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家乡,山野苍翠,百花盛开。
在一个特别的周末,我有幸到马河九年制学校参观。
马河九年制学校位于马河乡彦龙村,是全乡唯一的一所九年制学校,是我的母校,1995年至1998年我在这里读初中。
来到母校,虽然美丽整洁的校园环境让人震撼,已全然看不到我上学时的一点痕迹,但我仍然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宿 舍
1995年秋季我上初中时,校名为马河乡八年制学校,分三年制初中部和五年制小学部两个校园,共用一个操场。早上我们初中部学生先到教室早读,早读结束后才和刚到校小学部学生一起出操。
初中学生是来自全乡十几个村的学生,除当地彦龙村的学生外,都需要住宿。校园内部也有陈旧的士木结构的几间宿舍,大部分学生都托亲戚朋友关系住在村里的农户家。我刚上初一时是住在校园内的宿舍的。那个宿舍是两间瓦房,一进门离床板大约有一米空间,后面靠墙全部支的通铺床板,床头边上摆放着当学生的标配——板箱和煤油炉子。也有个别同学用的是红泥巴捏塑的移动式小火炉,可讲究了。就是做饭时需要烧柴火,一个火炉冒出的烟足以让全宿舍的同学睁不开眼睛。
在这两间房子里,刚开始时共住着18个同学,晚上睡觉肩膀紧挨着肩膀,如果你侧身一睡,就再别想平躺了,因为自然已没有空间了。偶尔半夜上个厕所,回来后再也找不到自己位置。
最热闹的还是放学做饭时间。都是刚开始学做饭,中午一放学都急忙涌入宿舍,打开板箱,切菜声、吵闹声,夹杂着火炉冒出的烟,一派忙乱嘈杂景象。到下午上课还未吃完的,饭做熟后不小心打倒了的,饭做到中间火灭了的,各种意外状况应有尽有……
宿舍空间太狭窄,大部分空间被床板占去,根本无法正常活动。我们早上起床后把被子和枕头放在床板后端靠墙处,褥子顺势往后一卷,腾出光床板我们在上面做饭。遇上晴天,在床板上做饭也就罢了。要是遇上雨天,脚底的泥土粘在床板上,晚上根本无法铺褥子睡觉。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18人坚持住了一月。大约国庆节过后,有几个同学陆续搬到了庄里的群众家里住了,又有几个同学辍学了,剩余不到十个同学,我们在这个宿舍里敖过了整个冬天。冬天宿舍里没有任何取暖设施,晚上睡觉也无法插电热毯,到睡觉时间,我们先不脱衣服用身体的热量把被子捂热,再脱衣服睡觉。有些同学干脆经常不脱衣服睡觉。数九寒天,早上起来发现水桶里的水已结冰,我们不刷牙不洗脸直接跑到教室去上课。
关于宿舍,还有一个传说。
相传在上缴“任务猪”的那些年,母校初中部停办了,校舍闲置。全乡的“任务猪”收缴来后临时关圈在学校闲置的一排房子里。后来初中部恢复招生,就将关圈过“任务猪”的房子清理出来,支上床板供学生住宿。这是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口口相传的,我未亲眼所见,相信不是真事。我上学时被称作“猪圈”的那一排房子还在,房顶已大面积塌陷,在我上初三校舍扩建时拆除了。
课 堂
我们学校初中部共三个年级、三个班,每个班都接近70人,全初中部共210人左右。我们班刚开始有72个同学,但坚持了一月,国庆过后就有近10人辍学,到了初一第二学期开学,全班不足50人。到了初三,我们应届生还有38人,外加补习生36人,共74人。(这个数字是准确的,因为初三时班主任指定我负责班级点名工作)。
