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作者：林夏
01
电话铃骤然响起的时候，桑桑和杜逸飞正沉浸在喧哗而甜蜜的梦境里。昨天的婚宴连着一夜的狂欢，像一曲无休无止的华尔兹，把喝醉的人们带入飘飘欲仙的幻景。
“喂？”她闭着眼从被窝里伸出手，懒懒地按下免提。
电话是杜逸飞的朋友、露华浓化妆品公司老总王华打来的。因为惊惧和激动，他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老杜，快、快……不行了，丁媚媚死了！”
“什么？谁？”桑桑猛一激灵，呼地掀开被子，把床上睡着的杜逸飞惊得也跳了起来。他抓过听筒，急切地问：“老王，到底怎么了？”
王华哭丧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逸飞，丁媚媚，她....死了!”
一语落下，两人皆是愕然。
听筒从杜逸飞的手中摔到床上，王华还在絮叨什么，谁也没有听清。
窗外，玫瑰花园飘浮着一片紫红色的烟霞，缤纷的彩灯和华丽的装饰尚未撤去。杂乱的草坪上，仆人们正在倒掉残杯冷盏，收拾桌椅餐具。
室内，昨天的脂粉黛绿仍在暗香浮动。桑桑的红宝石晚礼服还斜搭在床头，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尚未谢幕，黎明时分却突起惊雷。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丁媚媚水水的眼波，柔媚地对着她微笑。
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死者丁媚媚是露华浓化妆品公司的销售经理，时尚、性感、擅于交际，与王华关系特殊。
王华与杜逸飞是多年的生意伙伴，相交颇深。他在杜逸飞和桑桑面前也从不刻意掩饰自己与媚媚的关系，有时还带她参加杜逸飞的饭局。
丁媚媚是一个思想比较开放的女人，只在乎曾经拥有，并不要求天长地久，因而王华视她为生意肱股和红颜知己。两个人的关系是暧昧的、也是明朗的。对此，杜逸飞不置可否，而桑桑从心底里不以为然，却也不便多说。归根结底，她与丁媚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对各自的生活方式，她们能够互相宽容理解，却难以认同共融。
昨天，是杜逸飞与桑桑结婚的日子。作为业内精英，虽然杜逸飞素日行事低调，但他的这第二次婚礼却是极尽繁盛，真可谓人流如织、宾客如云、衣香逐浪、美酒盈樽。
虽然桑桑并不习惯这样的热闹，希望简单一些，但是杜逸飞却坚持要送给她一个空前完美的婚礼。于是，她也只好由着他铺展了。
丁媚媚在桑桑的婚礼上大出风头。杜逸飞结婚，王华自然要与太太同来。丁媚媚天生尤物，又似乎有意向王华的发妻示威，越发妩媚风情、颠倒众生。
她穿一件鱼尾式低胸黑金丝绒晚礼服，后背镂空，下摆金线绣出硕大一朵牡丹，从大腿处攀缘缠绕至腰际。她执一杯红酒款款走过party,顾盼流波，摇曳生姿，每到一处都引起一阵骚动。
整场宴会，她是男客眼中的欲望，女宾心头的芒刺，与婚礼女主角桑桑纯白的婚纱、清婉的气质两相映衬，恰如盛放的红玫瑰和白玫瑰，分享了盛典的光芒。
欢宴结束，已近夜深。丁媚媚明显喝多了，脸颊飞红，脚步踉跄。王华怕她失态，便让司机小赵送她回了公寓。谁知今天早上，小赵接她上班，久等不见下来。他打她手机，手机关机，电话无人接听，便向王华汇报。
事态紧急，王华也顾不得人言，用他持有的那把丁媚媚公寓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却惊骇地发现，丁媚媚身子扭曲，状极痛苦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他颤着身体，上去一摸，她早已经手脚冰凉了。
