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酒楼等人

　　翌日一早，李乐洗漱过后，连早饭也不曾用，就带着双儿去了醉仙楼。

　　这一来，醉仙楼乃是京城里一等一的酒楼，她许久不曾在醉仙楼用过餐了，这次正好借着机会来试试醉仙楼最新的菜式；这二来嘛，今日便是李麟渊进京的日子，李乐一想到这件事，就坐不住，一门心思想着早些出来等候。

　　莫说李乐，双儿内心也很是期待。

　　昨儿个晚上，确切的消息就传到镇国侯府里的，今日白日里，大老爷就会回来。

　　李乐定了醉仙楼的二楼的一个包间，点了一些小点，与双儿一同用着。

　　二人吃饭都是心不在焉的，李乐的余光不时会瞟到窗外去，双儿就不一样了，她全然不遮掩，吃一口就望着窗外，还时常念叨着：“大老爷怎么还没进城门啊！”

　　“哪有那么快，傻丫头，你也不看看现在才是什么时辰。”李乐哭笑不得，明明她才是李麟渊的女儿，怎么双儿比她还着急？

　　双儿听了李乐的话，很是着急：“我们都出来这么久了，怎么才过去这么点时间？”

　　“好了好了，你别着急，好好吃东西。”彼时李乐已经吃了个八成饱，她将面前的碟子推开，往窗边坐了一点。

　　低头眺望窗下的街道。

　　这条街道，是李麟渊进宫的必经之路，她在这儿守着，定不会错过李麟渊。

　　着急，也急不来人。双儿纠结了一会，便也不去管窗外是什么情况了，吃起小点来。等她吃完，李乐又给她添了一杯茶。

　　双儿又是感激又是惶恐：“怎么能让小姐给奴婢倒茶，这该是奴婢来做的事情！”

　　“只这一次。”李乐浅浅一笑，继续喝着自己的茶。

　　主仆二人谈话间，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双儿似有所觉，大跨步扑到了窗边往外探头，她激动的拍着窗户：“小姐，是大老爷，大老爷进城门了！你快来看。”

　　李乐也往窗边探看，果真瞧见李麟渊骑在马上，向着这边缓缓而来。

　　李麟渊一身戎装，比起四年前皮肤更加黝黑了，但是人也看着更加结实可靠了。看着他与老百姓们打招呼，拿鲜活的模样，李乐不由得想起前世李麟渊惨死的模样。

　　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为人子女的，看见自己父母受苦，哪有不心疼的理？

　　李乐炙热的目光引起了李麟渊的注意，他身为将军，本身就对别人的目光感知很是敏锐，再加之李乐目光中所蕴含的那种热切和悲恸，更是叫李麟渊忽视不得。

　　他循着目光看见了李乐，不由得激动起来。

　　瞧瞧他看见了什么？

　　他最爱的女儿李乐就走在对侧酒楼二楼的包间里，此时正注视着他！李麟渊本就是个宠爱女儿的主，多年未见李乐，不由得激动的挥了挥手，目光之中满是溺爱。

　　若不是要先进宫述职，李麟渊怕是连酒楼的门都不愿意走，直接三两步飞上二楼，和李乐好好聊聊这些年分别她经历了些什么。

　　李乐也发现李麟渊在对她招手，于是她破涕为笑，笑得如同一个满足的孩子一般，她也同李麟渊挥手。

　　父女俩四年未见后的第一次交流，便是简单的挥手，虽说连只言片语都没有说出口，可两人心中都被欢喜填的满满的。

　　尤其是李麟渊，发现李乐回应自己以后，更加激动，挥舞手臂的力道更大。

　　李麟渊身边的副将见此，无奈的看看周围同样激动，并且误以为李麟渊是在和他们挥手的百姓们，重咳两下吸引李麟渊的注意力，道：“将军，您可要注意形象。”说着，又看看周围的百姓们，示意百姓们可都在看着呢。

　　真是麻烦。李麟渊掻了掻后脑勺，对着李乐歉意一笑，而后收敛了自己的行为，整个人显得稳重起来。

　　只是他不时还是会瞥向李乐，那眼神要说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李乐见此，更是哭笑不得。

　　她父亲宠爱她，对她来说亦师亦友。就像现在，没能和她好好交流，李麟渊会主动的将自己的委屈表达出来， 让她知道。

　　比起京城里的其他人家，李乐与李麟渊之间的父女之情要纯粹得多，也深得多。至少，李乐从未在京城见到还有哪对父女是像自己和李麟渊这样的。

　　一条街道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注视着李麟渊带着军队走远，李乐对双儿道：“走吧，回府。”她是为了李麟渊而来的，现在李麟渊离去了，她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这儿了。