在一个砖木结构的普通教室里,坐70多个同学学习,十分拥挤。在桌子和凳子短缺的情况下,为了解决学生就坐问题,老师也是煞费苦心、心思用尽。每个课桌原本配套有两个单人凳子,要坐三个同学,中间的同学没法坐。老师不知从哪里弄来些小木板,和凳子面差不多大,两头担在两个凳子边上,木板上就能坐一个同学。但这种坐法也有一个弊端,就是在每节课上课全体起立向老师问好的时刻,只听见木板叮叮咣咣掉在地上的声音,教室里顿时乱作一团。为了减少这个麻烦,有好几个老师宣布取消上课起立问好。还有一个弊端,就是如果中间坐的那个同学课堂上打个盹,就会连人带木板一起掉在地上,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上初一时,语文、代数、英语、政治是需要考试的主课,生物、地理、历史等课程是副课,不需要考试。由小学时的语文数学两门课突然间增加到这么多,难免有些压力山大,一时间无所适从。
那时我们的老师虽然都是用方言上课,但都很敬业,一心扑在学生身上,为学生解疑答惑,领着学生在知识的海洋里乘风破浪。唯一课堂上讲普通话的是代数老师,刚从礼县师范毕业,个子不大,偏瘦,写得一手好字,课讲得很好。但我的代数从有理数的四则混合运算开始,就找不着边了。要不是初三时突击拼搏了一把,不然连及格成绩都达不到。
英语是初一新开设的学科,在好奇和担忧中,跟着老师一遍又一遍地读着简单的对话,但就是记不住,先一天学习的内容,到第二天全忘了。为了能记住,我们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于是,就出现了在“Good morning”的下方写上“狗逗猫呢",在“Think you"旁边写“三克油”如此之类的笑话,被老师发现后严厉地批评了一顿。我也这样写过,不过我是用铅笔写的,老师检查时我偷偷地擦去了。
音乐课是我们最喜欢的课程,因为不但不布置作业,还能学到当时最流行的歌曲。能在别人面前哼几句流行歌曲,那是很威风的事。《大花轿》《九九女儿红》《恋曲1990》《东南西北风》《小城故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等等,都是我们那时在音乐课堂上学会的歌曲。
初三补习也是当时的一种普遍现象,只是在我们那里比较突出。我们班上,第5年在初三补习的同学就有近10人。在当时好多人看来,上高中不是正道,周期长、见效慢。如果能考个中专(师范),三四年毕业后就能分配正式工作,周期短、见效快,于是就吸引了好多有志青年情愿在初三付出好几年的青春来实现自己的梦想。
当时让我们感觉最痛苦的,不是翻山越岭长途跋涉,不是在拥挤简陋的宿舍里自己摸索做饭,也不是大冬天睡冷床板,而是老师中午不让我们吃饭,留在教室里背诵课文或者写作业。本来到中午放学的时候,同学们都已经饥肠辘辘、无心学习。中午留在教室,对学生只不过是接受一种惩戒,要说学习效果,只能用收效甚微来形容,而且还会影响下午的学习效果。从那时起,我从内心深处就暗暗对自己说,如果我将来当了老师,我绝不会中午不让学生吃饭。
后来,我还真当了老师。
在我当老师的十多年中,我从来没有中午将学生留在教室写作业。我总认为,作为老师,就应该把提高课堂教学效果作为职业生涯的第一追求,不断探索改进教学方式,提高教学效果。课堂上能解决的问题,绝不留在课后。我也反感老师拖堂。课间本来只有十分钟,学生需要到教室外面调节调节,准备上好下一节课。有些同学要去厕所,这都需要时间。老师只有心里始终装满学生,了解学生的需求,给学生创造积极向上的学习氛围,才能赢得学生的尊重。
上学路上
学校所在地也是乡政府所在地,一直没有集市,生活所需的哪怕一根葱、一颗洋芋,都得从家里拿。我家距离学校20华里,全是山路。村里上初中的不过三五人,毎个周日下午,我们往用过的化肥袋子改作的背包里收拾好洋芋、白菜、葱、面粉、馍馍等一周的生活必需品,总是约到一起才出发,有时连邻村的同学都要叫上。
