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三从台湾骑行回来,又裹上了冬天的大衣。二月份,台湾的冷是走几步路就可以驱赶的,而上海的冷是从脚渗透上来的,得结结实实的淋一个小时热水澡,温暖才能从心里舒坦开,手脚皮肤也皱起来了。好不容易热起来的身体,特别珍惜,立马开了空调躲进被窝。
旅行是桩顶简单的事,他隔三差五的徒步啊骑行啊,川三总觉得没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这是他躲懒的一种方式而已。而事业的发展,与女友苏奥的未来,这才是生活的复杂面。
接过外卖,他说声谢谢,跑上这老式公房六楼的小哥,气不喘脸不红的接话:那麻烦给个好评,川三笑着点点头,又目送着外卖小哥蹭蹭下楼。看这腿和体力走个徒步线岂不是绰绰有余,只是人家没有这爱好而已。
骑车的那十余天,划了五千块在卡里,生活的麻烦统统不想,在路上每天都可以活的很简单,只关注吃住夜市,路线行程,开心就和遇到的人闲聊,累了就沉默安静。不过苏奥说,那是因为不需要赚钱,只需要花钱。
而他的所谓事业发展,不过是替人打工,温吞水一样,慢慢煮的他动也不想动。也有猎头打他电话,几次下来,川三觉得费力找借口请假也是累的慌,很多机会在别的区,还要考虑搬家,就报个自知过高的薪资要求,心里想万一人家真答应了那就去。说到底还是懒,这些机会也就都没有了消息。还有和苏奥,未来不就是结婚生子么,实在是说起来都没有什么吸引力,结婚,生子。目前两个人各居上海两个区的一隅,周末聚在一方家里,做做饭做做爱;或者出去看个话剧,吃顿大餐。这样不也挺好的。
和苏奥,川三在台湾也没有天天联系,借口信号不好,或者骑了百公里山路太累,微信留个言,川三就做自己的事去了。他很放心,苏奥的独立,也是他喜欢的特质之一。骑到台湾东面海岸线,抵达花莲的那天,查到前面的城市叫苏澳。青旅的老板建议他放弃这一段,因为靠近断崖,落石频繁,还有卡车挤压骑车空间。他想了想,一早还是决定继续骑车,然后在到达那个和苏奥几乎同名的城市时,拍了一段视频,站在风里说了一段话,微信发给了苏奥。他也没有再点开视频去看自己的样子,会很可笑吧。晚上洗完澡看微信,苏奥在视频发过去四十五分钟之后发了个:么么哒,并让他路上小心。看着满屏幕的emoji坠落,他再次肯定自己和苏奥是一类人,自私又善良。
在老家和高中同学吃饭,面对面坐着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川三又觉得自己这么想太矫情。聊了过去和一起认识的人,然后同学说了一些话,无非是孩子上学什么的,川三没有接茬也不知怎么接,于是对方也沉默了一会:你呢,怎么还不结婚呀。川三笑了起来,原来大家说这话也是因为实在没什么话好说了呀。川三说,目前的状态还好,女友也在上海,说自己会偶尔出去户外,希望可以在人群中生存,也能在野外活下去,川三说前阵子刚去了台湾骑车环岛,那里很适合单车出行。同学问花了多少钱,川三回答台湾物价还好,算机票才七千多。同学说,好贵啊。
走的时候互道下次再聚,川三想下次若真的再约吃饭,他的确还是会去的。他是会舍不得的人,连袜子筒松垮的没法穿了的,也会被他放在橱柜角落里,好在他本来衣服也不多。苏奥来他家时,默默把这些袜子扔掉了,川三从没察觉过,这些已无足轻重的旧物在他生命里到底还是消失了。
这周末他要去苏奥那里,地铁到嘉定新城站,住宅楼房在站旁拔地而起,高高矗立。地铁滑向一个下坡,楼房在视线里变得倾斜,像乐高积木一样脆弱单薄,却是很多人追求的最踏实而实际的安慰。
他想起从台湾回来那天搭地铁回家,知道苏奥在家里等他。到家时桌子上摆了猪肚汤清炒莴苣南瓜和米饭,热气腾腾。川三说台湾的小吃远没有苏奥的手艺,一口气吃了一碗半的饭,吃完称体重是七十一公斤,和离开时并没有什么变化。
川三想,还好是苏奥。这个城市和他时常用尽的耐心,在去苏奥那里的路上,一切才没有那么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