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于夜的轻纱薄雾中，更兼路灯弱弱的光的晕染，眼底尽收皆略显缥缈，不那么真切了。让思绪或眠于心底，或飞扬于夜空，我只作形骸的游走，不再旁顾其余。莫名所以，路旁已生长多年的一棵不大的树，昨晚却引我逗留。

      春分已过，很多树已花开叶长，“又是一年春好处”，万千生灵欣欣然于这美好春光，又一次奏响了春之声圆舞曲。

        这棵树立于路旁，静静地。小小的叶子长出没几天，象从叶苞里刚伸开的一支支小小的手臂，就这么一束束的稚嫩立于枝端枒顶。一树新长出的短短枝叉，错落有致，且此时疏密正合适。枝叶繁密到不透风时，就有点透不过气的拥堵感。枝叉太疏旷，则显得外形松垮，神散无韵味。正象煮粥，太稠则糊嘴，太稀则显淡薄。恰到好处，不稀不稠，不疏不密，感觉才最舒服。

        树近旁路灯淡白的灯光打在树上，为它提亮增色不少。柔弱灯光的夜的氛围，烘托出如此温润可人的树。只一树嫩叶新绿，娴雅自如，平静素淡独立一隅。不以花开招摇，不想低俗媚人。你看，我不喜；不看，亦无怨。生命本与他人无关，每个生命也不是为博他人欣赏才存在。

      顾盼再三与它无关，溢美之词，它无意听闻。它只是自顾自地，在太阳照拂下，随春风醒来，享受这一世天光。这棵树彼时之神韵，引我通感共鸣。我无意赞美，它无意被赞美。我为它驻足，愿它也喜我之驻足。昨晚，心里种下了当时的这棵树，它不媚不俗，不为悦人。

      如小女儿一样温婉静美的一棵树，惦念不舍。次日清晨，明媚春光，融融暖阳，芳容再顾。却是，弱弱灯光映衬下的夜的晚礼服已卸下，眼前树已与昨晚判若两树。感觉如此反转，不禁怅然几许，落落寡欢。

      心中纳闷，问天问地问自己，为什么美好这么不堪一击，短暂易碎？

    美，是雨后的彩虹，绚烂至极，转眼即逝；

    美，是天边的云彩，漫妙多姿，倏忽即变；

    美，是夜晚的明月，脉脉清辉，阴晴圆缺；

    美，是丽人的青丝，寒暑几番，迟暮已霜；

      ……

      美，确切地说，人们美好的感觉体验，短暂易变。时过境迁，彼时之美已非。令人亢奋幻想的多彩美丽泡泡，已成泡影。美的无常，美的幻灭，人们走向了美的虚无。美，幻像也。

      “花未全开月未圆”，这人间最美好的境界，却表达出了人们对美好圆满的情怯。花开即衰，月圆即缺。美好易逝，挽留不住，无奈之余，宁可不及，才有了这所谓的最美好境界。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他人在变，自己也在变，对人事物的态度感觉感情都在变，美好的感觉也会不再，虽已“初见”，却仍会“悲画扇”。

      换个角度，如果没有“初见”，是不是就不会有“悲画扇”的凄凉和厌倦？记得当初电视墙的设计装修，让我很纠结。看了很多卖家的壁纸。他们的店面展示精致精彩，非常漂亮，也为之心动不已。可静心自问，此时很喜欢，一年后，二年后，还会喜欢吗？毫无疑问，几年后我会厌倦。人们往往意识不到潜意识的存在，所谓的喜欢有时空条件的附加，很可能你的喜欢只是此时在人家商家店面整个装修氛围下的喜欢，若地点换到你家，那效果你未必如此喜欢，更何况要一成不变地看上多年，即便再精美的图案，厌倦也是必然的。于是最后决定，与壁纸挥手告别吧。后来又看了几家磁砖设计的电视墙，商家的装修设计真的很漂亮。不过我心里明白，这么漂亮的效果是商家的，不是我家的，是我咋一看的新鲜漂亮而喜欢，不是在我家不换样地看几年的喜欢。兜兜转转，跑腿饱眼福而已，最后我家电视墙便大象无形了。正是没有“初见”，何来“悲画扇”。心头好轻松，没有为以后的厌倦埋下愚蠢的伏笔。电视墙的装修纠结，我认识了有即无，无即有，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具体应用。变动不居的人心，唯虚无中方得纵横驰骋，痛快淋漓，有形之美对人心皆如桎梏，终会厌倦而无视。这也是我家家徒四壁，不着一画的缘由。终明白，所谓美好，人心一时之幻而已，既为幻，终有灭。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幻灭尘埃，皆是自寻苦。一棵树，仅仅是一棵树而已。美好？何曾？

2020.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