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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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420-589这一百多年,历史上把它们称作南朝,它是东晋之后宋、齐、梁、陈四个朝代的总称,此间,中华大地正值乱世,北方群雄并立,北魏,北周,北齐与其他国家统称为北朝,与江东的南朝并立,中华大地风起云涌,进入了即春秋战国后的第二个乱世,两晋南北朝。   

       南朝是刘裕的刘宋,萧道成的萧齐,萧衍的萧梁,陈霸先的南陈的总称。南朝在历史上只存在了一百多年,但是南朝,是一个烟雨朦胧,荡气回肠的迷幻王朝,她深情,婉转,却又气吞万里,声震山河,在历史上留下了笔墨浓重的一笔。   

       南朝让人记住的不只是它亦幻亦真的佛教,更有那说尽沧桑,催人泪下的戏曲。那涂满油彩的面容下是怎样一种辛酸,是怎样一种悲哀?   

       502年,梁朝建立,梅花班继续沿用南齐旧制。在都城健康卖艺讨生活。   

       梅花班在江东一代很有名气,以梅花戏著称,就连皇朝帝王将相都对它喜爱有加,据说齐朝的萧道成特别喜欢看梅花戏,还把梅花班请进皇宫,奉为御用戏班。只可惜世风日下,梅花班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难过。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无人再来观戏,好在梅花班的总把头醉九和当家武生叶尚安忠肝义胆,为人正派,手下的戏子都愿意跟着他们继续支撑下去。反正乱世之中,到哪儿都是讨生活。   

       叶尚安从台上走下来,感觉特别累,他走到后台的水盆旁,把脸上的油彩洗掉,当他的脸接触到冰凉的清水时,他才感到一丝真实,不大一会儿,半盆清水被脸上的油彩染的五颜六色,看着水盆中的浑浊,叶尚安感到屈辱和虚伪。这就是生活。   

       正当叶尚安发愣时,一块洁白的毛巾从身后递了过来,和毛巾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双洁白纤细的巧手。叶尚安愣了一下,赶紧收回思绪,转过头。   

       “赶快擦擦脸吧,把头叫我们过去拜祖,完事后就可以休息了,你一定累坏了吧?” 柳烟关心地对叶尚安说道,脸上带着一丝真诚。   

       “是有点累,那咱们走吧。”   

       叶尚安接过柳烟的毛巾,在脸上简单的擦了擦,就和柳烟走出去了。  

     来到忠义堂,所有人都到齐,就等叶尚安和柳烟两个人了。看见叶尚安过来了,把头醉九点头笑了笑,   

       叶尚安在自己的位置站好,柳烟紧挨着叶尚安,她的个头比叶尚安小了半截,只好抬着头看她身边的叶尚安,她总感觉叶尚安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吸引着她,让她着迷。只是她只能偷着看看,然后漫不经心的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因为她感觉自己太渺小了。

       叶尚安是当红武生,在健康城受尽万人追捧。说作念打唱样样精通,尤其他的一身好功夫,打得那叫精彩。是梅花班的顶梁柱。喜欢梅花戏的无不知道两个人,一是梅花班把头醉九,为人仗义,敢爱敢恨。二就是梅花班当红小生叶尚安,一身好武艺,一副好嗓子,很多人来到梅花班看戏都是为了一睹叶尚安的风采。   

       而柳烟,只是个在梅花班打杂的,边学边干活,从来没上过台。有时候在闲暇时间她只能从幕后的帘子里看看她心仪的叶尚安。那轻巧的身姿,英俊的面容……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自卑。   

       但柳烟是个内心非常要强的女孩,她不会轻易表现出自己柔弱的一面,虽然自己倾心叶尚安很久但别人从不知道,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能够配得上这份倾慕。虽然她很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但她从没表现出来,她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最好的自己。   

        醉九咳嗽了两声,忠义堂肃静了下来。醉九点了两柱香,分别递给叶尚安和柳烟,梅花班的全部人马举起香火,醉九喊到:    “一拜天,二拜地,三拜鼻祖忠义侯。”

       梅花班的全部人马齐声喊到:“忠义两全,天下无难,扬我梅花班。”然后排队将香火插到了鼻祖忠义侯的画像前。   

       待全部人都祭拜完后,把头醉九站到了队列前面。   

       “今天大家都表现得特别好,尤其是叶尚安,一曲《红樱枪》唱得是台下叫绝,不错不错。”   