　　醉仙楼的菜品不错，可却没能让李乐心动。

　　她前世吃过太多好东西了，天底下最好的吃食，都曾经如同流水一般送到她的案几上。而今再回头看醉仙楼这些，也不过尔尔。

　　双儿看了看桌面上剩下的那些小点，问道：“小姐，要不要打包带回去？”

　　“你若是想要，那就打包带回去。”李乐自己不想吃，不代表双儿不想，她本就意动，得了李乐的首肯，直接就行动了起来，找酒楼小二要了油纸，包了好几袋子。

　　回去的途中，双儿还同李乐说：“今儿个侯府里有好事发生，我把点心拿回去分给院子里的新人，大家一同喜庆喜庆。”

　　“你想得很周到，有进步了。”李乐没想到双儿打包还是为了庆祝李麟渊回京城，不免为她的用心感到动容，就连笑容也柔和了几分。

　　回到侯府中，李乐发现老夫人今日居然没有在慈云院念经，而是被锦姑扶着坐在前厅主座里。不止是老夫人，王氏和李莞也在。

　　老夫人一瞧见李乐回来，喜上眉梢，那张皱巴巴的老脸就像是开出花来了一样，竟有些老来的风雅儒贵：“你父亲他回来了吗？”

　　李乐一早出门的事情，老夫人是知道的。

　　她要去迎接李麟渊的事情，老夫人也是知道的。

　　若不是她都一把老骨头了，老夫人也想去城门前迎一迎，看看自己那多年外出的大儿子而今是个什么样子。

第八十七章 父女相见

　　李乐摇了摇头，缓声道：“父亲要先进宫述职，晌午时应当就可以归家了。”

　　闻言，老夫人先是失落，又听得李乐继续道：“我方才见过父亲，他气色很好，越发的悍勇可靠了，想来这几年在边境，也是过得不错的。”

　　“边境哪有不错的。”老夫人呵斥，眼角却有些泪湿了。她知道李乐说这些话，是为了宽慰自己。很快又想到李乐说李麟渊气色好，身体壮实，便又露了笑颜。

　　“李乐是个孝顺的孙女。”她含笑看着李乐说道，而后又吩咐锦姑：“你快点去后厨吩咐着，准备一桌大老爷喜欢吃的菜，还有酒，边境哪儿有好酒，我记得院子里不是有埋了几年的丹青秀？去取出来，给大老爷备着，他最喜欢喝酒。”

　　“今日是个喜庆日子，我也喝几杯，你们若是喜欢，也陪老身我喝几杯。”老夫人说到后头，中气十足。可见李麟渊回来，对她精神多有振奋。

　　本来老夫人的身体，是不该沾酒水的。可是众人见她如此高兴，又是几年来第一遭自己提出要喝酒，便谁也没有劝着。

　　王氏瞧着老夫人这兴师动众的模样，心中很是嫉妒。

　　同样是老夫人的儿子，怎么李麟渊比李麟奇的待遇好那么多？老夫人对她相公李麟奇，可没有对李麟渊好！

　　这老婆子，心肝都长偏了，李麟渊整日里在外头跑，哪有她们二房好，天天在她跟前伺候着。真是多年的孝心都白费了！

　　李莞倒是没有王氏想得多，她此时还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只想到李麟渊回来了，有了他给李乐做靠山，怕是以后敬王殿下眼中再也看不见她了。

　　谁叫李乐是大将军的女儿，而她父亲却是个游手好闲的闲汉？

　　想到这儿，李莞又从楚景想到了父亲李麟奇，不禁有些埋怨，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大伯李麟渊功成名就，而李麟奇却只会吃喝玩乐？

　　而且李麟奇几乎不怎么着家，总是在花街酒楼里醉生梦死，对儿女之间的关怀也很少。因此，李莞心中对李麟奇是怨多于敬爱的。

　　要是李麟奇争气，自己何至于在李乐面前低声下气？

　　在座的几个人，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众人面上都带着笑，可到底有多少个为了李麟渊归来高兴的人，那就无从得知了。

　　倏的，老夫人好似想起了什么，她面上笑容更甚，隐隐有些欣慰感：“昨日我收到了麟靖写的信件，他下个月十二便会回京任职，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算是真正的团圆了。”她多年来的夙愿，总算是要实现了。

　　李乐笑着附和：“这是件好事。”

　　而王氏听闻后，表情却越发的扭曲难看，笑容也显得很勉强。

　　为的不是其他，就是这三房的地位之分。

　　在李家，老大李麟渊是将军，也这是镇国侯府的主人，二房注定低大房一头。先前老三李麟靖在外任职，远离京城，自然没法和二房相互比较，王氏自认二房处在权利的中心，对三房有种隐隐的轻蔑。