江州市公安局刑侦队开始了调查。王华、小赵、丁媚媚的故交同行、竞争对手以及众多的追逐者都列入了排查名单。杜逸飞自然也不例外。
翌日，江州公安局刑侦处的两名警察来到了杜宅。他们详细询问了前天婚礼时丁媚媚的行踪、举止。因为丁媚媚的惹眼，杜宅的每个人都对她印象颇深。
在杜家服侍多年的保姆陈妈回忆说，丁媚媚那天从中午来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走。其间在花园、草坪、客厅、书房都逗留过，与很多人搭过话、交谈过。按陈妈的说法：她像一只漂亮的大蝴蝶飞来飞去的，晃得人眼都花了。
警察特别询问了丁媚媚在宴会上的饮食，陈妈提供了一份婚宴菜单、饮料茶酒。
杜逸飞介绍说：“宴会上使用的酒水有白酒、红酒、可乐、雪碧和自制的玫瑰酿以及绿茶、花茶等十余种，随客人喜好自由挑选。”
警察对party区域、客厅、书房等进行了仔细的检查，然后带走了一些喝剩的酒水茶饮做物检。
两天后，杜逸飞听说丁媚媚死于砒霜中毒。死亡时间是夜里12时左右，但是，是自杀还是他杀？死因仍然不明。警察的物检也不见异常。
关于丁媚媚死亡的各种版本开始流传，有说是因情报复的，有见色起意的，有图财谋杀的，也有说是自寻短见的……或香艳刺激，或曲折离奇，因为死者的美与冶艳，更使人乐于添加和传播，但却始终不见警方有实际的动作。
王华、小赵等人被限制了几天后也都出来了，困为找不到他们做案的任何证据。理论上的疑犯虽然不少，但所谓的线索却没有什么实际价值。
侦破一时搁浅。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有关丁媚媚的的话题也渐渐淡了。但是，对于桑桑来说，发生在她新婚那天的可怕事件，无疑在她的心上投下了一片浓重的阴影，让她好多天无法真正轻快起来。
02
春天总是过得太快。也是的，纵有十分春色，付于流水三分、风尘三分，余下的也只够叹惋和伤感了。
玫瑰园迎来了夏天。正是盛花期，繁密的花朵争相怒放，紫红色的烟霞被点燃，烧成了大片紫红色的火焰，枝枝叶叶的深绿也日浓一日。
上午八点钟，新鲜的阳光越过落地长窗，照进卧室，照在桑桑睡意朦胧的脸上。
杜逸飞昨天去了欧洲，洽谈一项合资业务。作为一家知名公司的总裁，天南海北、飞来飞去就是他的大部分日常生活。
桑桑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让风清爽地吹进来。她有点饿，想叫陈妈做早饭，却隔窗看见玫瑰园里，陈妈正和花工等几个人采摘玫瑰。
今年他们已经做了好几坛玫瑰酿了。杜府的玫瑰酿是远近闻名的,每年玫瑰盛放的时候，他们都要采摘那些鲜嫩的花瓣和着上好的蜂蜜等配料制作玫瑰酿。
那些密封的坛子在地窖里存放一年，来年打开，浓香扑鼻。用透明的水晶瓶盛放，入眼娇艳欲滴，开盖芬芳四溢。时常饮用，活血养颜，舒筋通络，是绝佳的饮品。因此，桑桑床侧的酒柜里就放着几瓶陈年的珍藏。
其实，桑桑和杜逸飞平时并不大喜欢喝这种玫瑰酿。
杜逸飞是因为觉得是女人的饮品而不喝，桑桑却是觉得玫瑰的香味太过浓郁，而蜂蜜又太甜腻。因了多年养成的习惯，更愿意喝绿茶。
可是今天，看着园中花事正浓，肚里更觉饥饿。桑桑想今天干脆就用玫瑰酿做早茶吧，也体会体会这杜府佳酿的真味。
想着，她从酒柜里找出一瓶不知何时启过封的，倒入杯中一半，加点热水搅开。深红色玛瑙般的液体弥漫在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中，倒是很引人食欲。
她懒懒地坐下，就着甜点，打算享受一个别具风味的早茶时光。宠物猫jack一看她坐下，便象往常一样“嗖”地钻进她的怀里，撒着娇儿用鼻尖蹭她的手。
“小馋猫，又抢我东西吃！好吧，今天让你也尝尝鲜。”桑桑笑骂着掰了一块薄饼，捻碎了，放在手边的猫食盘子里。然后，又把剩下的半瓶玫瑰露倒了一些在上边，拿过来喂给jack。