       大家纷纷响起了掌声。掌声停息后,醉人继续接着说道:   

       “我知道做这一行特别辛苦,整天阿谀奉承,讨好观众,看客稍微一不高兴,就是各种辱骂。大家别往心里去,既然咱们做了这一行,就把咱们该做的做好,该唱的唱好。乱世之中大家都不容易。”   

        不知从那里冒出一句:“今天就有人骂叶尚安干的是下九流的活当,还说天下最贱莫过于戏子了。”   

       大家都回过头去看,原来是班里的一个小姑娘为叶尚安打抱不平了。   

       醉九的眼神立刻变得凝重起来,眉头间好像充满了很多心事。   

       “尚安是真的吗?”   

       叶尚安轻松的笑了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事师父,你是老一辈师父了,这行的水深水浅还不知道吗?有时候发挥失常,唱得不好看客难免会抱怨几句,没事的,不说我都忘了。”   

       叶尚安又是轻松一笑,那一笑泯灭了恩仇,忘却了红尘,也牵动了柳烟那颗少女悸动的心。   

       这才是配我柳烟去倾心的人,喜欢他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了,柳烟抬头望着叶尚安爽朗的笑容,心却飞走了。   

       醉九走了过来,伸出右手紧紧的抓住叶尚安的肩膀,抓的是那么有力,那么信任。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真是委屈你了,这个世道不太平,忍忍吧,但不要动真情,切记,不要动情。”    醉九一脸严肃,看上去一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是在很认真的告诉叶尚安,在提醒他。   

       旁边的柳烟纳闷了,师父叫叶尚安不要动情。动什么情啊,是叫尚安不要生气,不要在乎那些污言秽语吗?估计是这样,叶尚安又怎么会去在乎那些。他就是个谜,让人琢磨不透却又忍不住去琢磨的一个谜。           叶尚安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这句话恐怕除了醉九,也只有他知道了,他时时刻刻都不会忘记。   

       梅花班是萧齐的御用戏班,只可惜萧齐挣扎了几十年后就被梁朝给取代了,只有梅花班苟延残喘的存活了下来,至于里面的细节,醉人不会去说,叶尚安更不会去说,道不尽的辛酸谁又去触及它了。   

      醉九收回了手,走到众人前头,接下来他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当朝太子萧正德是一位梅花戏迷,半个月之后,他要亲临我们梅花班看戏,大家不要有丝毫懈怠,一定不要出岔子,把太子爷给我们招待好了,这可是我们梅花班发展的绝好时机,只要把太子爷唱高兴了,说不定各位的好日子就来了,以后用不着这么辛苦了。”   

     下面一下子就炸开了,到处嗡嗡的议论,太子爷要亲临梅花班,到底谁会上台?   叶尚安感觉到脑袋有点沉,头晕目眩,醉九看出了他的疲劳,宣布了一声大家都去休息吧,然后梅花班各自散开。   

       叶尚安躺倒床上,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往事,他想到他死于战乱的父母,想到自己身患的重病,想到他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太麻木了,这个多变的年代已经让他很麻木了,每天在戏客看官面前卖笑求荣,耍杂求悦,没有自尊,没有同情,更谈不上人格,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在别人看来他们就是低贱的戏子,是没有尊严的小丑。要不是迫于生活,谁会干这行啊,任人嘲笑,受人讽刺,心里流着泪还得笑着说没事,只得把所有的痛苦咽到肚子里,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  

     究竟是戏子麻木还是看客麻木,究竟是戏子低贱还是看官高贵。那些辛酸,那些屈辱,他无处去诉说,也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每次脸上涂上那些五颜六色的油彩,描绘出一副欢笑的的虚伪,只不过是那些油彩盖住了他的悲伤。谁也不知道那些油彩下是怎么样一种神情。   

       有一次,戏班里的一位上台次数不多的姑娘,竟因为唱了一曲《无果花》竟被人诬陷说是诅咒梁朝早亡,当场被杀掉。   

       还有一次,一位权贵看客要他学狗叫给他听,他当场拒绝后,看官居然将一大杯酒泼在他的脸上,还说戏子不就是供人玩乐的吗?一个下九流的玩物,还真把自己当人了,并叫他下次小心点。他没敢吱声,因为戏子没有人格,没有尊严,谁都可以欺负,谁都可以侮辱……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里斜射进来,带着几分凉意,这屋子实在太闷了,叶尚安感觉自己都快被憋死了,他想出去走走。   