　　可李麟靖居然要回京任职了！

　　那意味着什么？李麟靖在外任职的时候，便是五品官员，这次回京恐怕只会升不会降，到时候三房归位，整个镇国侯府，就只有他们二房一家，无官无职，当家的李麟奇还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主！

　　到时候，在大房和三房的衬托下，二房必定要被比到地底下去。她们的颜面，岂不是要时常扫地？

　　越想，王氏越发心梗，难以释怀。

　　李乐一看王氏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对面这样可以打击到王氏的机会，李乐又怎么会放过？于是她笑容越发的灿烂，接二连三的提及令王氏如鲠在喉的三房：“三叔回来以后，我们全家人便可聚在一起，到时候坐在一起吃饭，别提多有热闹了。”

　　李麟渊会和李麟靖谈及朝廷要事，而李麟奇呢？他只能在一边干巴巴的听着，笑着。

“ 我也许多年没有见到三妹妹李慧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出落成什么模样了，她自小便生得可爱风雅，而今恐怕更甚从前。”李乐故意配合老夫人，陪她回想曾经的和睦岁月。

　　老夫人被李乐哄得红光满面，越发的高兴。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气都还没有喘匀呢，断断续续的通报：“老夫人，二夫人，大小姐二小姐……”

　　“别请安了，快说说，什么事情那么着急？”老夫人喝断小厮，期盼的看着他。

　　小厮点点头，道：“侯爷回来了，刚刚已经进了侯府大门，正往这边来呢。”

　　老夫人一听，松了一口气，眼睛又有些湿润。

　　李乐则是小厮话一说完，便顾不得其他，大步冲了出去。她迎面撞上李麟渊，面上生了笑靥，眼睛却有些酸涩。

　　“父亲。”李乐柔柔的唤李麟渊一声，听得李麟渊应和后，内心汹涌的思念与懊悔决了堤，她奔入李麟渊的怀中，眼泪跟金豆子似的，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李麟渊接住李乐，低头看她柔顺服帖的乌发，大手摸了一把，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爹当年离开的时候，你才到爹腰这儿，怎么一下子就长成大姑娘了。”李麟渊是个性情中人，想到自己错失了女儿成长最为关键的几年，也忍不住悲从中来，抹起了泪。

　　这个铁血汉子，在战场上被敌人砍了一十三刀都不曾哼一声，而今见了女儿，反倒泪流不止。

　　父女两个，抱着彼此哭了个痛痛快快。

　　被锦姑搀扶着出来的老夫人见到这幅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父女俩，和四年前还是一个样子。”老夫人高声说道。没变，一切都没变。

　　李麟渊这时也看到了老夫人，他年迈的母亲的身影已经佝偻，可为了看清他的模样，努力的挺直了身躯，将浑浊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想要好好看看他。

　　他眼睛又是一酸。

　　第八十八章 非我良人

　　女儿年幼，母亲年迈，自己去离家那么多年。

　　轻轻拍了拍李乐的肩膀，李麟渊轻声哄着李乐：“爹的乖女儿，你先下来，爹和你祖母说些话。”

　　李乐舍不得李麟渊宽厚的怀抱，却也知情达理，恋恋不舍的从他怀抱中退出来。而李麟渊，则是在李乐站定后，来到老夫人的面前，跪在她面前，给她磕头行大礼：“儿子不孝，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老夫人红了眼睛，嘴唇蠕动着，缓缓吐出来几个字：“跪着做什么，起来，快起来。”她还未说话，便已经伸手去扶李麟渊。

　　李麟渊哪儿能让老母亲搀扶自己起来，虚虚推开老夫人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冲着老夫人爽朗一笑。

　　打量着离家好几年的大儿子，老夫人心情有些激动，李麟渊的精神面貌都很不错，只一点，瘦了黑了，她问：“这些年，在边境吃得好吗？娘看你瘦的都只剩下骨头了。”

　　“边境哪儿能吃得好，吃得饱就是件幸事了。”李麟渊哈哈大笑，见老夫人听后又要落泪，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刚刚说的是普通的士兵，我是将军，肯定吃得好。”

　　老夫人这才缓和下心情，“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还大喘气！”

