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阿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而阅读他的作品，却是从这本《模范青年》开始，书写的是两个小镇青年对梦想的选择，实则却道出了一代青年对人生的两种态度：逃离，还是回归——

1  两种人生的年轻时代

阿乙用他不到五万字的小说，为我们书写了两种人生：

一种是艾国柱，学生时代抽烟喝酒，游戏人生，经常利用警校制服的威力上高速路拦车搭乘回家，利用父母的钱挥霍青春，无所不作。

一种是周琪源，完美的理想主义者，与他周围的事物格格不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学英语，在牛叉的学术刊物上发论文，安静思想自己所关注的一切，哪怕脸色憔悴，哪怕形只影单，都无所谓，只要有理想就够了。

对他来说，走路，吃饭，打开水，如厕都是不得不应付的事，甚至连坐着，都习惯性地双腿并拢，上身坚挺——他是生活在云端的那类人，甚至连结婚，都是父亲给物色好对象。

他躲在灰暗的杂物房偷偷经营自己，就像要发明飞机大炮，或者在那里修一条通往智慧之巅的隧道。

                                                                                                         ——《模范青年》

对于这两类人，是不是让你觉得分外熟悉？在我们曾经的学生时代，几乎到处都充斥着他们：要么是艾国柱，抽烟喝酒打群架，泡不完的漂亮妞；要么是周琪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当然，还有一些人，他们游走于艾国柱和周琪源之间，他们是那批既无法专心学习，又没勇气游戏青春的焦灼者，艾国柱或者周琪源，都是他们的理想，他们正逐渐向其中的一个靠拢。

2   这两种人生最后都去哪儿了

毕业后的艾国柱注定四处漂泊，骨子里的不安分不允许他固守着一个地方，郑州，上海，然后辗转广州，北京，租郊区房城中村，吃快餐挤公交，没房没车没肯为他从一而终的姑娘，但他有梦想啊，无论怎么漂，也都是在追逐梦想的路上一路向前。

而此时的周琪源却已“完全堕落”：结婚买房，炒股升职，从云端坠入逼仄不堪的人间。

生活似乎像是一个冷笑话，有着让人匪夷所思的意外结局，而它本身却平静得出奇。

接下来，阿乙用几乎一半的篇幅讲述了周琪源的家庭背景，而它，也正是这场意外结局所产生的原因：

少年时的周琪源从来不敢违逆父亲周水生的任何意愿。七十年代产生出的父与子之间大都存在着深刻而天然的秩序，父亲不但是父亲，更是一个残暴而仁慈的君主，统治，安排，照应着他的一切。

在每添置一件衣服时，父亲告诉他它应该穿多少年；在进行一次搀扶时，父亲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放学后，父亲告诉他要按时回家，自己取保温瓶里的剩饭，吃完，然后做作业再去学校。此后，父亲便经常意外地出现在家里掐表等着他，直到确信他完全听话为止。

成年之后的周琪源，本来有着去读研的机会，可，父亲说，去读的话，工作难保，何况你已成家，你不单是一名父亲的儿子，更是一名儿子的父亲。

面对父亲的决断，他没有再说什么，收起考研材料，从此不复过问。

3   你是周琪源，还是艾国柱？

很难说这两种人生孰对孰错。

最初的最初，人人都想做艾国柱，无君无父，浪荡江湖。沧海一声笑，任他天涯与海角。

可，活着活着，就活成了周琪源，卧薪尝胆，胸藏血泪。在服从与自我之间，在理想与苟且之间，选择了那条“别人以为正确的路”。

想到阿惠，她是另一个周琪源。

那是在学生时代让我无比崇拜的一个女孩儿：各科成绩出色，英语口语一流棒，当我们还在为写作文发愁时，她已经开始用英语写日记了。当我们看琼瑶席绢做春秋大梦时，她却整日捧着中英双译的名著系列读得津津有味。

毕业前，我们谈到理想，她说要么做翻译，要么做外交官，这让像我这种“我妈说让我当老师”的孩子显得那么自卑而渺小。

多年之后的同学聚会一波又一波，但从未见到阿惠的加入。有次跟同学聊起她的近况，才得知，大学毕业后原本要留在北京大展拳脚，无奈母亲小病，执意让她回家找工作：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要不在身边，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你要铁了心不回来，那就是最大的不孝。

有时，所有的艰难险阻都无法阻挡我们追寻理想的脚步，但在一些细小的责任和命令前面，我们却显得束手无措。

于是，阿惠重新回到这个三线小城，不满于体制的约束，自己开了一家少儿英语培训学校。

时光磨去了她曾经踌躇满志的激情，在经济萧条的现实中，不得不为求自保而艰辛维系着摇摇欲坠的学校。

三十岁时，她在母亲的催促下慌忙结婚，生子，履行着自己作为“孝子”的义务。

当然，我们也从没有机会问起她对现在的生活是否满意。只不过，所有的人都无比惋惜她的才华就这样一点点被现实埋没。

其实，现实中的周琪源简直多不胜数：

有人选择了与自己并不喜欢的人结婚，生子，平淡度日，因为父母催的紧，没空慢慢挑啊。

有人选择了与自己喜欢的专业相违背的工作，因为它挣钱多，又稳定啊。

有人选择了与自己并不喜欢的人成为朋友，因为他有权，又有用啊。

也许，世上大多数的周琪源活的都不那么洒脱，可，如果让他们重新选择一次，他们仍会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本性使然，骨子里的那份周全与妥协就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无法改变。

当然，生活中还有一部分是艾国柱：

他们义无反顾，四处漂泊，以为所有的梦想都在远方。

也许，追寻半生，他们仍行走在路上。更有人一生都穷困潦倒，触及不到梦想的哪怕一个角落。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他们想要的样子。他们就是喜欢有梦想陪伴的人生，尽管那个梦想，从未真正属于过他。

4   一种人生，两种选择

百度了一下作者信息，发现阿乙的原名就叫艾国柱，他把他自己写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

曾经，高考报志愿时，父母为他填了警校，尽管那并不是他的理想。

毕业后被分配在公安局，过着闲散舒适的日子。直到有一次，他和所长，副所长，调研员一起打牌。所长提出轮换位置，换换运气。那一刻，阿乙仿佛已经看透了自己的一生：20岁的他将来会变成30岁的副所长，然后变成40岁的所长，最后变成50岁的调研员，挺着啤酒肚，顶着稀疏的头发。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决定辞职。

辞职后的阿乙四处漂泊，一点点实现着成为作家的梦想。

在这部小说里，他其实就在写他自己，写他自己的两种人生选择：要么选择梦想，要么选择稳定。

而周琪源，不过是他的一个影子，是另一个他自己，是他的另一种人生选择。

是的，有时，看似两种不同的人生，不过只是一种人生的两种选择而已。

要么出走，要么回归。

出走意味着拥抱理想，当然，你也可能会被现实撞的头破血流。

回归意味着安稳与平淡，责任与义务，那么，你的理想就被束之高阁。

两种选择都没有对错之分，只看你想要活出一种怎样的人生。