当我们背着沉重的背包,顶着烈日,沿着羊肠小道,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上第一座山头时,都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在一处较平坦的地方,我们放下背包,蹲下歇一口气,又得背上背包继续前行。路途中经过两座山,即两上两下。到了朱家山后,就一直沿着夹在两山之间、宽度不足百米的河床向下前行。当时我们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总路程不变,从家走到学校,总是要走三个多小时,而周末放学,从学校到家,只需二个小时。有的同学说,是背包太重,影响了速度;有的同学说,是从家到学校上山路多,而从学校到家,是下山路多;其实最重要的,或许是思家心切、归心似箭而已。
学校周围早上没有卖早餐的地方,我从家里带来的馍馍,前几天还能吃,后几天要么干硬没法吃,要么变质发霉,我们就把长出霉点部分掐掉再吃。家里给的零花钱,除了有时买个作业本外,再没有花钱的地方。
记得一年夏天,周日下午正当我们准备出发时,几声炸雷打乱了一切,接着乌云弥补,一场盆泼的雷阵雨阻碍了我们上学。我们只能第二天一大早出发。
雨后的清晨艳阳高照,天空更加蔚蓝,我们几个在讨论着到校后怎样回答老师昨天未到校的原因中出发了。当走到两座山的交界处时,最前面的一个同学突然惊呼一声,停下了脚步,我们都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哇!好大一条蛇,镢把粗的,菜花蛇。只见那蛇盘缩成一团,伸出头来时不时地吐着信子。大概是刚进完食,腹部明显有一段更粗,丝毫没有要逃走的意思。一个同学不由自主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了过去,那蛇彻底被击怒了,头直立起来,且颈部变成扁平状,摆出一副攻击人的样子。这时,另一个同学说,这蛇是被惹怒了,如果不打死它,今后会找人报仇的,边说边用石头狠狠地砸去。霎时间,那蛇已血肉模糊,被我们几个接连砸过去石头压在了下面。
当我们走过河床那段路时,有一处山上采过石头的地方,平时路上堆积着大量的碎石,甚是难走。经过昨天下午的大雨,貌似平整了许多。但突然间,前面的一个同学大腿以下陷了下去,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我们后面走的几个同学的腿瞬间陷入泥沙当中。好在泥沙并不是很深,刚没双腿,我们自己挣扎着出来了,但衣服已经面目全非了……
我们从学校回家的时候,还常常当“邮递员"。那个年代,信件是使用最广泛的通讯方式。寄到我们村上的邮件,往往要经过乡政府转送,我们周末回家自然地成了转送的渠道。对于有些信件,我们凭直觉判断是情书时,便好奇地拆开一看究竟,甚至念出一段其中的“精彩”内容,惹得大家开怀大笑。对于有些“桃色”信件,我们看后便撕成碎片,雪花一样撒落在路边。现在回想起来,不管怎样,拆看、销毁别人的信件是不道德的事,属侵权行为,情节严重者有可能违法犯罪。
后 记
犹豫了好久,才将这段经历整理成文字。又犹豫了好久,才将文字公开。没有丝毫的委曲和抱怨,也不是单纯的忆苦思甜,也并不是为了博得关注的目光。或许,我的经历与好多同龄人的经历大同小异,只是在闭塞的家乡,我的经历更加典型罢了。现在的世界是五彩缤纷的画卷,丰富多彩,那时的生活就如同黑白照片,纯朴而单调。或许时光真的能冲淡一切,但有些记忆已铭刻在了心灵的最深处,历久弥坚。
在国家科教兴国方针的引领下,母校现已建成集食堂、宿舍、教师周转房于一体,图书室、音乐室、美术室、实验室、计算机房、操场等配套设施齐备、功能齐全的花园式学校。以马百成为校长的新一届学校领导班子更是励精图治,锐意进取,以校园文化建设为着力点,推动学校在内涵式发展道路上阔步前进。
祝愿母校越办越好。
2023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