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5日,中国第一潘金莲,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梁谷音先生重排全本《潘金莲》,让广大戏迷过足了瘾。回家的路上,我依然雀跃欢心,不断回想着演出的精彩瞬间,思考这个古老的故事所能带来的崭新的启迪。
不期然地,就想到了近来在季风书园学到的有关政治哲学的内容。季风人文讲座第十二期许纪霖老师的《历史的三峡》讲述的是辛亥革命这段近代政治历史,博学的许先生旁征博引,在课程里融入了很精神的政治哲学内容。第十三期陈家琪老师的《我们时代的哲学问题》本身讲的就是哲学,也因为现实的需求涉及到了部分政治哲学的内容。历史与哲学的交织令我印象深刻。有意识地使用哲学的眼光重新审视潘金莲毒杀亲夫案,也给我带来了一些启发。
1,权力的两次出逃导致的两起重大命案
有一句很著名的话“要把老虎关进笼子里”。之前,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片面的,只看到了制度的笼子对权力的制约作用。许纪霖老师在课上告诉了我们这句话的另一个含义:要把“老虎”一直吸引在笼子里。也就是说,要在制度中给权力足够的空间,让它愿意一直在笼子里,按照体制的规则去博弈。更进一步的,是要把所有相关的权力都纳入体制中。不然,一旦有权力在“笼子”的外面,它就不遵守游戏规则了,会想办法摧毁现在的“笼子”,然后建立一个由自己主导的“笼子”。
自己主导的“笼子”和别人主导的“笼子”的区别,就在于自己主导的时候,是关起“笼子”来打别人,别人主导的就是自己被人关在“笼子”里暴打。
故事里的第一个“笼子”是武松建造的,用于帮助哥哥制服不本分的嫂嫂潘金莲。临行前,他挥了挥拳头“到时我这双眼认得你嫂嫂,我这双拳可认不得你嫂嫂”。他以暴力相威胁,自以为这双能打死猛虎的铁拳就把潘金莲给吓住了。可惜,潘金莲可是“拳头上立得人,膀子上跑得马,不带头巾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武松出门数月,只是挥了挥拳头就想把这样一个人收拾服帖了,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潘金莲明确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却不仅没有得到期盼的回应,反招来了这样一个“笼子”,将自己束缚住了。如此怎能心甘?因而,武松的拳头一离开,她便浑然忘却了这个曾一度威胁过她的“笼子”,肆意而为。及至事情败露,武大伤重,武松将归,她为了冲破这个笼子,采纳了王婆与西门庆献上的毒杀之计。她以为,只要武大死了,无人号令武松痛下杀手,毁尸灭迹,武松无从查起,没有痛下杀手的理由,自己便可彻底从这双铁拳铸就的樊笼中解脱了。
她真的能解脱吗?即便情郎西门庆手眼通天,收买了县太爷,又焉能收买得了武松这双铁拳,又焉能收买了那阳谷县所有乡邻?这一次,笼子外面有太多的力量了,这些力量都帮助武松砸碎了“笼子”。一旦脱离了“笼子”的束缚,武松又开始用自己的力量去实践自己心中的正义了。诛西门,杀金莲,一位侠义英雄浴血而生。
可惜,因为没能正视博弈对手的利益诉求,他们都输掉了自己最可宝贵的东西。金莲真的想杀武大吗?武大于她虽无夫妻之情,却有收养之恩。她为了扫除爱情路上的障碍,慌慌张张毒杀了武大。武松想要一生与哥哥相依相伴,结草衔环,报答养育之恩。可他的保护太过强势了,终于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
他们都太想在博弈中赢了,拼命构筑有利于自己的“笼子”,将对方赶尽杀绝,却被激起的报复的力量反噬。
2,我们生活在由语言构造的世界里
我们有眼,能看见眼前的笔记本电脑。我们有肌肤,可以触摸到键盘略带弹性的触感。这些,构成了一个客观的世界。但是,我们真的生活在这样一个由纯粹的物质构成的世界里吗?
No!陈家琪老师告诉我们:我们生活在由语言构造的世界里。
我们给客观世界里的每一件事物都取了名字,投射进了我们的头脑之中,用我们创造的语言描述了一个意向中的世界,并运用这意向中的世界的运行规则指导我们的行为。这本身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毕竟,每个人都是这样操作的。只是,我的意向世界可能会和你的意向世界相冲突。当冲突发生时,你我之间的矛盾就产生了。这世界上有无数个人,也就有无数个意向的世界,这其间的冲突更是错综复杂难解难分。
这就是这场悲剧的一个重要根源。在意向的世界里,事情是这样的:
潘金莲:我要追求幸福的生活!
武松:我不许你对不起我哥!
潘金莲:武大阻挡了我追求幸福生活的道路,我只能杀了他!
武松:靠!你敢杀我哥,看我不宰了你们!
整个故事最悲哀的地方,就在于此。大家都那么忙,都只是奔波在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路上而已。本来虽是相互略有小冲突,大体并不相互妨碍,却在鸡同鸭讲的过程中,接连断送了三个人的性命,还害得一个好端端的公务员成了亡命之徒。
这个世界是由语言构成的,所以,我们陈述的方式就很重要。你陈述的语言,就是别人认识你的依据。你所描述的世界,就是你自己生活的世界。
我不知道潘金莲的故事到底有多少真实性,历史上是不是真的曾经存在过这样几个活生生的人,恩怨交织地纠缠了一生。但是,梁先生的潘金莲让我觉得一定曾经有那么一个泼辣风流的女汉子真实地生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