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平常的夏天,我已经独来独往很久。那天晚饭时间,我好像是去靠近食堂的超市买东西,去的时候小跑了一段路,回到教室时,感到胸腔和肩膀莫名的疼。
回家一晚后,疼痛并没有减轻,第二天去医院发现自己患了气胸。当时一直没有找到发病的原因,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是因为长期咳嗽把胸膜咳伤了,再加上剧烈运动,我的胸膜终于坚持不住,破了。
总之,气胸这病需要动个小手术,于是在紧锣密鼓的备考生活中,我住了一周院。我当时还是个认真学习的乖学生,一周里心心念念想着回到学校去,因为呆在医院太难受了。这种百无聊奈,只有住过院的人才知道。房间里弥漫着药水味,耳边不是慰问声就是家长里短,每天上午挂水,每天晚上查房。当时我第一次知道,护士还能骂患者,还能拽的二五八万的。 我每天透过窗户看落霞满天,越过门看人来人往、步履匆匆。早上起床后还装模作样地看看书,那时我看的是《活着》,后来我还没出院,就被我姑妈抢去看了。
那一周的时间过的很慢,第一晚时创口疼的我睡不着,断断续续地抽泣,我记得那种无助感,可再也记不起发生在胸口的痛感,因为少了感同身受,毕竟我现在身上并没有伤口。
那一周家里人轮流照看我,我很挑剔,当时我是挑人的,我想要我喜欢的人陪床,但是现实深深伤害了我唯一还完好的心灵。
刚住院的那个下午,我特别烦躁,总感觉天公负我,为什么让我经历这种折磨,我还是个孩子啊,然后我小姑妈飘飘地说了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当时的我特别信我小姑妈,于是我快要飞走的的魂儿,瞬间乖乖地回到了身体。
也许是住院的悠闲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回到学校后,我开始感到两点一线的生活枯燥无味,也开始制造机会逃离那种程序化的生活。这就是我逃学的开始,也是我走入另一种生活的前奏。
我记不清我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厌学的,也许就在住院后。深处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很多时候我只能回忆起那时的心跳或者短暂的思维片段。这就像小时候看了一部非常合口味的动画片,能记住屋外的天气和自己吃冰棍儿时的爽快,可脑壳就是记不住动画片的内容。每次我想要回忆时,就像走进了一个悠长的老胡同,我感到周围很静谧,人事离我很远。
我大规模的逃学发生在百日誓师后,当时不知是真缺觉还是心理作用,每天早上我都起不来 床,谁叫都没用,除非我大姑妈到我家来叫我。一次两次还行,再之后都烦了,我和家里人的摩擦越来越多,彼此越来越不理解。我到现在也没弄清,到底当时的我怎么了。我只是不想坐在教室里,不能忍受一日复一日相似的生活。我不想我的身边有人,于是我坐到了讲台旁,我不想和同学一起活动,于是要么不去要么一个人走偏僻的路。我感到和人在一起特别不自在,于是避免和人交流。
当时我们学校的门卫必须拿到老师签的请假条才能放人出去,于是我开始了与门卫和老师斗智斗勇的日常。我有时潜入老师办公室,拿走老师的几张请假条,自己签了离校原因和时间,然后工整地写上班主任的名字。并不是我不会模仿班主任的签名,而是我不屑于去模仿。因为门卫不关心是不是老师签的,因为老师们大多比较懒,都请学生代签。
拿到请假条后,我瞅准时机出校,这时我要计算什么时候没有班主任的课,我能出去几个小时。至于其他课缺了,无伤大雅,因为老师们都习惯了讲台左边缺一个学生。出校后我走在路上会很害怕,毕竟做了亏心事,我害怕会在路上遇到班主任,害怕会遇到其他会识破我伪装的人。不过,似乎一次都没遇到。
出校后我会去哪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从小就是好学生,不会高难度操作。所以,我会去书店,如果身上有钱,我会掏钱买本书坐着看,如果没钱,我就去新华书店,那里看书不会被哄出去。
就这样,我断断续续买了盗墓笔记9本书,我当时痴迷这个书中的故事,于是花了一个通宵,看了大半部分。
有一次,我还是在逃学的路上,特别想骑自行车。我转转悠悠大半个小区没能找到能暂时“借”走的车,于是我挑了一辆可以修好的并且长的比较帅的自行车,准备推出去修好。边走边想,这是谁家的人那么懒,车坏了都不修,算我好心自己掏钱给你修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在另一个小区的单元楼下发现了一个没上锁的脏兮兮的自行车,我决定不嫌弃它,然后乘着没人风一样的骑走了。而那辆长得帅却不能走的自行车,被我停到了带走的那辆自行车的原位置。现在想想,那辆车遇到我真是不幸。
我骑上车,风风火火地奔向书店。好多年没骑,儿时的技能却没忘。虽然一路上提心吊胆,总觉得自己这车弱不禁风,随便来个码子大的什么东西,都能把它撞的再也直不起来。我也怕自己下不了车,因为这车老到刹车都坏了。我心里一直琢磨,除了我,究竟什么人才能忍受这种车呢?想到这觉得自己真宽容。虽然这辆车我才骑了一天,但是我至今都没忘掉它的容颜。
逃学时我干过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没用身份证 去网吧。我事先做了个攻略,想好去哪家好用什么方法进去好。其实也只不过问了一个关系比较好的男同学而已,他告诉我直接告诉老板我没身份证帮我搞一张。我很震惊,那我的攻略不全都没用了嘛,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展现我的机智和才华。进到网吧后,我很紧张,因为我觉得自己的气质和网吧格格不入。
我穿了一整套校服,扎着马尾,架着眼镜,一副分分钟要做几张理综卷的架势。但是这不妨碍我上网,虽然我右边有一个四仰八叉睡觉的人。我上网干什么呢?当然是看小说。我看鬼吹灯,这是盗墓笔记留下的后遗症,到现在都没好。我在网络上看完了鬼吹灯,一部分是在网吧看的,另一部分是在家里看的。我现在想,为什么当时会迷上这类探险小说呢,可能因为我逃离不了自己枯燥的生活,心里向往自由传奇的故事。自由这个东西对当时的我来说就是能天天不去上学,能在我的房间里上网看小说不受唠叨和责怪。
逃学这种生活是会上瘾的。后来我被抓回学校,看似身在,心已跑远。老师们在最后阶段都变得比较宽容,听或不听全都看你,毕竟这条路都走到这儿了,没有逼的必要。我就乘着这个机会,在教室里天马行空地想象。别人看我一定是目光呆滞,像个失智儿童。但是我乐意啊,我就是不愿意做题不愿意听讲。我知道自己终究要高考,但是我的脑袋已经不在乎高考的事儿了。
我想自己的基础比较好,裸考也能过一本,不知道当时谁给我的勇气这么想。总之,我最后还是选择了不去上学,在家里复习。这说着好听,其实我在家就只是上网,没复习过。奇迹般的没人管我了,家里人都觉得最后一个月没必要再跟我斗争了,所以降低了对我的期望,只希望我去参加高考,考成什么样也不关心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终于没人逼我。
我现在也不能确定这段高三的插曲是因为什么产生的,也不知道这段日子会不会让我将来痛哭流涕。但是,我知道,我没有后悔。可能所有人都认为我当时魔怔了,或者是高三学习疲劳了,也许都认为我错了。但是,我觉得,未来如果我想起自己这个选择,不后悔,那就没人能判定是我年少无知做了错误的决定。谁没错过几个奇怪的决定呢。我可是个逃过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