       叶尚安穿好衣服,走出屋子,他看着自己月光下的影子,竟然感到如此的孤独,每天在自己的辛酸中讲着别人的故事,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更不要说别人。这一刻注视着自己,竟然感到自己这么孤独,除了台上的故事,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叶尚安不喜欢这种空虚的感觉,他一直顺着心在院子里走着。忙了一天的同伴们都睡了,只剩下月光和自己。是啊,他们太累了,每天只希望能吃饱饭,能睡好觉,就为这么低的奢求拼着。叶尚安抬起头,看见前面还有一间屋子灯亮着,叶尚安走了过去。    透过窗户的缝隙,叶尚安看到柳烟在油灯下还在学子戏文,她一边读着剧本一边轻声把它唱出来,还夹杂着各种手势,音韵是那么标准,手势是那么到位。有时回头看着自己的手势,自己也扑哧一声把自己逗乐了,急忙收回手,捂着自己的嘴,想笑出来但又怕惊扰了两边的同窗,只好压抑着自己,笑完后无奈的摇摇头,又重新摆起收拾,重新调整着自己的动作。   

       仔细回想,柳烟但梅花班已经两年了,这两年她除了打杂学习,从来没上过台,她是个不错的女孩,认真刻苦,关键是她坦诚直率,只做自己。戏班里的人都是被生活,被战争逼得无处可去了,才被迫卖唱,干这种卖笑求荣,毫无尊严的活当,很多人即使到了梅花班中也无法正视自己扭曲的心理。明争暗斗,拉帮结派。为了一出戏,一个角色不惜争得同门翻脸,像柳烟这样甘于做自己真的很让叶尚安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很多次叶尚安的心中划过她的影子,但他知道,他不能,不是他不想,他真的不能……    柳烟唱的这折戏是旦角里面的《三回头》,讲的是李青和如君相恋想爱,后来李青去参军打仗,宰相李斯贪恋如君的美色,逼迫如君就范,如君誓死不从,最后头撞南墙,以死来捍卫对李青的忠诚。而柳烟唱的这折正是李青要上疆场,对如君依依不舍,三回头而望。   

       叶尚安继续向院外走去,走到大门外的,坐在月光下台阶上,看着皎洁的月光,又是一阵发愣。   

       这时醉九从大门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两瓶酒,他走到叶尚安身旁,叶尚安也没有发觉,醉人把手中的酒放在地上,并排坐在叶尚安身边,长叹了一口声。   

       “忙了一天,才发现欣赏月色是这么惬意的一件事啊。”   

       叶尚安才发现师父坐在自己身旁,急忙起来,醉九一把拽住了他,   

       “看我带了什么?”   

       醉九诡异的一笑,从身后拿出他带出来的两坛酒。把一坛递给叶尚安,然后自顾自的打开了酒。   

       叶尚安举着酒,有点犹豫。   

       “师父,我能喝吗?”   

       叶尚安还是有点拘束,在师父面前放不开。醉人看出了叶尚安的心事,大笑了两声。   

       “放开点,喝吧,没事。”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地喝着。很快半坛酒就喝没了,醉九好像有心事,看着坛子里的酒,再没有喝下去,看到师父心事重重,叶尚安也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师父。  

  “最近身体怎么样,没在恶化吧?”   “没有,最近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适应。能够活到今天我真的最感激的就是师父你,要不是你当年救了我,恐怕我叶尚安早就在那死人堆中腐烂了。能有今天,能有你们我真的很知足了。”   

       叶尚安举起酒坛子,咕咚咕咚,几口烈酒下肚,所有的辛酸都在眼泪中流了出来。    “别放弃,总会有办法的,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的病。切记勿动情,我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叶尚安笑了笑,举起酒坛子,  

    “来,喝吧师父,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去想那么多不愉快的事。”   

       两人举起酒,把所有的失落和悲伤都放在酒里,喝进肚子里,藏在心里,再也不说出来。   

       “对了师父,明天让柳烟上台吧,做我的配手。”   

       醉九低头想了一会儿说: “是该让她上台了。”   

      又是一个好天气,阳光普照,微风抚面,台下坐了不少人,还没开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大呼。今天来的有个权贵模样的看客,长得财大气粗,旁边还站着几个护卫,好不气派,据说是健康城富商李爷。   