Jack是个贪吃猫，舔得一脸碎饼渣子，又闷下头“呼噜呼噜”喝起玫瑰露。
桑桑看得心情愉悦，眉眼弯弯，伸手去抚摸着jack光滑柔软的皮毛。这是她的爱宠，从她是个小女生到成为杜太太，陪伴她快两年了，她已经习惯了它对自己的依恋。
可是，忽然间，桑桑感觉到jack弓着的身子猛地一颤，然后像是一砣毛球软塌塌地垂了下去，耷拉在她的臂弯上，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再也不动弹了。
桑桑感觉诧异，把jack抱起来看，惊愕地大叫：“陈妈、陈妈，快来！快！”
陈妈听到喊叫，吓了一跳，飞快地跑了进来。她看到桑桑抱着猫面露惊恐，便接过猫，仔细地看，然后，诧异地发出惊呼：“天哪！太太，这猫是吃到什么了？”
只见那只猫口鼻都渗出了几点殷红的血珠，眼珠突着，身子渐渐转凉，已是没气了。
桑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的战栗，隐约觉得刚才那杯玫瑰酿有问题。
下午，桑桑请她在市中心医院的朋友苏菁来玩。临走的时候，她把酒柜上的三瓶玫瑰露各倒了一点托苏菁做成分化验。第二天一大早苏菁就跑来了，神情紧张地告诉桑桑，玫瑰酿中含有砒霜。
虽然有心理准备，桑桑还是一下子被震懵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一股寒意悄悄在心中升腾。
苏菁走后，桑桑静下心仔细地整理混乱的思绪。她记起了结婚那天丁媚媚离奇的死亡。难道与这瓶玫瑰酿有关？她决心要弄个水落石出。
桑桑找到陈妈，让她仔细地回忆婚礼那天丁媚媚是否到过她的卧室，以及卧室里的那瓶玫瑰酿是谁打开的？
陈妈想了又想，还是说不知道。
“不过……”陈妈又说：“要不问问王嫂吧，她是我的老乡，在对面陈教授家做保姆。那天我忙不过来，请她来帮我招呼过客人。”
王嫂快人快语，提起丁媚媚，记得很清楚：“那个女人很招眼啊。那天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我靠着卧室门休息。你和先生去敬酒了，那女的喝醉了，端一杯玫瑰茶从书房过来，摇摇晃晃的，要参观你的新房。我就扶她在卧室的沙发上歪了一会儿，后来她要出去，我看她的茶剩半杯了，就打开酒柜上的一瓶玫瑰酿，给她添满了。然后，她端着杯子走了。宴席散了以后，我就回家了。”
原来如此！
致丁媚媚死亡的竟然是杜家的玫瑰酿！
丁媚媚一定是在宴会结束前喝了那杯茶中毒的，也许是王嫂加的量比较少，毒性释放得慢了一些，故而没有当场死亡。
那么，是谁在瓶中下的毒呢？桑桑简直不敢想下去了。陈妈？王嫂？这座豪华庄园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当然，还有杜逸飞！
想到杜逸飞，桑桑眼前浮现出那张温柔的脸，难道丁媚媚与杜逸飞另有隐情？不，不可能！桑桑命令自己：不可以怀疑逸飞，那个她最亲近、最信赖的人！
她发了一条短信：逸飞，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心情不太好。
杜逸飞很快回复：“争取半个月内返回，照顾好自己。想你！
03
现在，桑桑经常待在书房里。在卧室里，她总感到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对她冷笑。有一次，还梦到在无边的黑夜里，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影在后面追她。她拼命地逃，大声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惊醒后只有满院的风声和浑身的冷汗。她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没听杜逸飞的话换间卧室了。
