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迎面而来的,应该没有问题。”
这样嘀咕着,我开始贪婪地吮吸着风,又长出了口气。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待了一天,大脑因为缺氧而传来的阵阵疼痛因此得到了一丝缓解。今年大概又会是一个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夏天吧。所以我有点感激这梅雨季,夜晚的阵阵凉风给了我久违的安宁。
——直到下一秒听到了楼下马路上此起彼伏的鸣笛声,让我头痛再犯。
不过,风是迎面而来的,应该没有问题。
靠在窗前,望向窗外,零星的光点缀在街道上。
我看着这座城市,不由得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情景。当时还是高中生的我,好像也是在房间里坐了整整一天,夜晚靠着窗台,在思考着什么。如果我也能像库珀一样进入第五次元,我应该会看见现在的自己和高中的自己,同时搁在窗台上,紧闭着眼捂着额头的场景吧。
那时我能看到的,还只是家乡的街道。家乡一词说得朴实亲切,但其实那是一个既不如我在概念层面认识的城镇朴实,也不及我在现实层面了解的城市繁华的地方。当时的我看着它,觉得它一如我所认识到的其他东西,总是不能匹配我之所想。
“无论我长得多高,现实怎么变化,我内心的世界也不会和喧嚣的四周匹配吧。”
现在看来这种说辞,真是像极了一个高中生的说辞——虽然我当时确实只是个高中生。如果我依着我父母的意思,去当了老师,大概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学生吧。
想起了这样的自己,不禁捂紧了额头。
和大多数人一样,抑或不一样,我待在房间里,自然会关好门窗,拉上窗帘,随后点亮人造光源,一语不发地坐着该做的事情。阳光的好处是我在后来慢慢领悟到的,可当时的我,却觉得阳光是我专属空间的入侵者。它紧贴在房间外壁上,从窗帘的缝隙中探进头来,尘埃躁动着向它谄媚,这让我很难集中精神。
那天究竟也是梅雨季期,还是夏秋之交呢?我固执地不肯打开门窗,冷气遥控滑进了床缝里,不断发热的机箱只需要半小时就让我在那样的天气里感到闷热。慢慢地,停滞的空气在我无声的吞吐中变得浑浊,肮脏。我接着想起了当时的同学所说的,所谓通风呢,就是要让整个房间成为一个可以让空气穿透的地方。达成这个目标,起码需要相对的两个通口。
我就打开了自己的门窗。
可惜,当时我的房间对面是另一个房间,中间穿过一道走廊,走廊再走下去,是紧闭的大门。换气效果依旧欠佳。几分钟后,我叹了口气,准备去关上门窗,而在起身的一瞬间,头又痛了起来。明明才坐下一会儿,起个身又这样,这是闹哪样啊。
结果我即使打开了自己的通道,还是不能减轻半点疼痛。
高中,也是一个无法与我之所想匹配的东西。最深刻的记忆,是每周只有一天休息,每天都有晚自习,每晚都感到窒息。
当时距离特纳掌舵飞翔的荷兰人,也依旧有三四年之久了,可我还是会不经意地想起他的故事,并拿来做对比。
我想我还是比较幸运的,威尔特纳需要守望10年的海上亡魂,才能迎来重逢的那一晚,而我只需要120个小时,就能回到自己的空间里。
但我想我还是比较不幸的,因为威尔特纳依旧可以在71%的蓝色星球上扬帆远望,我却只是被囚禁在那两幢教学楼和寝室楼里来回打转。
10年,无数个10年可以让他在海上见证更多的因果与故事,继续前进。
120个小时,只够我把所谓的前进放在无止境的臆想之中,而后匆匆地将我的日常,转化成暗淡无光而往复无常的无趣人生。
最重要的是,威尔特纳的故事终究是一场荧幕上的幻想。
而我无论如何,都要等上120个小时。
真实得令人头痛。
那段时间,每个周日收拾东西回学校,在自己几坪不到的卧室里来回渡步,摸索,整理,像是忘了思考地操作着流水线一样。那时头痛得最厉害,现在想想,那纯粹是因为一直在动,对氧气的需求比平时静坐着更大,而整个空间却一如既往地被我紧闭着。可当时的我总是会认为,是因为这样的日子,才让我变得这么痛苦。就好像每次离开都是晚饭后,天早已变得阴沉,或是直接变得乌黑,看不透深处。
我总是会认为,是因为这样的日子,才让我变成那么……
难以形容的,某种情绪。
直到如今这个夜晚,我也没有底气,去否定自己当时的推断。
家乡还有个外滩,比起上海的外滩,只是沿着江岸的一道看不见尽头的细线而已
我好想回去那里,等一个晴天去,蓝天白云格外分明,即使摘下眼镜也能看得无比清楚的夏天。坐在公园里等着丝丝清风吹过,听着蝉鸣,什么都不用想,只是坐在荫影下,闭上眼,告诉自己,还有很多自由,很多时间。
而不是像当时那样,更不是像现在这样。
明明是这样漫长的夏天,这样漫长的一天,却什么都做不成的感觉。早早地把所有故事都留在字里,把所有缺陷都留在身边。
已经阴了很久的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