       那个李爷坐在头排座位,桌子上放满了茶酒和瓜子,旁边的众人只能是一副羡慕的模样。   

     柳烟在后台化妆,今天是她第一次上台,心里有点激动,又有点紧张,但她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她尽力克制自己,一定不能出差错,自己拼命努力,只为了让他注意,只为了配得上他。   

       很快就到时间了,叶尚安走进屋子,脸上涂满了油彩,手里执着一杆红樱枪,依旧是那么英俊,那么潇洒。   

       “今天唱的是《三回头》,你没问题吧?”叶尚安冷冷的问道。   

       柳烟心里一惊,这不是昨晚自己练习的戏文吗?随即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走吧。”叶尚安手里提着红樱枪,前面向台上走去了,   

       柳烟心里叮嘱自己,一定要加油,抓住这个机会,只有配得上他才能够喜欢他,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叶尚安上了台。   

       只见叶尚安上台后腾空而起,几个后空翻惹得台下一片叫好,然后一杆红樱枪刺出去,一枪飞龙吸水,枪头旋转着刺出去,好像穿破了空气,枪收回来后,又沿着舞台打了几个旋子,收住脚后一个踢月半跪在舞台中央,静等柳烟上来

     叶尚安属于前戏的打台,今天的主角是柳烟,可是柳烟愣在了原地,看着台上的叶尚安柳烟心里涌起了很多思绪。叶尚安等了半天也不见柳烟上来,醉九急忙在后面捅了柳烟一下。   

       “快上。”   

      柳烟这才回过神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稳步走上台去,   

        只见柳烟一身正旦装束,一身青衣,头戴冠花,手拿白绢,好一个俊俏的娘子。    随着京胡京调的响起,一个身着正旦戏装的人物背影的形象出现在看客眼前。抬腿、转身、亮相、由慢至快绕走一圈的圆场碎步、身法等几个古典舞的最基本动作便将一个苦练戏曲基本功的柳烟展现在观众眼前。   

       退到一旁的叶尚安也是惊呆了,这柳烟的基本功真是了得。看来是下了功夫的,    随着看客的诧异,柳烟已经咿呀咿呀的唱出了声,没想到声音比走步更惊人,字正腔圆,铿锵有力,一只白绢在手间翻转绕回。   

       台下的看客纷纷议论起来,这是谁啊,唱的这么好,怎么从没见过,没听过梅花班有这么一号人物啊,唱的太好了,各种议论声纷纷不绝,随即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唱得太好了。”   

       在边缘的叶尚安也真心替柳烟高兴,在那么一瞬间,柳烟认真的眼神令他动心,但他随即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能,一定要保持清醒。   

       柳烟看见叶尚安对着自己发愣,心里也掠过那么一丝惊喜,但她喜怒从不形于色,随即把全部心思投入到表演中去。   

       没多一会儿,柳烟就表演完了《三回头》的精彩一折,准备下台去,这时被人叫住了,正是那个台下那位李爷的保镖叫住了柳烟,示意柳烟下台来。   

        柳烟便下台去。   

       “这位大哥有什么吩咐?”柳烟行了一个礼,问李爷。   

       “好一个俊俏的青衣娘子,可否陪我喝了这杯酒?”右手已经捏住柳烟的下巴,使劲的捏着,眼神仔细的端详着。   

       柳烟实在疼得受不了了,一把抚下李爷的右手,并抱歉的说:   

        “这位大哥实在抱歉,小女子真的不会喝酒。”   

       那位权贵看客见柳烟拒绝了他,随即就顺手抽了柳烟一巴掌,并大声呵骂道:   

       “一个下九流的下贱戏子,还跟我摆架子,知道爷是谁吗?”   

       柳烟没说话,委屈的眼泪睡着脸颊流了下来。   

       看到柳烟被打,叶尚安的心揪心的疼了一下,一个箭步跃下台来,一杆红樱枪刺在看客的眼前。   

       “你在动一下试试?”

     叶尚安冷冷的说着,眼睛里充满了愤怒,恨不得这把枪刺进他的眼睛。   

       从没有人见到叶尚安这么激动过,好像要拼命似的,台上台下的人都惊呆了,叶尚安虽然是个武生,但温儒尔雅,为人平和,平心静气,从不义气用事。这次他是怎么了?   