这间卧室还是杜逸飞与前妻宋曼丽使用的那间。
婚礼以前，杜逸飞说要不换个房间住吧？可桑桑舍不得这间房，因为落地窗外就是草坪和玫瑰花园。
杜逸飞见她喜欢，没办法，只得把这间房重新装修了一遍，换了床铺家俱，继续做他们的卧室。这里曾经是桑桑的温柔甜美乡，如今却成了她的恶梦惊魂地。
桑桑嫁给杜逸飞的时候，杜逸飞的前妻宋曼丽去世半年了。她是在大学毕业到这个城市打工的时候遇到杜逸飞的，结果，工作没找到，却找到了爱人。
当初，妈妈曾因为杜逸飞比桑桑大了十几岁并且婚史不清而反对他们的交往，但是桑桑真的动了心，直觉杜逸飞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杜逸飞从来不在桑桑面前提起宋曼丽，桑桑只在书房的一本藏书里见过一次宋曼丽的照片。那是一个穿着旗袍的漂亮女人，气质华贵，紧抿的嘴角流露出几分高傲冷漠。
桑桑依稀听别人说过杜逸飞的事业是岳父资助起步的。传说宋老先生家资颇丰，中年丧妻，只有这一个女儿，千娇万宠的。后来他看上了杜逸飞，才结成了这门亲事。
可惜，宋老先生在两人成婚不久就去世了。杜逸飞与宋曼丽结婚近十年，却没有孩子。杜逸飞的事业后来越做越大，只是家庭生活一直低调，很少有人见过杜太太，业内只有一些淡淡的传言和猜测。
桑桑有时试图探问一些宋曼丽的情况，但是杜逸飞复杂的表情和痛苦的眼神让她不忍心再刨根问底。杜逸飞也从不解释，只是抱紧桑桑，贴在她耳边说：“桑桑，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份完整的爱。”
桑桑一直深信自己的直觉，觉得杜逸飞是自己今生的依伴。可是，今天，在这所美丽的庄园里，似乎有神秘的气息在弥漫。一瞬间，桑桑甚至觉得杜逸飞也面目模糊起来。
无聊的时候总爱胡思乱想，为了驱赶烦闷，桑桑经常在书房玩电脑打发时间。
有一次，她又漫无目的地乱翻电脑，无意间打开了C盘，发现了一个名称是“ML”的文件包。桑桑想打开浏览，可发现文件被密码锁了。
过后，桑桑忽然想起“ML”是不是“曼丽”的拼音缩写？那么，这份文件应该与逸飞的前妻宋曼丽有关了？会是什么内容呢？
桑桑有一些好奇，也有一种冲动，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对于这座庄园、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了解得更多一些。她试着在密码验证处输入“ML”，不对，又输入“SML”，还是提示“密码错误”，又尝试了几个常规的数字组合，仍然验证不对。她有些懊丧，好象在迷雾里依稀看到了一扇门，但她却无法推开。
陈妈收拾书房的时候，桑桑便有意提起她的前任女主人。陈妈是个寡言的人，一开始只是埋头干活。后来，和桑桑熟了，也偶尔接上几句。
有一次，桑桑问：“先生和大太太合得来吗？”
陈妈顿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其实先生很可怜的。”
之后，欲言又止。
她也不急着追问，后来两人关系更亲近了，又问了一次。这一次，陈妈没再隐瞒，叹息地说：“大太太脾气很古怪，谁都怕她。有一回发病，都快把先生掐死了。”
桑桑吓了一跳，忙问：“发病？是什么病？”
陈妈说：“是精神病。前两年还平稳，后来，因为不会生孩子结了心，病越来越重，就开始吸一些不好的东西，还经常半夜里又跑又叫。有时，不得不把她锁起来。先生也是伤透心了，就不大回来了。一直到大太太快走的前一阵，先生又经常回来看她。两人关系也缓和了一些，但是也晚了。”
杜逸飞的归期越来越近，桑桑的思念越来越深。好在，每天一条自欧洲发回的短信，是她触摸得到的安慰。
04