　　“边境那群憨憨听不懂人话，一句话要我翻来覆去讲好几次，这人都变唠叨了。”李麟渊直接将锅甩给了边境的士兵们，一点也不脸红。

　　老夫人被他逗笑，又问了他几句，李麟渊全都配合着答了。能说的，自然全说。不能说的，也尽量往好处儿讲。

　　总的来说，原则就是哄着老夫人。

　　等老夫人与李麟渊叙完话，王氏领着李莞上前给李麟渊请安。

　　“大哥，这些年你在边境辛苦了。”王氏含笑说了几句漂亮话，语气也端的妥帖，只是李麟渊对她却是冷冷的，点点头，应和一句，便过去了。

　　王氏大概也知道自己不招琉璃玉待见，很快就不说话了。

　　李莞同李麟渊请安的时候，李麟渊倒也还有个笑脸，问了她几句生活学业上的事情，李莞擅长讨巧，答得也算不错。

　　“父亲，别在外面站着了，我们进去吧。”李乐可不乐意看见李莞在自己父亲面前卖巧，寻了个他们说话的空档，就迎着李麟渊进去。

　　“是该进去聊。”李麟渊看看老夫人，亲自扶她进去坐下。自己则是在老夫人下手的位置坐着。

　　李麟渊环视一圈，问道：“二弟去哪儿了？”

　　他今日回家，李麟奇也应该在的。

　　闻言，王氏本就难看的脸色彻底垮了下去，她阴阳怪气道：“今日娘吩咐下来，要我们一同到前厅等大哥回来，我也如实告知了当家的，可他口中应好，却不知什么时候寻了个空档，瞒着我们跑了出去。”

　　“去哪儿了？怎么不叫回来？”李麟渊又问。

　　王氏扭扭捏捏才道：“去花街了，叫不回来。”

　　一听这话，李麟渊看王氏的眼神就有点嘲讽，似是在说她连自己的丈夫都管不住，劝不住。

　　王氏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扇了两个耳光，心中气恼。

　　恼李麟奇没用，只知道给自己添堵。

　　也恼李麟渊要提起李麟奇。

　　李麟渊很快就移开了目光，高声大气的喊了几个小厮进来，吩咐道：“你们去把李麟奇给我抓回来。”

　　他刚说完，挠了挠头好似想到了什么，又说：“算了，不用你们去。”

　　家里的小厮，制不住李麟奇。

　　李麟渊招来副将，道：“你去花街里把李麟奇给我带回来，他要是不回，绑也给我绑回来。”

　　副将领命，很快就去了。

　　老夫人看李麟渊冷峻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好的念想，正想着旁侧敲击几句，李麟渊却不给她机会，直接起身，给老夫人行礼说：“舟车劳顿，我这一身都是汗，就先回前院洗漱了。”

　　他神色之中的确有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之色，老夫人看了也心疼，便点头道：“你去罢。”

　　至于李麟奇的事情……待会再问也不是不行。

　　李麟渊要走，李乐也顺势起身告退。

　　老夫人摆摆手，放了行。

　　于是李麟渊刚走去没几步，就被李乐给追上了。

　　“父亲。”李乐清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颇让李麟渊心旷神怡，他觉得胜利的号角声也敌不过自己女儿软软的喊一声父亲。

　　李麟渊停下脚步，笑着等李乐与他并肩。

　　他看着李乐向他走来，端详着曾经的小萝卜头，现在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你和你娘，是越来越像了。”李乐小时候就很像她早逝的娘，现在长大了，与她娘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可惜，他的妻子等不到这一天。

　　想到这，李麟渊又有些心灰意冷。他与妻子伉俪情深，可妻子却先行一步，留他们孤寡父女在这人世间。

　　李乐了解李麟渊，一听他那话就知道他又在感怀母亲的早逝了。

　　她想起母亲，同样觉得悲伤。但是，逝者已逝，生者仍要好好生活下去。李乐直视李麟渊的眼睛，认真的承诺道：“父亲，女儿会一辈子陪着您的。”

　　“谁家的闺女能一辈子陪着父母的？”李麟渊失笑，又有些心涩，“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他捧在手心上的女儿，终有一日是要嫁给他人为妻为妇的。

　　说到这个，李麟渊便想起了楚景。

　　“爹听说你和楚景最近走得远了，怎么了，是不是他负了你？”那语气，就好似只要李乐说一声是，李麟渊就拿起刀砍了楚景。

　　护犊之心，呼之欲出。

　　李乐静默片刻，才道：“楚景非我良人。”

　　她与楚景之间那些龌蹉，她不想让李麟渊知道。一来也不好解释，二来李麟渊身份特殊，最好不要与楚景有任何接触。

　　李麟渊叹息：“爹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的，既然楚景不好，那我们便不要他。”

　　李乐根本就不想嫁人，便笑着岔开话题，“父亲，您快些去洗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