       醉九看到叶尚安和看客斗了起来,心想糟了,急忙跑到台下,他此事最担心的是叶尚安的身体。   

       “李爷李爷,实在对不住,徒儿不才,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李爷你,李爷息怒。”    醉九一个劲儿的给这位李爷陪不是,李爷什么都没说,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朝着醉九的脸上泼了过去。   

       “醉九啊,你也是这健康城有头有脸的人,我怎么发现有时候给你脸你却不要了?我就想不通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怎么还给脸不脸?”   

        李爷随说话不温不火,但他句句带刺,句句讽刺,实在让在场的人受不了。看着自己的把头被嘲讽侮辱,梅花班所有的人都感到心疼,醉九对他们真的不薄,梅花班里所有的人都是被生活逼迫的没办法的人,是醉九在他们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他们,如今看着醉九被泼酒辱骂,大家都握紧了拳头。    没想到这个年进六旬的老人却默默忍受了,醉九摸了一把脸上的酒水,   

       “李爷,今天是我醉九不要脸,我醉九是不知好歹,还望李爷见谅,我醉九给你陪不是了。”   

       李爷并没有理会醉九,挥了挥手。          “教训教训他,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四个身高马大的保镖立刻上前,围住了叶尚安,形势逼人。   

       谁都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醉九撩起前襟,当着众人的面给面前这位所谓权贵等级的李爷跪下了。   

       场下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嘲笑,惊叹,各种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见醉九跪下,叶尚安急忙收起红樱枪,跑过去挽住醉九。   

        “师父快起来,你这是干吗?”   

        柳烟也跑过来,哭着拉师父起来。毕竟一切都是因为她而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梅花班后台的人看见把头醉九跪下了,纷纷跑出来,围到醉九身旁,有的则站起来,怒视着这位所谓的李爷,和他对峙着。    “退下!”醉九大声呵斥到,戏班子的人纷纷退后。   

       李爷一挥手,四位人高马大的壮汉退下了,李爷向前走上两步。   

       “好,今天我就给你醉九面子,不过叫他以后小心点,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李爷用手指指着叶尚安说,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不悦。   

       李爷带人走了,场下的观众也走了,只留下梅花班的人在沉默着,悲伤着……他们只是想靠着自己的努力讨个生活,为什么会被人看不起,为什么就被当做下贱的人?这个社会为什么那么冷漠,是自己真的就低人一等,是自己真的就下贱吗?   

        醉九站起来安慰了大家几句,鼓励了柳烟一番,说她今天表现挺好,赢得了观众观众的好评。   

        “大家都去卸妆吧,然后咱们拜祖,完了今天大家早点休息。”醉九说完后边直接走了。只留下大家沉默在原地,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说不出的哀痛。   

       又是一个空虚的夜晚,又是一轮冷清的明月,思绪照样涌起,叶尚安穿好衣服,走到了门外的台阶上。   

       只有在晚上,他才能正视自己,才能有更多的时间思考,回忆一些事,白天当他穿上衣服,涂上油彩的时候,他就是另一个人,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一个为了他们的欢乐而把自己活生生,血淋淋掰开的人。仔细想来,自己虽然不承认,但自己确实是个戏子。   

       柳烟站在叶尚安的身后,仔细的看着这个为保护自己而不顾自己性命的男人。            “今天很感谢你,要不是你奋不顾身的出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柳烟坐在叶尚安的身旁,微笑着看着他,含情脉脉,深情款款。虽然她不表达但所有的情感都在眼神里流露了出来。         

       这样的眼神也一度让叶尚安迷失,叶尚安没说话,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她。他想就这么一直沉迷下去地看着这个认真、坚强的女子。   

       但叶尚安清楚自己,他不配,他真的不配,叶尚安努力克制着自己。   

       “没事,谁都会这么做的。”叶尚安将沉迷的眼神收回,轻笑了两声,他是在嘲笑自己,这么好的一个女孩自己却不配去爱。    他觉得自己真的太失败。做不了自己,无法正视自己,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无法正视自己的感情,在他的生活中他一直选择逃避,逃避做自己,因为那样让他很空虚。    白天脸上涂着油彩,用自己的悲伤演别人的故事,供大家乐,逗大家笑,虽然虚伪,虽然讨厌,但时间过得很快,但是到了晚上,真正做回自己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才发现夜晚是这么难熬。    叶尚安的举动让柳烟很失落,自己一直在努力,努力配得上他,努力让他注意自己,可自己终究是入不了他的视野,无论自己多么坚强,多么努力,始终是配不上他。或许就像他说的,不止他一个会挺身而出,应该所有人都会挺身而出吧。   