晚上杜逸飞发来信息，按捺不住的兴奋，说与法国S公司的合同已经签约，明天就将返航。
“真想快点见到你，桑桑。”
桑桑握着鼠标，对陈妈传达了杜逸飞返家的喜讯，还计划着明天一早就开始打扫庭院，迎接主人。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太太，看这一园子玫瑰花开的多好！要搁往年大太太还在的时节，都该给她准备庆生了。”陈妈看着窗外，随口絮叨着。
庆生？桑桑正想了解宋曼丽的生日，用生日做密码是一般人都会有的意识，特别是像宋曼丽这种年纪对电脑也不是很熟练，应该不会设置太复杂的密码。
桑桑不动声色地接过陈妈的话题，状似随意地问：“大太太快生日了？哪天？”
陈妈算着日子，回答道：“大太太属鸡的，阴历七月十九。哦，再有两天就到了。往年这时候都已经开始忙活了。”
七月十九，属鸡。桑桑飞快地在电脑上查出了宋曼丽的生日年份，按照阴历、阳历都输入了试验，都提示不对。再用她的生日、名字前后叠加，还是不对。
桑桑有些失望了，到哪里去找这个密码呢？她试了一通，无果，心里一阵烦躁，看陈妈在院子里忙活，也踱了出去。
陈妈在给玫瑰浇水，吃力地拖动着水龙头 ，一边跟桑桑抱怨：“老李这老头子，也不赶紧来，替他干活，我都累坏了。看这玫瑰也该修剪了，得通知他明天赶回来。”
花工老李回老家探亲走了快一周了。
“老李不是家人生病了吗？也许是走不开。不行先找个临工替他几天吧？”桑桑说。
“还是你心软，要是在从前，大太太可不允许他走这么长时间，那些玫瑰可是她的宝贝呢。”
“是吗？大太太很喜欢玫瑰？”
“可不？咱们家做玫瑰酿还是大太太兴起来的呢。她兴致好的时候，还自己动手做呢。”
玫瑰？宝贝？玫瑰酿？
桑桑灵光一闪，心里想：宋曼丽那么喜欢玫瑰，会不会密码和这个有关？她想到这里，立刻转身回屋，打开电脑C盘，找到“ML”，在密码处输入“meigui”，电脑提示“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
又不对！
她想了想，又飞快地输入了“ROSE”（玫瑰的英译），只见显示屏闪了一下，页面上赫然现出玫瑰红色的四个大字“曼丽手记”！
对上了！
这真的是宋曼丽的日记！桑桑急切地看下去：
×年×月×日 晴
我终于成了逸飞的新娘，我真幸福！从见到他的那天起，我就决定这辈子要跟他在一起。
我心里知道，他能够娶我，更多是出于对爸爸的感激。可我不在乎，只要能得到他，只要他待我好就行……
×年×月×日 雨
从医院回来，天下着雨，我的心更是大雨滂沱。我那么爱他，为什么却不能有他的孩子？他一个独生子，怎么能容忍我不能生育的缺陷？
上帝，你为什么要这样打击我？亲爱的爸爸，求你在天堂里帮帮我，我该怎么办？
×年×月×日 阴
逸飞，这几天你去哪了儿？我不相信你出差了，我要你天天陪着我，不准离开我。
天哪，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像我爱他一样的爱我？一个不完整的女人……
×年×月×日
逸飞说，要不抱养一个孩子，实在不行也只有这样了。可是，这些天我的头经常痛得厉害，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老是觉得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不见他的时候心绞着痛，可是看见他又想跟他闹……我要崩溃了。
×年×月×日
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我觉得自己都虚脱得像个鬼魂了。张太太拿来给我提神的烟还真有效，吸上以后感觉像在仙境里。
啊！被大片的云彩托着，真是飘飘欲仙，头也不那么疼了。逸飞喊我的时候，我甚至都记不起我是在哪。这样的感觉真舒服啊！
×年×月×日
