中时代的苏苏,后来随男友去了北方的一座小城,安稳地过起了相夫教子的日子。
从前,我们穿同样的衣服,梳同样的马尾,化同样的妆,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是好闺密。我们曾经说过要做彼此的伴娘,要做彼此孩子的干妈,要一起开一家充满情调的咖啡厅。那时候,我们都喜欢周杰伦,却穷得连张最后排的门票都买不起,当时我们挤在一个被窝里边听磁带边说,等将来咱俩有钱了,一定一起去听一场周杰伦的演唱会。后来我们终于有钱了,却忘了当年的约定。
大四外出实习期间的某一天,我看到苏苏发了一条状态欠佳的朋友圈,突然想起她。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彼此的消息了,地具体多久没联系,上一次联系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景,已经完全记不清了。我们都沉浸在各自的爱情中,却忽略了陪伴彼此多年的挚友。
后来我们又分别经历失恋、毕业、找工作、换工作,彼此的联系虽未间断,却也寥寥无几。去年秋天,她结婚了,新郎高大英俊,为人谦和。我看到舞台中央那个被新郎款款牵起手的苏苏,已经很难将她和当年那个每天和我厮混在一起的黄毛丫头联系在一起了。
当我们慢慢长大后,会发现身边的很多人开始逐一地淡出我们的视线,与我们渐行渐远。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所有的感情,最后都抵不过时间的白驹过隙,无论爱情,还是友情。我们最终都会褪去年少的狂热与执着,卸下年少时的任性与洒脱,摒弃年少时的飞扬跋扈与非你不可,平淡安稳地融入成年以后的生活,接受现实,也学会领略成人世界里的孤独,然后在自己的生活里冷暖自知、熠熠生辉,也平淡如水。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世界这么大,原来时间这么会离散人心,而我,也终于失去了你们,在这拥挤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