       “那以后你还会救我吗?”柳烟看着皎洁的月光,静静地问叶尚安。   

       叶尚安明白柳烟的意思,他思索了很久。   

       “会的。”   

       叶尚安的回答让柳烟心里的失落减少了些许。   

       “或许和你在一起我会很安全的。”           叶尚安也在没有接话,两个人就沉默着,感受着彼此,此事的叶尚安心里矛盾极了,当一个女孩把全部情感倾注在你的身上,而你却不能接受。因为不配。   

        渐渐的,叶尚安和柳烟成为了梅花班的顶梁柱,两人同台演出。声名大振,在几天的时间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梅花班的武生叶尚安和正旦柳烟。   

       看着台下人山人海的看客和一片欢呼的叫好声,醉九乐得合不拢嘴,这几天看客的赏钱明显增多了。醉九给梅花班的徒弟改善了伙食。并每人分发了不多的零花费用。    梅花班平常吃饭都是困难,大家都省吃俭用,从牙缝里节省,不然吃上上顿就没下顿,现在居然还有零花费用,大家心情都很舒畅,更加拼命的干了。   

       很快,柳烟就名声在外,人气超过了叶尚安,很多达官贵人为了看到柳烟演的青衣是不惜千金,叶尚安替柳烟高兴,这个坚强的女孩终于熬出头了。   

       在从和叶尚安的接触中,柳烟知道了叶尚安的身世,原来他的父亲是前朝皇帝萧道成身边的将军。后来萧衍兵变,推翻齐朝,叶尚安的父母也在战乱中死了,叶尚安的一身好武艺就是从他的将军父亲哪儿学来的,只是柳烟永远不知道叶尚安身患重病。这件事所有人都不知道,除了醉九。   

       最近叶尚安感觉身体越来越不行了,经常吐血,他知道他动情了,只是他在硬撑了,他也在尽力告诫自己要克制,一定要克制,他不配去爱。   

       很快半个月就过去了。到了太子萧正德来梅花班观戏的时候了,醉九选择让叶尚安和柳烟为太子献艺,   

       因为作为当家正旦的柳烟声名在外,太子钦定要柳烟唱戏,而叶尚安作为舞台老生,沉稳冷静,能压住场,这次萧正德御临桃花班看戏是千大的事,一点容不得马虎,也不能出一点岔子,醉九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让他俩上台献艺,戏班子里的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都知道这是大事,大家一定要配合好。   

       这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一大早起来大家就准备好了一切,叶尚安也柳烟也早早地画好了妆,涂好了油彩,叶尚安在静静的擦着他的红樱枪,柳烟也拿出她的丝绢在手间翻转。   

       不大一会儿,只见大匹兵马进了戏场,把戏场周围都包围了,甚至连后台的演员都被限制了。   

       那些将士个个熊腰虎背,铁甲钢刀,装备精良,每隔五步就站着一个士兵。 一个身穿皇袍,手拿羽扇的少年走进了戏场,后面跟着一大队人马,抬着桌子椅子。桌子椅子雕刻精细,做工精美,上面雕刻着龙凤,然后用朱砂涂上。   

       只见这少年大眼剑眉,风度翩翩,看起来二十多岁,这就是当朝太子萧正德,今天的戏场都被他包了。   

       醉九赶紧迎上去,对太子寒暄,表示欢迎,却被侍卫揽下了,只是冷冷的说了句“开始吧”。   

       醉九朝着叶尚安点了点头,表示开始,叶尚安依旧拿着他的那杆红樱枪,打了个开头,一套枪法下来,台下依然没什么动静,叶尚安只好退下,柳烟上去。   

       柳烟唱的依旧是梅花戏里面她最拿手的《三回头》。柳烟上了台,沉稳的把她的水平与实力表现了出来,声音时而铿锵有力,时而深沉婉转,把李青和娘子分别的那种依依不舍表现得淋漓尽致,把李斯欺上覇下,抢夺民妇的愤怒表达得慷慨激昂。不大一会儿,柳烟也唱完了,台下依旧没什么动静。    柳烟就静静的站在台上,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只听见台下不知何处响起了掌声,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太子面前拍手?这拍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萧正德。   

        “好,人美,戏绝。”   