我离不开它了，只要一天不吸，这痛苦就让我活不下去。脑子里都是幻象，爸爸、妈妈、还有我的逸飞……逸飞说要我戒毒，不，不，我不要戒，我戒不了的。
×年×月×日
我要死了，逸飞，别逼我戒毒了。逸飞，你讨厌我了，是吧？你有别的女人了？不行，你只能爱我一个人。
从小，我想要什么就一定能得到，我要你永远爱我，我也一定要得到！
×年×月×日
杜逸飞，你想离开我？这么多年，我只为你一个人活了。我付出了那么多，你用什么能够偿还？
今天你的受伤只是对你的警告，我要告诉你，你永远都别再起这样的想法。
×年×月×日
这么多天，杜逸飞你到底在哪儿？你决定抛弃我了吗？陈妈今天劝我不要再折磨你了，混帐话，是你在折磨我！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阴森的大院里，孤零零的，我死了你才高兴吗？休想，我死了也要缠住你……
句句凄厉，字字惊魂，看得桑桑心惊肉跳。她飞快地换页，最后一篇是在宋曼丽死前大概一个月写下的：
×年×月×日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连我自己看了都害怕。趁这会儿还有点精神，杜逸飞，我想告诉你：我恐怕真的要先你而去了。
可是，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我的位置、占有你的爱情。我已经准备好了，当你把那个女人带进我们家时，我会送给你们一件特殊的礼物。哈哈，我自己亲手为你们制做的！我在天堂里等着你们！
我撑不住了，逸飞，你记住：我的灵魂永远跟你在一起！
爱与恨只有一步。
宋曼丽的深爱，终于成了杜逸飞的不能承受之重。而在这场蓄意的谋杀里，丁媚媚只是一个阴差阳错的冤魂。
05
夕阳西下，玫瑰花园溶在金色的余晖里，是一幅绚丽的落霞长卷。
桑桑望着远天，若有所思：“我有些不明白，她就那么肯定我们会喝这些玫瑰酿？”
杜逸飞深深地叹了口气，陷入回忆：“我记起来了，她临走之前，是个晚上。那天的月色很美，她也难得地没有闹。她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明亮的满月，眼睛里充满了眷恋和温柔。她看了许久，然后回过头来望着我，泪珠从眼中滴落，那样子让人哀怜。
她说，‘逸飞，我想喝酒，喝我们的玫瑰酿。’我从酒柜上给她倒了一杯，她说，‘我不要自己喝，我们一起喝，这是我给你酿的，你也喝……’
我就陪着她喝，她的酒酿得是真好。她流着泪喝了好几杯，有些气喘了。我拿过她的杯子，不让她喝。
她凄然地看着我，说，‘逸飞，我要去了，我舍不得你，舍不得这玫瑰园，舍不得我的玫瑰酿，舍不得这人世间。我不想走，我不想孤零零地一个人去那个我不知道的世界。我的命……’”
她猛烈地咳了起来，眼神中那种我熟悉的怨毒似乎一瞬间又回来了。不过，很快又被一种绝望和空洞代替。
她盯着我缓缓地说，‘逸飞，我走了，你还会有另外的女人，你要过得好好的。但是，答应我，不要忘了我。等我祭日的时候，带她过来，让我也看看，还有带上这些酒，陪我喝了。这是我专门为你酿制的，可是我没机会陪你喝完了。你若还记得我，就带上你的新娘子，陪我一起喝了它……
当时，她的样子……我是真的可怜她，想弥补一下。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心机。下个月就是她的祭日了，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后果真不敢想象。”
他说完，低下头，揽紧桑桑，柔声道：“我们还有长长的一生要走，希望我的爱永远不要成为你的负担。”
桑桑没有说话，更紧地贴向杜逸飞胸前。
良久，杜逸飞听到她轻声地低喃：“明天，我们该去看望媚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