       后台沸腾了,梅花班的所有人都沸腾了,他们难以掩饰心里的激动之情。 随即太子看了柳烟一眼,起身走去,柳烟身体微蹲表示恭送,醉九也跟在太子萧正德的身后,把太子送出了梅花班的戏院,并感谢太子的光临,欢迎太子下次再来。   

       院里的所有士兵都撤走了,柳烟转过头微笑着看了叶尚安一眼,耸了耸肩,显得一脸轻松,叶尚安也笑了笑。   

       后台所有的人都跑出来,拥抱着柳烟和叶尚安,激动地欢呼着,并把叶尚安抛向了空中,半个月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至少赢得了太子爷的赏识。   

       醉人走进院内,看到大家欢呼的模样,也轻松的长叹了一口气。   

       接连几天,太子萧正德都到梅花班看戏,这让大家有点应接不暇,不知所措,而且每次来都钦点柳烟唱,   

       其实大家都明白太子不是来看戏的,而是冲着柳烟来的。太子看上了柳烟。                 叶尚安也自然明白,他也想争取,只是他不能爱,他配不上,叶尚安依旧躲避着柳烟,躲避着她的接触,躲避着她的眼神。他不能够,他也不配,柳烟对于叶尚安来说即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第一次把心扉为她打开,陌生的是他不能够,他不配。                 又是一个白月皎洁的夜晚,叶尚安依旧穿好衣服走出了院外,坐在大门外的石阶上,一个人喝着闷酒,想着那些痛苦的事儿。   

       柳烟走出来,坐在叶尚安身旁,夺过叶尚安手里的酒,咕咚咕咚几口下去,叶尚安看到她流泪了。眼泪顺着脸颊,和着烈酒一起咽到了口中。   

        “我那么拼命,那么努力,只为配得上你,只为了能够引起你的注意,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真的就那么卑微吗?你真的就那么不喜欢我吗?”    柳烟流着眼泪问叶尚安。叶尚安感到心里如针刺般的疼,但他不能,他不配。她是个好女孩,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叶尚安笑了笑,帮柳烟把眼泪擦干。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心里从没有过感觉。”   

       柳烟彻底绝望了,她停止了哭泣。            “我马上要结婚了,太子向我提亲了。”    叶尚安心里一震。   

       “那恭喜你啊!” 叶尚安对柳烟说,话里或许有些违心,但更多的是真诚。他希望这个好女孩能够有个好的归宿。   

        “你心里可曾有点舍不得?”   

       柳烟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只要叶尚安对她有一丝感觉,她愿意为这个男人等待,这个充满故事的男人给了她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一个她永远不愿意醒来的梦。    这么多年她为了这个男人努力着,拼搏着,只为能够配得上自己的喜欢,自己的倾心,只为了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从来没有。”   

        柳烟的心彻底碎了,他靠在叶尚安的肩膀上,再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悲痛,放声大哭起来。   

        “让我靠一会儿吧,喜欢了你这么久,从来没靠过你的肩膀。”   

        叶尚安没有说话,只是抱住柳烟的肩膀,和她一起感受着,叶尚安现在心里比柳烟痛一千倍,一万倍,只是他不能够表现出来。   

        柳烟突然挣开叶尚安的肩膀,从怀中掏出了婚礼请柬。   

       “婚礼就在明天,你会不会来?”   

       叶尚安接过请柬,微微笑了笑。               “一定。”   

       “那好,我等你。”柳烟说完,哭着跑进屋去,在柳烟转身的那一刻,叶尚安笑着的脸上突然流下了泪水。默默的说了句:            “不是我不爱你,是我不能够爱。” 说完便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当叶尚安醒来时,醉九坐在他身旁。叶尚安感觉自己快不行了,问醉九:   

       “师父,我还有多少时间?”   

        醉九急得团团转,叹了一口气说:    “当初告诫你不要动情,不要动情,你偏偏不听,恐怕熬不过今晚了。”   

        叶尚安微微笑了笑,用尽力气说:    “还好,我没有误她。”   

       叶尚安从怀中掏出请柬,递给醉九。    “师父,我还欠她一个祝福,替我祝福她。”   

       557年,梁朝灭亡,陈霸先建立后陈,    传承了百年桃花班在江湖销声匿迹,醉九不知去向,当红花旦柳烟江湖中再也没有过她的传闻。   

       人们始终没明白,那色彩斑斓的油彩下,是怎么样一种悲欢离合,其实,也很悲壮。   

——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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